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宮殤

東霓

第五章 調戲

書名:帝宮殤 作者:東霓 字數:6650

天知道這放蕩狡猾的獨孤昊怎麽會出現在秦府?獨孤世家負責為城主祁傲收集各國情報,這一代世家內的掌權人卻並非眼前這風流公子,而是大公子獨孤乾,他似乎沒有來秦府的理由,若是為了拜見城主,據我所知,祁傲這段時日並不住在秦府。

瞧見獨孤昊那副早已不是頭一回來秦府的表情,我恍然以為我是到了獨孤府上,滿桌的美酒佳肴被我視而不見,我一轉身就欲沿原路返回。

不怪我有這種想法,秦府平日裏就我和冷麵男兩個人住,其他全是仆人丫鬟,一個主人加上一個客人也不需要那麽多下人侍候,於是加起來這宅邸也就二三十號人,清淨得很,忽然冒出獨孤昊這麽一號人物,太奇怪了。

我還沒踏出兩步,就聽見背後傳來軟綿綿的怨怪,一派嬌嗔:“秦小姐,你我好歹不打不相識,何必擺出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白白傷了我的心?”

聽上去就是在情場中過盡千帆的風流客,這樣的人浮誇浪蕩是家常便飯,何來真心可言?我回過頭,冷淡應道:“你和我不是不打不相識,我可沒失憶,你分明步步緊逼,對我起了殺心。”

他莞爾一笑,執起酒杯輕輕搖晃幾下:“你這小妮子倒是個記仇的性子,我若真想殺了你,你以為你還能好端端站在這裏?”

言語之間威脅之意甚濃,似乎這天底下沒有什麽是他獨孤昊做不到的,我聞言一張臉拉得老長,沒了好臉色,他反而誇起我來:“輕功不錯,居然在我之上,最虧的就是我那幾招花架子讓你學了去,那可是我勞心勞力悟出來的劍法,絕不外傳。”

真是個十足的怪人,前一秒還對你殺意滿滿,下一刻就能泰然自若地談笑風生。說我記仇,他不也是念念不忘那幾個被我仿效的招式?

獨孤昊仍是一襲雅致白衣,卻不是聞香閣內穿的那套,這麽短的時間,他還有功夫換完一身衣裳再過來秦府,效率真高。

“他沒和你一起回來?”

我再不濟這會兒也知道獨孤昊和冷麵男關係匪淺,難為冷麵男還能因為我和獨孤昊動手。

“你在乎他?”

我漸漸習慣了獨孤昊天馬行空的思維方式,淡定地落座,反問道:“難不成秦府的飯菜比獨孤府上的飯菜更可口?”言下之意他跑到秦府蹭飯是莫名其妙。

他的臉皮厚得可以:“我在他手上討不到便宜,自然要在嘴上討回來。”

說的正是聞香閣內的那番過招,我半是嘲諷半是好奇:“你自詡孤高,這秦州城還有你打不贏的對手?”

他態度磊落,仿若君子翩翩:“無妨,人外有人,敗給他我心服口服。”

你來我往幾句後,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怪異,獨孤昊自顧自小酌,妖冶的風情引得一旁的丫鬟雪雁移不開眼睛,癡癡地望著他,這丫頭肯定是沒見過幾個男人,被獨孤昊一個媚眼迷得七葷八素,我正納悶,雪雁每天對著冷麵男那張俊美不凡的臉,怎麽從沒這麽失態?

我腹誹幾句,暗自搖頭,又一個純良無辜的少女被這妖孽的外表給迷惑了,這人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笑裏藏刀口蜜腹劍。

從始至終,獨孤昊露骨的目光毫不掩飾地落在我身上,似乎對我女子的打扮很有興趣,我自知貌美,卻沒有人敢如此放肆地盯著我看,麵色不悅道:“獨孤昊,你看夠了沒?”

生硬的語氣好像被他多看一眼我就會染上怪病似的,他不惱,將杯中美酒一口飲盡,眼神迷離:“這樣的絕色當前,我怎會看夠?”

我整張臉刷的一紅,燒到耳根子,無恥敗類,冷麵男怎麽會和這種人為伍?我忽地站起來,拔腿就走,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清楚地聽到身後獨孤昊的輕笑聲,一顆心更加狂躁難忍,直想衝出門去。

我一臉怒容踏出門外,沒留神來者何人,一股腦兒撞在對方的胸膛上,我暗呼了一聲,揉著發疼的腦門冷聲喝道:“什麽人,沒長眼睛麽?!”

冷麵男淡淡地俯視我,好意關切:“撞疼了沒?”

我在氣頭上,一把推開他,頭也不回地走遠,憤懣不已。

冷麵男從容走進飯廳,雪雁乖巧上前盛了碗羹湯放在他麵前,他執起勺一口一口喝湯,舉止是不輸給貴族的優雅,獨孤昊洋裝無辜:“我不過調戲了她幾句,她便惱了。”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秦州城多少女子仰慕他,巴不得他一親芳澤共度良宵,遇上我這麽不解風情的,他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隻是她生氣時別扭的模樣,卻有幾分稚嫩可愛。“

冷麵男喝湯的動作一頓,一記犀利的眼神撇去,仿佛連帶空氣都結了冰:“她和那些你逢場作戲的女人不同,我不介意再告誡你一次,不要去招惹她。”

這是繼聞香閣後,他第二次露出肅殺的神情來警告獨孤昊,偏偏獨孤昊並未放在心上,他最討厭相交多年的好友擺出這幅高深莫測的樣子,出言譏諷:“涉世未深,胸無城府,驕躁莽撞,這就是你選定的人?”

