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宮殤

東霓

第六十四章 水上踏歌

書名:帝宮殤 作者:東霓 字數:7009

李軒一時怔忪愣在當場,無言以對,坐在一旁的龍瀟大笑道:“今日軒王妃真讓朕大開眼界,先是與軒王不分伯仲的輕功,而後又是一番心懷社稷國運的肺腑之言,這不拘一格的性情實在有別於多數女子。”

末了,他還不忘加一句:“看來朕要好好考慮下削減軒王俸祿的事了。”

龍瀟這番話意味不明,聽上去好像是在讚我,但我不是沒領教過他的厲害,隻喝下幾口熱茶,悶悶地不做聲。

山珍海味卻沒有美酒,龍瀟也不在意,單手持茶蓋輕撫水麵幾下,徒徒生出一股倜儻風流,李軒則端起光潔的白瓷碗盛了碗濃湯給我,溫柔道:“若吃不下就喝碗湯暖暖身子,這湯是按太醫說的法子熬的,很是滋補,對調理你的身子有極大的好處。”他根本一點不介意我說他奢侈成性。

我乖乖拿起湯勺,舀了口喝下,眉頭緊皺,太醫到底放了多少味藥進去,這哪裏是湯,分明就是藥嘛。無奈,還是在李軒關切的眼神中努力喝得一滴不剩。

放下空碗後,我趕緊拿起一塊甜糕往嘴巴裏塞,緩解嘴裏苦澀的味道,這時湖麵傳來幾縷歡愉的樂聲,曲調甚是熟悉,女子的歌聲清越,動人心弦,我於是好奇地站起來,跑到船艙外一看究竟。

原來在離我所在這條船不遠處,有一條寬敞得多也輝煌得多的大船,我伸長脖子望去,隱約看到船艙內有幾個男子正在把酒言歡,還有一個身形綽約的女子背對我優雅撫琴,我想歌唱的應該就是這個紅衣女子了。

我豎起耳朵去聽,多少能聽出幾句,確實聲調綿軟,譜出的詞意境優美,不似在人間。

我樂嗬嗬問李軒:“我去請那位姑娘也過來也獻唱一曲,可好?”這麽柔婉的好嗓音,李軒肯定舍不得拒絕。

果然,他笑道:“去吧,這樣的歌聲可遇而不可求,錯過了再難得。”

就知道他是個識貨的人,我飛身而起,湖麵冷風徐徐,我抖了個激靈,足尖輕點水麵,一個漂亮的轉身而後飄落而下,正好落在那條大船的船麵上。再回過頭去,恰好碰上李軒讚許的目光,便更有底氣。

船艙裏的人似乎並未發現我這個不速之客,我循著歌聲而去,心裏無半點不好意思,反倒因為這熟悉的曲子顯得落落大方。

龍瀟看向我遠去的身影,道出心底的疑惑:“軒,我還是想不通秦誠為何隻教授她輕功,她骨骼清奇,未過雙十,輕功的修為已不在你我之下,足以見得是習武的料。”

“難道秦誠早已為她留下後路,才如此放心?可據我所知,秦誠自一開始就不打算將城主的位子交給她。”皇位和我始終他心裏的刺,常年累月入了骨,再難拔除。

李軒仍舊煮著茶,墨黑的眸盯著茶器裏咕咚冒泡的沸水:“瀟,先皇已將皇位傳給你,皇權歸屬早已是定局,你不必再耿耿於懷。何況秦誠已死,她也已是我的妻,沒有人能再威脅到你。”

龍瀟不免自嘲:“父皇為何願意讓我做皇帝,我何嚐不知?話說回來,你又何嚐不是在護著她?任憑誰娶了她,我都不會如此輕易放過她,偏偏是你,我唯一的知己好友,叫我動她不得。軒,你究竟看上她哪點?貌美的女子多的是,如她這般不解風情的,確實不多。”

李軒笑了,笑得那個風華絕代,茶霧氤氳更襯得他的臉俊美無暇:“她自有非凡的才情,一顰一笑不為迎合任何一人,這世上她取悅的唯有她自己而已,這便是她的本心。”

龍瀟不以為意:“你要縱容她這般任性到何時?一介王妃,心性如此單純,已不是幸事。她實在是最不適合與你並肩而立的女子。”

李軒飲下一口茶,話裏意味深長:“她會如此在意那歌女的吟唱,隻有一個原因,你或許不知,我還會不知麽?這是秦州的曲調。”

龍瀟的眸子無端一寒:“偏偏選在這個時候。”

“我若猜得不錯,那船艙裏坐著的,是個響當當的人物,隻是不知,他來京城作何?“李軒一邊說,一邊微微品著茶。

我躡手躡腳靠近船艙,躲在不起眼的一處角落,心下覺得怪異,這船上怎麽也沒個人守著,要是有刺客刺殺什麽的,裏麵的人豈不立時就喪命了?

