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離去,後會無期

君子貓

001 我等風雪又一年

書名:我若離去,後會無期 作者:君子貓 字數:17610

“南翔香是安睡沉眠的,會有一點甜膩膩的味道,盡量不要跟檀香混合。這是您的禮包,拿好慢走。”

“謝謝。下次有新品記得通知我哦。”

唐笙在電腦上結算一筆入賬。春困的午後,常會走神。

又是一年了。草長鶯飛,萬物複蘇。梅雨季來臨之前,櫃子裏的陳年香料需要盡快取出來瀝潮晾曬一下。免得發黴,影響功效。

所以每到這個季節,唐笙的小店總是最忙碌的。

三年前,她在七月灣東南商景區買了一座二層小樓。

二樓四個房間皆朝南,做起居。一樓做商鋪。

起初她隻是賣些自己調製的香氛噴霧,但受眾的顧客群相對狹隘。後來,有人提議她做些香薰理療。

於是唐笙把一樓的格局改掉,換成植入式門店。又招了好幾個按摩技師。憑靠著優質的服務和獨特的香薰秘製配方,很快成就了不菲的口碑。

雖然辛苦,但唐笙忙得充實。

畢竟,兩個女兒轉年就要上學前班了,小木頭也該進幼兒園了。

去年冬天奇跡般蘇醒的白卓瀾還需要一筆不菲的物理治療費。

經曆過那一場腥風血雨的商鬥搏殺,今天的唐笙才終於意識到,錢——真的是很重要的東西啊。

“邵太太,我還以為您今天要下午來呢。”臨近中午的時候客人少,小店門簾叮咚叮咚的紫色貝殼風鈴被撞響。打瞌睡的唐笙一下子就跳了起來。

進門的女人大約四十出頭,雖然瘦寡,但看得出來年輕的時候是個相貌不俗的美女。

“別叫我邵太太了,我和邵先生……並不是夫妻呢。”女人笑了笑,尷尬卻不失禮節。她抽出一張幹淨的貴賓卡遞給唐笙,一看就是老客人了。

“抱歉,七月姐。”唐笙從門簾裏望去,邵先生的車停的穩穩。

杜七月是唐笙這裏的常客,一位乳腺癌康複期的患者。

手術後,大夫吩咐她要注意食療,放鬆心態。最好可以找些非藥物治療方案,對抗厭食和失眠等症狀。

起初,邵先生帶著她去看過國外最著名的心理醫生和精神科醫師,效果都不好。沒想到偶然有次在唐笙的小店裏做了一次香精油頭部按摩,反而連續幾天都沒再失眠。

邵先生很感謝唐笙,免費將她的小店廣告在房產宣傳冊上。一時間,慕名而來的顧客門庭若市。

唐笙總是習慣叫她邵太太,但是杜七月說。她與邵先生生活在一起,但他們,真的不是夫妻。

每個人身上都有故事,邵先生和邵太太也不例外。唐笙聽說過一些,但沒有問得特別詳細。

她隻知道杜七月一年前患了乳腺癌,去檢查的時候大夫說已經是中晚期了。即便實行摘除手術,也不能保證日後不複發。

令人大跌眼鏡的是,她那十二年相敬如賓,嗬護有佳的丈夫竟然會在這個時候提出離婚——

人人都以為,那是個不近人情地負心漢。但是杜七月卻說,是自己對不起丈夫。十二年夫妻,她心裏始終另有他人。常年積鬱成疾,最後隻留下了一副病體。

於是手術後出院的當天,照顧她整整八個月的丈夫梁希哲突然甩給她一紙離婚協議。流著淚將她送到七月灣。

留住你的人,留垮你的身心。最後的疼愛,不過就是手放開吧。

“七月姐,今天要不要試試我新調配出來的精油?天麻熬的精華液配合杏仁香。這幾天一直給我弟弟用著呢,他蘇醒不到一年,腦神經有些後遺偏痛,我常給他換藥用。效果都很不錯。”

