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宮殤

東霓

第十五章 刺客

書名:帝宮殤 作者:東霓 字數:4998

第二日冷麵男早早離開了清露寺,他秘密下山,我沒有去送行。

我起床氣重,方丈對我也很寬容,不強求我與眾弟子一起聽他授課,我心思不在這,自然鬆懈,每每等我醒來,已然下課。偶有一兩次強打起精神端坐在大堂內聽課,聽到一半就困得不行,眼皮子直打架。

念經後便是用早膳,我的院落有個小廚房,可以單獨做些吃的,可我向來是被伺候的主,連個簡單的羹湯也不會做,於是寺中專門安排了一個小和尚定時給我送飯,趕巧正是住進來第二天帶我去見方丈的那位小和尚長空。

長空輩分低,人卻挺勤快,每每給我送飯都是一路小跑,生怕飯送來我這兒已經涼了。天氣好時,他會將我房內的衣被拿去太陽下曬烤,以求我夜裏睡得舒服些。

寺內清淨,沒有秦州大街上熱鬧,短短五天我是按時辰數的,這麽單調的日子我還是找了點事來做。寂然在冷麵男走的當天又來找我,看得出他很敬重方丈大師,即便先前被我趕走他還是好脾氣地來了,隻是因我起床氣的壞習慣害得他在門外等了足足一個時辰,事後我問他是不是有點修為的和尚耐性都這麽好,他垂下眼道:“不知為何,對你做不到心生計較。”

一母同胞的兄弟大都有種奇特的感應,寂然不討厭我,獨孤昊自然是一樣的,那是後話。

我拉開門,散漫地伸了個懶腰,日頭正好,這一覺睡得很香,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才看到柵欄牆外那白色的身影,想起昨日我趕他走時他說過還會來院落找我,果然說到做到。

我一時羞愧,未上前打招呼,還在猶豫怎麽開口來打破這靜默,他聽到身後的響動,先行轉過來麵對我,臉上唯餘坦然:“施主既醒了,便開始今日的課業罷。”

彼時我還沒吃早飯,腹中空空,聽到他是來督促我抄習佛經,精神立馬蔫了,笑著商量道:“寂然師傅,待我填飽肚子再開始可好?”

他點了點頭:“方丈叮囑小僧對施主不可過於嚴苛,施主的合理要求小僧自當應允。”

看來回頭我得找個機會好好謝謝方丈才是,我笑眯眯去小廚房提了食盒進屋,寂然隨後跟上,他平靜地看我將一碗清粥喝得見了底,又吃下小半個饅頭,始終未露出不悅的神色。

好像這世上沒有一件事能引得他的情緒波動,他不說話時如一尊石刻雕像,不見喜怒。

正愁沒事兒打發時間,恰有寂然相陪,我收了碗筷,乖乖取來佛經擺在桌子上,又鋪好宣紙,備好筆墨紙硯,我不愛練字,卻非要擺出十足的架勢,這點毛病像極了李軒,不管環境多惡劣,必定要瞎講究一番。

寂然極自然地磨起墨來,他研磨的動作優雅從容,因心無旁騖,認真的模樣更見溫和。我翻開佛經的第一頁,經文的每個字很容易辨認,湊在一起卻足以讓我一個頭兩個大,全然不明其意,讀得我雲裏霧裏。我硬著頭皮動手抄送第一句,許久未寫字,握筆的手有些拿不穩,寂然恍若未見,亦取出一張平整的白紙,提筆抄寫。

我偷瞄去,他的字寫的相當工整,雖不及李軒的字跡蒼勁有力,卻如他的人一樣的高潔,不染塵埃。我摒棄雜念,平心靜氣地寫起來,一邊寫一邊小聲讀出聲,待我寫滿一整張紙看去,他已抄了好幾頁。見我告一段落,他停下筆,為我細心地講起佛來。

寂然修為深厚,參悟的境界也高,再深奧的佛理由他講來也是淺顯易懂,他的聲音低沉溫潤,舉止優雅無雙,時常在寺裏為眾弟子授課,不知他對著我講解一堆佛理時會不會有一種對牛彈琴的感覺?

