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宮殤

東霓

第二章 驚夢

書名:帝宮殤 作者:東霓 字數:4907

這一晚,我睡得很不踏實,又做起了那個奇怪的夢。

夢裏霧氣氤氳,一片混沌,迷蒙得根本看不清腳下的路,我漫無目的遊蕩著,不曉得要走去哪裏,就像我不知道自己是誰,為什麽會嫁給李軒一樣。晃到一處,迷霧突然四散開去,我驚得倒退一步,麵前竟是一座廢舊漆黑的古宅。

從燒焦的痕跡來看,吞噬它的那場大火肯定淒慘而壯觀。古宅的輪廓讓我心生一絲隱約迷奇的感覺,仿若很久之前我來過這裏。可是如果我來過這裏,為什麽我又要離開,為什麽這座古宅會被人放火燒毀呢?

我從來沒有仔細想過這個夢境的暗喻,直到很久很久之後一切真相被毫無保留地殘忍撕開,我才驚覺我和李軒命中注定會糾纏一生,至死方休。

不知哪來的膽子,我輕移腳步,右手微顫地湊上去摸了摸一旁焦黑的斷垣,我撫摸著斷垣的形狀和紋路,滿心填滿了古怪清晰的悲傷,這股突如其來的悲傷揪緊了我的心,猛然地擰了一把,我吃痛般鬆開手,怔怔地望著滿目的焦黑,不明所以。

這座燒盡的廢墟,寧靜安然地躺在那兒,仿佛召喚著我來,卻又驅趕我逃離。

我發瘋似的加快腳下的步子,頭也不回一股腦兒地往前衝。跑著跑著,天空下起了滂沱的大雨,雨聲回蕩在耳邊,錚錚作響。直到再也沒有力氣繼續跑下去,我停了下來,手扶著街角的石牆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這時候雨水小了,渾身濕透的我卻又迷失了方向。

一陣悠揚舒緩的笛聲飄了過來,安撫了我的慌亂煩躁,更神奇的是,笛聲居然如同被賦予了生命般繚繞在我周身,我沉重的心此時輕飄在雲端,安寧平和,不起波瀾。

順著笛音我好奇地望去,隻見一個男子穩步而來,身形英挺,深藍色的華袍幹淨得不起一絲褶皺,他執了一支翡翠色的長笛,指尖翩飛,笛身流淌出溪水清風般悅耳優美的音符。

“你是誰?”我好似在哪裏見過他,可是我卻看不清他的臉,男子的臉隱匿在一片朦朧中,我隻能瞧見他剛毅的下巴。

他站在我身前,我隻夠得到他胸口的位置,他的聲音一點都不溫柔:“這首名為墨魂的曲子,我送於你。”

還不等我反應過來,男子就轉身走了。我急得追上去扯著嗓門大喊:“你說什麽?喂,你別走,你回來!”男子越走越遠,而我再也追不上他。

我失望極了,好不容易遇見一個似曾相識的人,就這麽莫名其妙地跑了。

我落寞地轉過身準備走和男子離開相反的方向,一柄寒冷刺骨的長劍就在這時刺穿了我的身體。

震驚蓋過了劇痛,我低頭看著豔麗的血水順著劍身泉湧而出,極度地恐懼,我不敢置信地抬起腦袋,是誰要殺我?下一刻,我瞪大雙眼,如被雷擊。握著劍柄的,是我的夫君,李軒。

李軒看著我的黑眸深邃幽冷,藏著我讀不懂的情緒,他一點一點從我身體裏抽出長劍,冷漠得仿佛不認識我,他沉默地攜劍而去,留下半身浴血的我癱倒在地,下過雨的地麵冰冷又泥濘,我使勁用著殘餘的力氣才能認清他離去的背影,那麽的冷硬心狠。

他恨我麽?竟是恨到要殺了我才甘心的地步!