“好,就試試這個吧。”杜七月拿了自己專屬的毛巾,走到屏風後麵。

唐笙幫她調好了熏香,安排技師上鍾。

隔著簾子,兩人有一搭無一搭地說著話。

無非是誰在等誰,誰等到了誰,誰不知道誰還是不是在等誰。

下雨了,今年的雨水特別多,葡萄長得也好。

杜七月離開的時候送了唐笙一瓶紅酒,說是邵先生公司新上市的。

糖分足,玫瑰香,適合女士。

另有四張優惠券,是葡萄園的體驗門票。

“謝謝啦,酒我是不大喝的。門票可以留著,幾個孩子從過年起就嚷嚷著要去摘葡萄了!”唐笙認真地收起禮物。

“你一個女人,帶著這麽一大家子,也真是不容易呢。”

“還好,孩子們一天天長大,弟弟一天天康複。事情總是往好的方向發展不是?”唐笙也不覺得有多苦。

姨媽梁美心在附近的教堂修道,唐君跟朋友在西邊商業區開的網絡公司也是蒸蒸日上。他跟齊曉琳前年結婚,這眼看著也快要當爸爸了。

唐笙不孤獨,雖然她明白——杜七月是什麽意思。

人人都知道七月灣的回香閣有位漂亮勤快的老板娘。這幾年,不乏自以為青年才俊的追求者來問津。

之所以說‘自以為’青年才俊,是因為他們隻要一看到唐笙拖著三個孩子,再加上一個癱瘓的弟弟,全都望而卻步啦!這點擔當都沒有,算個屁青年才俊啊!

“總有真的能懂你是個好姑娘的人。”杜七月笑了笑,想當年,邵丘揚真正承認她是個好姑娘的時候,也不知花了多少冤枉路呢。

“七月姐,我……沒想過這個事。”

唐笙覺得,自己不算單身。

她從來沒有接到過白卓寒簽字的離婚協議。雖然,三年沒有他的任何消息在法律上,說他死了都可以。

唐笙認為自己這一生都不會再愛任何人了。生活也不會因為沒有了愛情就變得沒意義。

“也許,等你的人……還在路上吧。”杜七月揮揮手,指著紅酒道,“這個酒可以兌一點槐花蜜,味道更好。”

“哈,我家裏孩子多,真的不方便喝酒。七月姐要不你還是帶回去送別人吧?”唐笙笑了笑。

“沒關係,也許……很快就有遠方地客人來,需要招待呢。再見。”

遠方的客人麽?

遠方的人,走進她的心以後,就再也沒有走出去過。算什麽客人呢?

哄孩子睡覺是個力氣活。

哄一個是對弈,哄兩個是混戰,哄三個簡直是一場諾曼底登陸。

還好現在卓瀾清醒了。這個任重道遠的工作,唐笙可以交給他了。

他哄孩子最有一套。有白卓寒的氣場,兼有馮寫意的文藝。

每晚唐笙關了店門上樓回來,看到三個孩子像小貓咪一樣圍在白卓瀾的床上睡呼呼。那溫馨的畫麵,讓她覺得這些年的一切辛苦都值得。

將孩子們一一抱回隔壁的小床上,唐笙端著木盆和幹淨的毛巾過來。

“這雨還要下上幾天,關節還痛麽?”

白卓瀾臥床許久,身體自是越發比不上從前了。尤其是怕陰雨天。

“阿笙,你想過要回T城看看麽?”

