中華女子銀行

不畫

第145章 逼討軍餉

書名:中華女子銀行 作者:不畫 字數:6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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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大帥府內,放眼望去,餐桌兩邊坐的清一色都是各華商銀行的舵手。彼此都認識,隻是略一點頭表示禮貌,實在沒有那個心思,裝出笑臉來寒暄。

來之前就猜到了是鴻門宴,但也都來了。

何舜清坐下時,就著張慶元耳邊說了一句:“看來,該到的都到了。”

他的位置靠近大門,就是這麽巧地被一隻腳還在門外的張作霖給聽見了。

“好,很好!你們是該到的都到了,我們奉軍也是該的地方都到了。”說罷,張作霖仰頭大笑起來。

這份得意不是憑空來的,奉軍已經進入上海,局勢一片大好。

可在座的卻都笑不出來了。仗,打輸了是傷亡慘重,打贏了很容易就軍庫空虛。

不敢對主人表現出半分怠慢,滿座賓客戰戰兢兢地起身相迎。

張作霖在主位坐下,抬起手往下略微一壓,笑嗬嗬地招呼道:“來來來,吃菜吃菜。我們這些行伍出身的,不會虛禮,隻知道好酒好菜都要趁熱吃,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

才坐下,就開始話裏有話了,還叫人怎麽提得起筷子呢?

張作霖看著這些白麵書生,一個個都是視死如歸的模樣,心中大不悅。扭頭瞥了副官一眼,故意地數落了一通:“瞧瞧,瞧瞧!瞧你們一個個埋汰的,跟人家好好學,有點斯文樣兒!媽了個巴子,滿身土匪氣,一輩子讓人瞧不起,知道不知道?”

最角落裏有人首先恭維起來:“大帥府裏各個都是英雄好漢,我們還想跟著大帥學呢。”

何舜清斜著眼睛望了望張作霖,他似乎一點都不受用,連眼皮子也沒抬一下。大概聽聲音的方位就知道,隻是桌上的陪客,就算搭上全部身家,也他張大帥牙縫裏扣下來的肉多。

副官則冷笑著答道:“要不是我們扛著槍林彈雨,他們哪能有這體麵呀。讓他們去馬蹄子底下滾一圈,就該知道能吃上一口熱的有多不容易了!”

張作霖點點頭,抬眼一個一個地瞅著錢袋子們,陰鷙一笑,道:“前方將士為了守一方安寧,沒吃一頓飽飯,沒穿一身好衣,沒睡一個囫圇覺。你們說,我該不該慰勞慰勞我這些弟兄?”

桌上響起熙熙攘攘的幹笑聲,誰都不敢說“不該”,但也沒人願意說“該”。

何舜清拿膝蓋撞了一下張慶元,向他露出一個為難的表情。

今夜恐怕難出這個門了,別的都可以不管,隻是後悔剛才沒來得及商量,銀行的事務請誰暫代,也沒有留下話,無論如何不許開庫房,才最叫人著急。

這時候,張作霖有意將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張慶元身上。中行的口袋裏,裝著所有華商銀行過半數的存款。他先是套起了近乎:“老弟,咱們都姓張,就算一家人。你說說,我這當頭兒的不表示表示,底下人能服我嗎?你們管銀行的,應該也是這個理兒吧?”見他巋然不動,當即丟了筷子在桌上,收起笑意,換上一副要吃人的表情,“中行就是頭兒,你得認個大數給大夥兒瞧瞧。”

何舜清試圖把事情壓一壓,便道:“我們收到的帖子隻說是私人聚會,因而穿的也是便服,並不知道大帥另有深意。”

張作霖胡子一翹,拍案而起指著何舜清便高聲罵道:“媽了個巴子,一件衣服還有這窮講究?”

打仗出身的人,一掌的力道不好以常人而論,滿座皆為之一震。就連何舜清本人,眼皮子也顫了許久。

張慶元跟著站起身來,手擋在何舜清身前,不卑不亢地向張作霖解釋:“我副手的意思是,如果要談到公事,我們中行的習慣是在辦公桌上談。”

張作霖把碗摔在地上,一直罵到張慶元臉跟前去:“跟老子別來這一套,這個軍費你要認,我好茶好酒待你,要不認——老子多的是手段!”

張慶元鼻子裏悶悶地一哼,幹脆閉上眼睛,把脖子伸長了一點,意思是要殺要剮聽憑處置。

“來人!”張作霖背起手,往後退了一步,吩咐道,“給張總裁找一張辦公桌,我要請他好好地談一談公事。”

何舜清比張慶元反應更大些,立刻上前擋在了中間。

“著什麽急,你這個大個人,我還能看漏了?”張作霖把腰間的槍往桌上一拍,往何舜清臉上一啐,“媽了個巴子!”