透過船艙的縫隙向裏瞄去,我方才看清那名歌女蒙了火紅的麵紗,隱約勾勒出她精致的眉眼,更添一層朦朧美感,引人遐想不已。

一曲畢,其中一人率先拍掌道:“沉魚姑娘的琴聲曼妙,歌喉更勝一籌,陳某人今日不虛此行,在此謝過姑娘。”

這陳姓男子很有氣度,應該是個風雅之人,而那位身姿玲瓏,嗓音清潤的姑娘原來是惜花樓正當紅的歌姬沉魚。

沉魚在京城當得上是數一數二的紅牌姑娘,拜倒在她裙下的男子數不勝數,不乏名門貴胄,而此女子也是個性情中人,雖豔名遠播,卻也隻接待瞧得上眼的客人,如此一來,不少人一擲千金,隻為一睹沉魚姑娘的真容。

“不知她本人是不是比傳聞中的還要美?”我思緒飄遠,不知不覺將心中所想說出了口。

“何人在外偷聽?”一人警覺,提劍而來,我還未出聲,一柄冷劍已襲至眼前,隻差一寸便割破咽喉,我一驚,下意識身形一閃,誰知那劍竟比我還快,劍鋒冷冽,朝我的腰腹砍來。

“秦曦——”有人喊我的名字,喊得很是深情,好像認識我很久不得已分離,又在異地他鄉重逢一般,好在他一喊,眼前這人停止了對我的攻擊。

我這才得空看看到底是誰要殺我,提劍的男子身板魁梧,高大威猛,一臉凶相,卻在看到我後露出尊敬之意,剛才還不遺餘力想殺我,這會兒知道了我是誰,反而全無殺意,可惜我對此人一點印象也沒有。

這麽一鬧,船艙裏的幾名男子都走了出來,我定睛一看,不免吃驚。甜寶齋的當家老板陳墨一身青衣長衫對我拱手行禮,楚泓則麵色溫和,一如他往日的謙遜有禮,可我怎會忘記就是這麽一個看似無害的人,用計害死了小葉。

古人說得好,人不可貌相,尤其像楚泓這樣忍辱負重,覬覦權勢的人,我更是不能小看了他。

而站在他二人身後,隱在暗處的男子就是方才深情喚我的人,他自始至終緊盯著我的臉,目光分明如蒼鷹淩厲,落在我身上卻像是山穀的柔和清風。

他朝我走來,眉目英挺,高大俊朗,就這麽一站,卻給人一種強大的壓迫感,叫人無法忽視,這個男人身上似乎天生有一股讓人臣服的力量。

在看到他那張英俊的麵容時,我一時移不開眼,李軒天天在我眼前晃蕩,我也未像此時這樣失態。

他的眸子璀璨帶著我讀不懂的情緒:“軒王妃深夜到訪,所為何事?”

他知道我的名字,卻還是開口叫我軒王妃,我心裏不知為何有些失落,陳墨站出來做了和事佬:“王妃,我三人好友在煙波湖小聚,月下相酌成歡,這位公子非京城人士,故我特意請來沉魚姑娘賞臉助興,王妃可要加入我等?”

陳墨說話向來好聽,給足了旁人麵子,我不好拒絕他,可顧忌楚泓我多少有些不痛快,不想留下來,還是說明來意:“陳老板,我是為沉魚姑娘的歌聲而來,方才在船上聽到這位姑娘的嗓音實在動人,遂也想請沉魚姑娘去我那條船上唱一曲。”

想起沉魚的規矩,我不忘加一句:“自然,還要看姑娘是否願意,我絕不強求。”

我以為陳墨臉上會有些不好看,畢竟他難得宴請好友,可我卻要來和他搶人。

陳墨隻道:“知音難尋,王妃既然喜歡沉魚姑娘的聲音,我陳某不會拂了王妃的情麵,但凡沉魚姑娘願意,陳某不會阻攔。”

他果然是個極具性情且善解人意的人,接下去就看沉魚的意思。

沉魚傲然而立,眼神極淡的掃了我一眼,仿佛在看我,又不似在看我,她朱唇輕啟:“敢問王妃,軒王可是在那條船上?”她素手輕抬,指向李軒所在的木船。

我從實答道:“姑娘想的不錯,軒王是與我同行。”

她又道:“我若獻藝,王妃打算怎樣酬謝我?”

沉魚以此謀生,換取酬勞本是情理之中的事,我還在想給銀子會不會有辱了這麽別致的女子,她索性道:“王妃不用為難,沉魚開價一百兩黃金。”

她提及這一百兩黃金時,聲音中似乎有一絲微不可察的怨恨。

這個數目剛好是我奪得花燈會第一名的賞金,有些意義,可銀兩再多,於我是身外之物,對沉魚卻是謀生之道,我遂應承道:“就依姑娘所言。”

我向陳墨道謝,始終也沒看楚泓一眼,與他不過萍水相逢,是我期盼太多。

沉魚蓮步輕移,欲要同我前去,我忙道:“沉魚姑娘且慢,這兒離我那條船尚有一段距離,湖上空空如也,不如等兩條船靠近一些——”

“王妃多慮了,區區這段距離,尚且難不倒我。”我原知她也身懷武功,不是個普通的歌姬。

我與她二人一紅一白兩個身影踏足水上,前後上了李軒的船,登上船板時我注意到沉魚的繡鞋底部濕了一層,但絲毫無損她清雅的氣質。

“沉魚姑娘請。”我帶沉魚進到船艙內,李軒抬起頭,淺淡的目光在沉魚身上停留了一會兒,轉而對外頭的人溫聲道:“去取寒玉。”

我笑盈盈道:“你琴棋書畫樣樣皆精,我隻差這一樣沒有見識。”

很快,一名婢女恭敬地將古琴呈上,置於船艙正中的幾案上,我立在一側,側頭看沉魚落落大方跪坐於暖墊上,她素手盈盈撫在長弦上,簡單地試了幾個音,她的十指修長潔淨,指尖瑩潤,眼波柔婉嬌媚,從李軒和龍瀟二人臉上滑過,可謂柔情盡付,皎若秋月。

琴音靈動清越,自她指下如山澗清流淌出,她的歌聲清澈,讓人心靜如水,暫時忘卻了凡塵俗事,心境被歌聲牽引而動,一時忘記身處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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