沉默。

唐笙擰了擰毛巾,她的右手還是使不上力。溫水淋淋灑灑地吞潤著白卓瀾瘦削的臂腕。窗外淅淅瀝瀝,新雨打濕舊泥。

“卓瀾,我帶你離開的時候,沒有問過你願不願意……”唐笙撥了撥水,歎口氣。

“我想小南了。斌哥說,他最後決定不把小南的骨灰帶回家鄉,就葬在T城的公墓。白家有自己的墓園,我想把她遷到我身邊。以後……”

唐笙輕輕哦了一聲,點頭道:“那就這個周末吧。我把孩子們送到教堂去行禮拜日,我阿姨會照顧他們的。我陪你回去。”

唐笙知道,白卓瀾隻是在幫她找一個回去看看的理由。

看那個男人還在不在風際雲湧的高處,還是不是如他的名字一樣不勝寒?

當初,堅持要離開的人是自己。為了這份堅持,整整三年,唐笙把思念交給夢境。

當這個注定要失眠的夜晚,終於降臨。唐笙迎來了一位客人。

店門輕扣,風鈴乍響。

臨近三十歲的馮佳期並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她高高瘦瘦,衣著品味大方。越發出落了幾分嫵媚,與唐笙多年來操持家務而磨平的現代歸屬感,形成鮮明對比。

唯一不變的,是她一見到唐笙,還如之前一樣拎起她就在原地轉了個三百六十度圈。

雨後的亭台,有清新的綠和舒服的泥。十年的姐妹,哭笑一須臾,時間仿佛都沒走。

兩個姑娘開了這瓶紅酒。陳甜清醉的氣氛裏,卻不知道該怎麽打開第一個話題。

“文姨走了,上個月底的事。”馮佳期從包裏抽出一包女士煙。點燃的時候,她看到唐笙的表情有點異樣。

“嗬嗬,我前年學會的。癮大,難戒了。”

“沒關係。”唐笙明白,馮佳期現在的圈子就是這樣。

“文姨的事,我聽小君說了。”

文惜在監獄服刑,去年年底查出的卵巢癌,她提出不搶救意願。半年後一次病危,就走了。

葬禮是馮佳期一手操辦的,唐君在最後的時刻意外出席了。

隻送了一捧白玫瑰,什麽話也沒留。

唐笙覺得弟弟也長大了。愛恨都會克製,做事不會再決絕到將來給自己留有後悔的餘地。

“所以,阿笙你,有沒有想過也像小君一樣釋懷一些東西?”

“我要釋懷什麽?”唐笙不勝酒力,但杜七月說的沒錯,這玫瑰香甜得上癮。一口入喉,一下子就銘記。

“佳佳,整整三年了,他白卓寒就像死了一樣。沒有一點消息!

我是跟他離婚了,但孩子總是他的骨肉?卓瀾還是他最親的弟弟。

可他人呢?除了一封封左手寫的歪歪扭扭的信,如期而至。他出現過麽?他來過一通電話麽?

孩子已經長大了,不再需要馮叔叔的童話了。她們一直在問爸爸……

佳佳,真的不是我想他!真的,我一點都不想他!”

白卓寒消失了。

在唐笙最後的印象裏,他們之間的對話止於‘我愛你’。

白卓寒的律師沒有來找過她,離婚關係按照法律規定的分居時間當然失效。白氏聖光現在都是由向紳在打理。孩子的撫養費,在每年股東分紅的時候一起進入白卓瀾的賬戶。

白葉溪生了個很健康的兒子,上官帶著小蛋依然世界各地走走停停。

聽說小蛋帥出了新天際,再過兩年又是一妖孽禍害橫生出去。

然而唐笙到現在還不知道這小男孩到底叫什麽名字?

“小蛋真的是叫上官蛋麽?書煙姐不會那麽不負責任吧?”唐笙端著紅酒瓶,輕輕碰撞著齒痕,發出顫抖磕碰的混音。

“阿笙,那些信……是我哥寫的。”馮佳期搶過唐笙的酒杯。

“你說什麽……”唐笙沒有鬆開緊攥酒杯的手。

“我哥還活著。這些年,給小希望的信,都是他親手寫的。”

“馮寫意還活著?所以,這些信,不是卓寒寫的。我就知道……文筆越來越娘娘腔,一點不是他的風格……”唐笙對著紅酒笑了笑,再即將一飲而盡的瞬間,再次被馮佳期奪了下來。

“阿笙你醉了!”