我猛然轉醒,驚懼地坐直了上身,光潔的額頭上冷汗涔涔,絲製的錦被滑落下去,我徒然感覺到一陣微涼,才清醒發覺原來隻是一個可怕的噩夢。

木窗半敞著,屋外夜正濃黑,沒有月光也沒有星光,整個王府靜謐得如陷入沉睡的獸,白日裏的奢華沉寂下去,恢複了原本該有的麵貌。

剛才的噩夢太過真實,我現在還沒緩過勁來。我赤著腳踩在地上,慢悠悠挪到窗前,想吹吹風。我不是第一回做這個夢了,它時而真實時而模糊,每次醒來我都覺得心被壓得悶痛難受,有股想哭的衝動。

我和芸姑姑說起過,可是她隻是慈愛地摸摸我白皙如瓷的臉頰,說她的小王妃又胡思亂想了,她說王爺這麽疼我,怎麽會舍得殺我?我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因為芸姑姑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分明在她的語氣裏捕捉到了哀傷的味道。

我想芸姑姑或許是憐惜我一介孤女,形單影隻,連自己是誰都沒有印象,才會這麽希望我和李軒能舉案齊眉,和睦相處。

但是她忘了,我不討李軒的喜歡。李軒不喜歡熱鬧喧囂,王府裏布置的清幽雅靜,可是我天生喜歡熱鬧,待在墨園都快憋瘋了;李軒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是大齊第一美男,可是我連女紅都不如小葉做得好,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這張臉,還算得上是個美人。我扮不了乖巧,不懂如何取悅李軒,討他開心,香夫人的嫵媚妖嬈我一輩子都學不會,我會的是爬樹掏鳥窩,搶走其他孩子手上的冰糖葫蘆,這樣的我,和李軒簡直一點都不搭。

估計全天下的人見了我,都會為李軒可惜,他的王妃會的還不及一個伺候在他身邊的丫鬟多。

越想我越是百思不得其解,李軒到底是看上我哪點了?

轉念一想,李軒似乎並沒有我以為的那麽厭惡我。他雖然總是借故挑我的錯懲罰我身邊的人,讓我不好過,可是我這個王妃在王府享受的用度樣樣都是最好的,我的屋裏擺滿了他從各地搜來的奇珍異寶,苦惱得我看著都煩。皇帝有什麽賞賜,李軒也是叫人第一個搬到墨園來讓我先挑喜歡的,再拿去給其他的夫人。明麵上,沒有人敢欺負我,我是堂堂正正的軒王妃,而且王妃之位穩若泰山。

李軒若是真的對我好,為什麽要折磨我在乎的人呢?芸姑姑,小葉,還有阿石,都被他重重責罰過,他不動我,卻深諳蛇打七寸的道理,每次都擊中我的要害。想到這裏,我就憤憤不平,覺得他實在可恨之極。

這樣一鬧,我精神懨懨,卻不敢再睡,半夜裏也沒什麽事好做,我點了燈,在書桌前坐下,決定練練字,我的字很醜,歪歪扭扭的,有次李軒看見,神色鄙夷地嘲笑我:“像爬蟲一樣。“為此我氣得很久都不再寫字。

我研了墨,鋪好白紙,提起筆,頓了頓,寫什麽好呢?想了想,我笑起來,不如就寫這個。

我認認真真地在紙上寫下兩行字,滿意地點點頭,一板一眼念出聲來:“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有次香夫人為李軒彈琴,淺淺吟唱,我聽了半天隻聽出了這一句,雖然不知道意思,但是這兩句詩我很喜歡。

一遍一遍我不厭其煩地在紙上寫這兩句詩,一遝白紙很快被我用完,桌子地上都鋪滿了紙,不知過了多久,天邊終於迎來了光亮,我伸伸懶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小葉端著洗臉的水盆進來,愣愣地盯著我,好像看到了怪物:“王妃,你昨晚,一夜沒睡?“

我困得沒搭理她,丟下一句沒心沒肺的話就爬上床去:“本王妃現在要補眠,敢來吵我,你就死定了。“裝腔作勢嚇唬小葉,是我無聊日子裏的樂趣之一。

“哦。“小葉悻悻地關上房門出去了,想到她的表情,我就開心地合不攏嘴。

我沉沉地睡去,這一次我沒有做起那個噩夢,睡得很安穩,直到日上三竿睜開眼來,李軒一臉冰寒地站在我床前,我嚇得魂飛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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