方丈的那本佛經我每天抄寫三遍,不曾間斷,雖領悟不到其中的深義,照著字抄還是沒問題的,我的字醜,歪歪扭扭,起初抄完一遍不好意思拿給寂然看,怕他取笑我,他檢查時我眼光看向別處,靜靜的空氣裏隻聽他淡然道:“抄得很認真,尚有可取之處,記得還有剩下的兩遍。”

他說話相當委婉啊。

幾天相處下來,我越發感受到寂然的博學,比起獨孤昊的肆意風流,寂然身上的超然脫俗帶給人一種遠山般的寧靜,和他待在一塊,流淌得緩慢的時間也好像能夠愉快的度過,方丈曾說世上有一種人能做到真正的心如止水,大概寂然就是這種人。

如若他沒有被趕出獨孤世家,也許以他的聰明,是有能耐同獨孤昊一爭高下的吧。

這天我難得沒有在早課上睡過去,隻因最後一堂是由寂然授課,我直直坐在蒲團上,硬生生堅持到了敲鍾的那刻,以為寂然會誇上一句,然而他眼神淡淡掃過大堂裏的每一個人,唯獨沒有我。

眾僧陸續離開大堂,我留到最後,上前道:“寂然師傅,今天的佛經還抄麽?”

我的意思很明白,沒有他的監督我肯定是不會老實抄寫佛經的,他知我劣性難改:“施主先回去,小僧還有些事,稍後便去督促施主。”

他在清露寺是師叔輩的僧人,定是雜務纏身,我獨自回了住的院落,剛走進柵欄門,嘴就被一隻冰涼的手捂住,背後那人擄我到牆根,巧妙地躲在一處從外麵看不到的死角,我猶在害怕,隻聽那人冷靜道:“王妃,屬下是白逸,王妃若同意跟屬下走,屬下就放開手。”

聽到白逸的名字,我簡直要高興地跳起身大喊,我忙不迭地重重點頭,白逸放開手,我笑靨如花問他:“是他讓你來的麽?”

心心念念那人,我的聲音明顯一顫,我真的想他了,日想夜想,吃飯時想沐浴時想,就是和寂然一起誦讀佛經時,他的身影也不時闖入我腦中,我一定是生了病,相思成疾。

這一別,實在太久太久。

白逸白皙的臉上紅暈漸生,抱拳道:“王爺已在晏城等候王妃多時,特命屬下來接王妃去晏城與王爺匯合。屬下已在清露寺附近呆了好幾日查探地形,請王妃屈尊同屬下沿小路下山,到了山下,自有人接應我們。”

我輕笑一聲,心情愉悅道:“我同你走。”

我高興得太早,忘記早些時候與寂然的約定,以至於我和白逸剛走出院子不久,就遇上了如約來陪我抄佛經的寂然,若不是他剛巧趕到,我隻怕已經順利和白逸下山,冥冥之中我和李軒生生隻差這一步,連老天爺都沒舍得多眷顧我們一分。

寂然看到一臉殺氣的白逸,看了看我才道:“他就是要來殺你的人?”

他顯然把白逸看成了刺客,我擔心他驚動寺裏其他人,此時白逸靈機一動扯過我,將手上的劍橫在我麵前,在我耳邊小聲說道:“王妃,得罪了。”

他以此威脅寂然:“和尚,你敢妄動,我立刻殺了她。”

我是冷麵男帶進寺中的客,連方丈大師都要對我客氣幾分,寂然該不會那麽傻害了我性命,果然他眼裏皆是淡漠:“我可以放你離開,但她,必須留下。”

以寂然清冷的性子,他認定的事斷不會放手,我念他這幾天對我多有照拂,不欲傷他性命,狠下心將脖子抵在劍身上,頸項的皮膚傳來撕裂般的刺痛和涼意,白逸一驚想要退後,我攔住他:“想要離開,隻有這個法子。”

劍身又深入了幾分,白逸再一次對寂然施壓:“和尚,放我們離開,否則你隻能留下她的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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