“我哪裏醉了?”唐笙站起身,搖晃晃,眼眸裏點著飄搖的星辰,臉頰上都是淚水琢過的紅痕,“你見過,我醉麽?”

“你醉了!相信我,我見過各種各樣醜態百出的醉酒姑娘……”馮佳期咬咬牙,站起來按住她。

“佳佳,你哥還活著,但是他也可以不來找我啊。所以……”唐笙的身子往前傾了傾,雙手抓住馮佳期白皙頸子上的絲巾,“所以,卓寒可能也隻是不來找我們而已。他,不是……死了對不對?

他才不會死呢…”

咕咚一聲,唐笙整個人栽倒在地。

每次都是這樣,她一醉就像死魚。而那盞沒能被馮佳期搶下來的紅酒杯,就這樣捏在她手裏一起拍碎!

沿著掌紋蔓延的鮮血,比紅酒更妖冶。

“阿笙!”

馮佳期搶起唐笙的身子,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可是她並沒有立刻去打急救電話,而是揚著脖子衝著樓下大吼一聲——

“白卓寒你給我滾上來!”

馮佳期說,這些年來,她已經不記得自己看見多少個喝醉的姑娘被塞到男人的懷裏。

隻有這一次,她才覺得辦了件雷鋒的事兒。

“她想不想你,她愛不愛你,她願不願意接受你?你他媽的自己上來問不就行了!我哥就是多管閑事,當初該讓你死在教堂裏喂禿鷲才是!”

馮佳期把唐笙揉到白卓寒懷裏,轉身一抹紅紅的眼眶——

“佳佳,謝謝你了。真抱歉讓你為難。我實在是……”白卓寒把醉得不省人事的唐笙緊緊摟住,還沒見麵就先見血的節奏,實在很符合重逢的畫風。

他用襯衫衣襟紮緊唐笙的手心,一邊吻她,一邊不忘對馮佳期道歉。

“我以為阿笙她不會願意再見我。所以……”

“知恥而後勇了是不是?”馮佳期一把抓下染了血汙的紅紗巾,一撩,就跟紅蓋頭似的落在唐笙臉上:“我看你這幾年讀書讀傻了吧?她願不願意原諒你,嘴長著呢你不會問麽?

非要等到像我這樣,他媽的無數次想要告訴傅子康——我原諒他了,我真的原諒他了……還有什麽用……”

一把拎起桌子上的提包,馮佳期轉身就要下樓。

“喂,這麽晚了,你一個人回去不安全。我——”

白卓寒喊道。

“行了,燉你們的狗糧去吧!少操心我了!”

馮佳期躲進車子,靠在方向盤上休息了一會兒。

她想在車裏待一會兒,等酒勁兒過去些再開回T城。一個多小時的路程不遠不近,難道有這麽不受幹擾的好空氣。她想靜靜,想歇歇。

可是口袋裏的手機突然作響,馮佳期一接電話就皺緊了眉頭——

“小關?怎麽了?”

“佳姐,你快回來一下!阮心出事了!”小關叫關顏,是馮佳期在華格文娛的助理。

平時冷靜細心,善溝通,倒是一把不用她操心的好手。

什麽情況能讓她張皇成這樣?馮佳期頓時不敢想象,事情得有多嚴重。

***

馮佳期趕到病房外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了。助理小關和幾個年輕的藝人都圍在外麵。嘰嘰喳喳的,抱團消化著驚恐。

阮心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了。躺在重症監護室病床上,臉上脖子上都打著厚重的繃帶。

如果馮佳期記得沒記錯,上個月在文豪影視選角片場,她推送了公司兩位新人去試鏡。一個是阮心,另一個叫蘇柳兒,此時正趴在小關肩膀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柳兒,到底怎麽回事?”馮佳期蹲下身,剛要去撫她顫抖的肩背。