“看來獨孤大人的教誨,你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

“別跟我提那個頑固不化的老頭,獨孤家要效忠的是能讓秦州獨霸一方的城主,而非一個無能之輩,我也斷不會任由你將秦州的命運交到她手上。”

獨孤乾為人中庸,誰能保證他這獨孤世家名義上的掌權人能穩坐高位,掌權人要為全族上下的興衰榮辱謀劃,換句話說,兩大世家支持的是秦州城主,誰能使秦州日漸壯大繁盛,誰才是兩大世家要追隨的人。至於血脈正統,那是獨孤家老頭子要考慮的事。

“我心意已決。“

“你好不容易才坐上城主之位,想交出權柄,也絕非易事。“

我氣憤離去,未回我住的園子,而是獨自上了觀星亭。聽著瀑布水流與潭底岩石相擊發出的巨響,我煩悶的心緒逐漸平複下來,橫豎我是暫住在秦府,等這場戰爭一結束李軒就會來接我回大齊,我何必與獨孤昊那種人置氣?

寄人籬下已經讓人鬱悶,還要忍受獨孤昊半真半假的羞辱,腦子裏又浮現出碧荷那張泫然欲泣的臉,和小葉嬌俏的蘋果臉重合又分離,有和李軒異地而處的無奈,還有對皇宮裏龍瀟的幾分記掛,這種種情緒攪在一起,化作纏綿不斷的難過,不知怎的眼眶裏流下兩行淚,冷風一吹,隻剩淚痕。

幾不可聞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微黃的光照亮眼前的景色,我以袖拭淚,胡亂在臉上擦了擦,在敵人麵前不可以流露出軟弱,冷麵男沒戳破我哭的事實,他和上次一樣,與我並肩而立,目光投向很遠,今夜無月,厚實的陰雲散布在夜空,連月亮的輪廓也看不著。

他率先打破沉默:“獨孤瀟灑風流,行事單憑喜惡,乃性情中人,他的話你無須放在心上。”

“若你不想見到他,我不會再讓他來秦府。”

我的話尤帶著含糊的鼻音:“他不是你的朋友麽?”

“我與他是有些公務上的往來,卻不用常常見麵。我既要你安心住下來,不會讓一個不相幹的人影響到你的胃口。”冷麵男的語氣平穩,仿佛和獨孤昊的交情相比,我坐下來好好吃一頓飯更為重要。

胸中有股異樣的感受即將噴薄而出,腦海中閃過一些奇形怪狀的畫麵,我奮力甩了甩腦袋,頭還是針紮般疼,下一刻冷麵男雙手食指覆在我的太陽穴上,一圈一圈慢慢地揉按,試圖緩解我的不適。

我舒服地閉上眼睛,皺眉舒展,整個人鬆弛下來,過了片刻,耳邊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這嗓音有些耳熟,我睜開眼看去,是我來秦府那日遇到的老伯,長者為尊,我微微點頭,向老伯示意,老伯笑容和藹,望向冷麵男的眼神卻透著一絲凝重。

他們主仆二人有話要說,我待在這兒不太方便,便道:“我乏了,先回去休息。”

他把手上提的燈籠遞給我:“更深露重,一路小心。”

我的耳力比尋常人靈敏些,老伯對我沒什麽戒心,我尚未走遠就依稀聽見他的話:“宮中來報,陛下纏綿病榻數日,昨夜毒發駕崩,二皇子人在宮中,壓住了消息,控製了皇城的禁衛軍,老奴看來不出幾日南國就要變天,望大人早作打算。”

我心下一驚,傳聞南帝心狠暴虐,稍有惹他不悅之人便遭殺戮,他在位三十餘年,先是廢除身為太子的嫡長子,賜死皇後,後將最疼愛的兒子送往大齊為質,虐殺朝臣,霸占臣妻,窮兵黷武,課征賦稅,這樣的暴君死了,對南國對天下都是件大快人心的事。他死了,對李軒也是莫大的慰藉。

正值兩國交戰之際,這個消息對大齊大大有利,無論祁傲還是楚泓即位,都不得不休戰處理因南帝薨逝遺留的爛攤子,南國常年對外主戰,亟需休養生息,否則內憂外患齊發,隻會讓新的君主根基不穩,自亂陣腳。

倘若被我猜中,兩國提前停戰,我就能早些時日見到李軒,回到大齊。

我特意放慢了步子,未曾聽到冷麵男對此作出任何反應,等我以為今晚就將這樣平靜地度過時,身後一陣疾風掠過,他忽然失去固有的冷靜,腳步匆匆從我側身經過,步伐虛浮搖晃,一路跌跌撞撞走遠,他高大的身影竟顯得寂寥孤單,他的表現十分出乎我的意料,南帝之死對他的打擊這樣沉重?

老伯急忙跟上去,隻飽含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站在原地,喃喃自語:“南帝的死與他何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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