已有人顫著身子,舉手站起來討饒道:“大帥,我們認,認……五十萬。行市的確不好,如果不夠……請多寬限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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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時分,一陣電話鈴把宋玉芳從睡夢中叫醒,她扭亮了電燈,眯著眼對台子上的鬧鍾仔細辨認著。

剛過兩點,這個時間打來電話,想必是急事。

還沒接起電話,這個想法就已經驚得宋玉芳渾身汗毛豎起。

“小玉,是我呀。”

“娘舅,這麽晚了有事嗎?”宋玉芳的語氣變得格外緊張起來。

孫阜堂有事,怎麽也不會先來聯係她,除非是……

“舜清跟慶元好像……被張作霖給軟禁了。”

果然是何舜清出事了,宋玉芳一刻都等不及,匆匆掛斷電話之後,首先想到去向上海中行求助。然後,跑到衣櫃前,從裏邊隨手抓下兩件換洗衣服,往包裏一塞,又把家裏所有的存折現鈔,一股腦兒地裝進去。

這種動靜把同住的傅詠兮也吵醒了,她披衣穿過客廳,敲了敲宋玉芳的門:“小玉,你怎麽了?”

等到門打開時,宋玉芳已經換好了衣服,頭發胡亂地束在腦後,腳步始終不曾停下:“我要去一趟北京,你一個人在上海,萬事都要小心些,等我回來。”

不明就裏的傅詠兮一路跟到公寓門口。

宋玉芳的鞋子換到一半,忽然想起自己還沒解釋原因。一抬頭,眼淚瞬間落下:“舜清……被張作霖軟禁了。”

傅詠兮立馬蹲下來,一隻手伸到她臉上替她擦了一把,口中問道:“什麽理由?”

“要軍餉。”宋玉芳一跺腳,猛地往鞋子裏一踩,拚命把眼淚收了回去。

眼淚不中用,一點都不中用。

傅詠兮拉著她再一次問道:“可是天還沒亮,你現在就去嗎?”

宋玉芳一麵開門,一麵說道:“我通知了上海分行,那邊的熟人答應我,一定能幫我買到最早的火車票,路上也會托人照顧一二。你不用擔心我,等舜清安全了,我馬上就回來。”

“那你一路小心呀。”傅詠兮還是有些不放心,折回去拿了件外套,喊著便追了上去,“你等等,我陪你去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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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芳首先要坐滬寧列車趕到南京,直奔浦口坐津浦列車到達終點站天津,再坐幾個小時才到北京。

也就是說,即便路上一分鍾不耽擱,她也不可能當天就到北京。更何況是,中途還要算上等車的時間。她望著窗外,忽然想起自己曾經有過一個鐵路夢。那時,她覺得自己是個心懷天下的善人,以為自己的想法是救窮人於水火。到了這時她忽然意識到,鐵路能救活的,何止是一種人呢。

北京方麵,中行派了汽車去接。但事情往往越急越亂,宋玉芳並沒有在人群中找到接她的車子。別的倒可以不計較,隻是如果有車來接,她可以把行李托付出去,否則這個樣子上門去,實在是太狼狽太冒昧了。

為了節省時間,她隻好先坐人力車把行李先放一放。

可是,家裏還有另一個驚嚇在等著她。

一開門,屋子裏一片狼藉,櫃子東倒西歪地大敞著,電燈被打得稀爛,連一塊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宋玉芳嚇得手上一鬆,行李“撲通”一聲砸在了地上。

“何太太,你回來啦?”隔壁的李太太聽見這裏有動靜,就出來看了一看,“張總裁跟何秘書有消息了嗎?”

“我想把東西放下就去打聽消息的。”宋玉芳說著,手指著屋內,委屈得嗚咽起來,“李太太,我們家好像招賊了。”

李太太卻不感到驚訝,手帕一甩,也跟著哭了兩聲:“別提了,我們家也是剛收拾好的。九六公債這兩天簡直成了脫韁的野馬,做空的客戶怎麽受得了呀。銀行都不知道被圍了幾次,警察拿水槍打散了人群。他們知道這一片公寓都是銀行的人在住,砸了玻璃爬進來,把屋子裏值錢的都拿走了。你還好不在家裏待著,我那天都要駭死掉了呀。北京是待不得了,我跟我們家先生說了,就是銀行不肯把他調回杭州去,哪怕把工作辭掉,我們也要走的。”

來之前,隻知道是人出了事,一來才知道,一切都不對了。

李先生跑出來攔著自己的太太道:“哎呀,你不要哭了呀。看看人家何太太,現在難道還在乎這點家當嗎?”他又試著安慰宋玉芳,“何太太,你不要太著急了。其實就是你不來,銀行也一直在想辦法的。”

“兩天了,我在路上兩天了。”宋玉芳心裏一片冰涼,落珠似的眼淚止也止不住。

中行兩天都沒辦到的事情,她也不知道自己一個小人物,能不能辦成。因此,即便是在去找熊太太的路上,她也並沒有感到任何一點希望。她甚至悲觀地認為,這一路不是為了救人來的,隻是為了給自己一個交代,把所有的努力都做了,不要留下任何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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