女孩調轉過淚顏,大喊一聲佳姐。撲到她懷裏更是泣不成聲。

原來,兩個姑娘是跟文豪影視大股東劉正豪的獨生子劉贇出去吃飯了。

“阮心姐說她要是再接不到通告,兩個弟弟就沒有學費了。她說劉贇答應了,隻要陪著吃頓飯,就回去說服他爸爸,給她拿到這個B角。

可是阮心姐酒量不好,堅持要喝水。最後惹了劉家公子不開心,他……他叫服務員端了沸水過來。阮心姐她……”

“誰讓你們自作主張去接觸投資方的?”聽到這裏,馮佳期按耐不住怒火,呼一下就站了起來!

“行業裏的規矩不懂麽?你們在我公司簽約,跟著我吃飯。該怎麽運營怎麽包裝,有什麽樣的資源,都是團隊幫你們策劃安排的!誰叫你們自己去潛規則的?”

“是王經理……”蘇柳兒抹著暈開的眼妝,小聲吐出幾個字。

“他叫你去你們就去?他叫你死,你死不死啊!”

提起王胖子,馮佳期難免咬牙切齒。這個賤人已經不是第一次在公司裏搞皮條了,利用這些年輕不懂事的小藝人出名心切,背著馮佳期做了不少勾當。

揉了揉炸裂的太陽穴,馮佳期往病房裏的姑娘身上瞄了一眼。

娛樂圈裏水火深,一波浪拍死一波魚。

有的是生計所迫,有的卻是自甘墮落。

馮佳期已經記不清楚這些年自我懷疑了多少次。從當初隻想重拾與傅子康錯過經年的人生軌跡,到現在……漸漸開始記不清他的臉了。

忘了初心,其實是比迷惘了前路更可怕的。

***

“好了佳佳,想開點吧。”楊頌蓮搶下馮佳期的紅酒杯,嘖嘖咂嘴,“圈子本來就是這個德行,你又何必偏跟不講道理的世界講道理呢?

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情我願的事,誰也沒逼良為娼吧。”

“我就是覺得難受,”馮佳期喝得有點高。單手撐不住沉甸甸的腦袋,眼神又呆滯又迷離的,“子康以前在這行裏打拚的時候,是不是也這麽難?

阿蓮,你比我了解他吧?你是他帶起來的第一批藝人。你們……”

“佳佳,子康已經死了五年了。”楊頌蓮挑了下遮眼睛的劉海,鮮紅的指尖輕輕掐著馮佳期的手心。

疼,馮佳期皺皺眉,縮了一下掌。

“疼麽?疼就對了,因為這是真實的。”

“我知道。”馮佳期笑了笑,輕就紅酒杯前的唇印,“可是我已經回不去了。這五年,我把自己活成了從來沒想過的模樣。有些擔子一旦挑起來,真是不知道該怎麽放下。頌蓮,我他媽的現在就想扒了那個王胖子的皮!

我這是文娛公司,多少青春萌動的少男少女在我這裏是懷揣夢想的!就像當年的你和子康一樣,是不是?

這不是他媽的皮條筐野雞窩!當初湯藍轉股出走的時候,我手裏資金周轉緊張,沒能盤下全部。本以為王東尼怎麽說也是子康的學長,這麽多年的交情放在這兒,特麽的至於這麽坑我麽?”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既然不是同一條船上的,分道揚鑣就是了。”楊頌蓮招招手,讓侍應生給馮佳期上來一杯醒酒檸檬茶,“不用自己在這兒灌黃湯哈。”

“你說的沒錯,我得想辦法把王胖子手裏的份兒買下來。”馮佳期踩著高跟鞋,搖搖晃晃地往楊頌蓮肩膀上一摟,“阿蓮,世界這麽冰冷,姐妹這麽溫暖。借點錢給我哈。”

楊頌蓮撇撇嘴:“少哭窮,你自己沒有啊?”

“我哪還有錢啊?這些年一路摸索著進圈子,光給華格補窟窿了。現在阮心又出了這個事。她這是個人行為,肯定不能讓公司買單。但我總不可能眼看著她這樣不管吧,最後還不是得我掏腰包?”

“滾滾滾,少磨蹭我。你看夜如瀾這麽大的排場,營業額也不進我的賬。我就是一給人看店賣貨的,小廟供不起大菩薩哈。別跟我談錢!”

“哎呀好阿蓮,世間險惡人心不古,不談錢難道談感情啊?

感情也行啊!當年你出那事的時候,不也是子康出麵幫你擺平的麽?你就沒想過,以身相許暖被窩啊?”

此言一出,楊頌蓮的臉色登時就變了。

傅子康的話題早已解禁,但不表示這顆啞雷的任何部分都能隨便去點火。

女人抖了抖唇,揚了一巴掌,不輕不重地落在馮佳期的臉上。

“馮佳期,我沒那麽賤!”

楊頌蓮轉過臉,淚水下來了。

馮佳期怔了怔,抬手輕撫臉頰:“阿蓮,我……我喝多了……”

“佳佳……”楊頌蓮抬起胳膊,按住馮佳期的手。燈紅酒綠的嘈雜裏,兩人眼中的世界卻事前所未有的平靜。

最後,楊頌蓮抽了一張卡出來,捏在馮佳期的手心裏:“這二十萬是我全部的了,你先拿去墊一下吧。”

“不,不用了。我自己有辦法。”馮佳期尷尬地抽了抽嘴角,點點頭。說自己先走了。

“佳佳。”楊頌蓮摸了摸馮佳期有些泛紅的臉頰,“子康要是還活著,一定不想看到你這樣的……”

“跟他沒關係。”馮佳期搖頭,“我可能,隻是厭煩了被保護成公主的生活方式吧。像現在這樣承擔一些責任,接受一些挑戰。對明天,也許能有不少期待呢。放心啦,我好得很呢。”

走出夜如瀾的大門,馮佳期對著夜風深深呼吸了一下。

多有意境,多有氣氛的夜色啊。

可惜酒喝太多,冷風一灌,胃傲嬌了!

馮佳期扶著眼前的一輛車的前蓋,哇一聲吐了個十環正中!

好半天才直起腰,身後卻突然遞上來一隻陌生的手。

紙巾散發著淡淡的香氣,腕表低調得認不出logo。

男人的聲音綿磁而好聽——

“您沒事吧?”

“唔。”馮佳期接過紙巾,尷尬地擦了擦嘴,“沒事,謝……謝謝。”

借著夜店前的霓虹,馮佳期稍微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他沒有昂貴高調的衣裝,手腕上的表也不奢侈。但是皮鞋幹淨,西服筆挺,一看就是個很自律很注重生活質量和自我規劃的人。

他留著幹淨的短發,眉毛英挺但不凶烈,嘴唇輕薄卻不邪魅。眼神中有城府的內斂,也有不卑不亢的精氣神。

這整張臉耐看的臉,甚至還有點莫名的熟悉!

“先生,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啊?”馮佳期揉了下眼睛。

男人笑了:“馮小姐,您不用這樣攀交情,我也不會叫您賠車的。”

叮一聲,鑰匙一按車燈亮。

馮佳期不由自主地長大嘴巴,這是他的車?

車前蓋可是被自己吐的一塌糊塗啊!

男人臉上沒有絲毫厭棄的神情,徑自拉開車門坐進去。

“唉!等一下!你——”

馮佳期雖然喝多了,但腦子還沒有完全糊塗。

“先生,你……你肯定見過我吧?否則怎麽知道我姓馮!”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男人笑了笑,單手拉上安全帶。

上一章 目 录 下一章

猜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