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清塵心中沒有那麽多負荷。也許是她真的想通了某些事情。心情也沒有之前那麽抑鬱了。在摘星樓眾人的麵前。也不會露出寂寥悲傷的樣子。而是像從前那樣。會和他們說說笑笑。
又在燕歸樓待了幾天。等到握瑜和夜殤之間的感情穩定下來。清塵便知道。是時候啟程回去了。
天星和凝月亂了許久。漠北雖然暫時安定。但也虎視眈眈。除了南疆稍微穩定一些。其他三國都不怎麽安定。清塵知道。中原也有很多人。在等著自己回去。給一個解釋。
安排好南疆的事情以後。清塵便收拾好東西。往北方而去了。
南疆的事情已全部交給陳凡處理。而夜殤因為握瑜的傷勢。被清塵允許留在南疆。等握瑜的傷好的差不多。能夠趕路的時候再啟程回去。而清塵自己。則帶著明日和握瑜。一路輕車簡從。出了南疆都城的城門。往天星國的方向而去。
又是一年的農曆六月。空氣中的暑熱越漸濃厚。彌漫在四周。籠罩在人的身上。讓人有種解不開的煩躁。
可是對於清塵來說。這個六月卻比往年要來的好過一些。因為……她終於能在葉氏一族忌日的這一天。告訴父母。他們葉家的大終於得報了。
現在回想起葉家剛剛滅族的時候。已經是三年前。可是那在腦海中回想了千遍萬遍的場景。仿佛就出現在昨天。
龍宸宮裏。蕭淩讓沈碧環送來毒酒。親手給她倒上。然後讓她喝下。
當年她什麽都信他。所以連喝下毒酒也恍然不知。直到她聽到有人來報。說葉氏一族被押至午門等候處斬。而三千隱衛也盡數伏誅。她才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蕭淩的一個騙局。
那年的六月。大雨傾盆。似乎也在替葉家的冤屈而哭泣。但是時間不會重來。葉家滿門也不會複活。她不可能像玉無緣一樣去追尋什麽借屍還魂的秘術。做出這種有違天道的事情。
她所能做的。就隻有接受。
死後的第一個六月。葉家忌日。那個時候。沈媛還沒死。蕭淩還是皇帝。凝月的宮廷依舊繁華。她夜闖皇宮。便看見葉夕不顧自己的安危。違抗蕭淩的聖旨在宮中公然為葉家祭奠。惹怒蕭淩。葉夕差點死了。她也差點暴露。
第二個六月。她已經顛覆了蕭淩的江山。然後把蕭逸送上了皇位。她已經從先皇後葉傾城變成了已故的皇後沐清塵。沈媛死了。那些參與構陷葉家的人也都敗了。可是她卻陰差陽錯地成了天星國的軍師。
如今已經是第三個六月了。她在南疆解開了一切事情的真相。為葉家的大仇做了一個終結。那些對葉家下手的策劃者和執行者。都已經償還了自己的罪孽。可是……她卻失去了最愛的人。
多少畫麵從清塵的腦海中閃過。眼角有隱隱的淚光閃現。眉頭緊蹙。卻怎麽也不肯睜開眼睛。
“樓主。。樓主。。”耳邊似乎有熟悉的聲音響起。讓清塵從這場過去的夢靨中蘇醒。
清塵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懷瑾。不由得挪動了身體。卻發現自己渾身虛軟無力。使不上勁。
“樓主。你有些發熱。可能是連夜趕路吹夜風著涼了。頭昏昏沉沉的就容易陷入夢靨。如果不把你及時叫醒。會很容易陷在裏麵。虛耗精氣。”懷瑾解釋著。然後給清塵的口中塞了一顆藥丸。又端了一杯水。喂清塵服下。
清塵吞下藥丸。頓時覺得整個人精神不少。腦子也清明了許多。不複剛才的昏昏沉沉。
“我夢見他們了……”清塵在懷瑾的攙扶下坐起來。然後淡淡的開口。
“他們。”懷瑾有些不解。
“我的父親和母親。葉氏一族的所有人。那三千隱衛兄弟。天機子前輩。從天星跟著我去凝月的錦顏。葉夕。還有……蕭逸。”清塵說道。“他們每個人的臉都在我腦海中出現。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從前到現在……我夢見他們都沒死。都還活著。我所經曆的那些。不過是上天安排的一場玩笑……”
懷瑾聽著清塵細細碎碎地說著。也不做聲。隻是默默地照顧清塵。
她知道。清塵自從轉世變成天星的玉鉤公主。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複仇。為葉家討回公道。不管她做什麽。她都自己撐著。因為她告訴自己。葉家的仇還沒報。她不能有事。
可是如今。葉家滅門的真相已經水落石出。葉家的仇人也都死了……清塵能做的已經做完。她的心中已經沒有當年能支持她的那股力量了。尤其是……蕭逸的離開。
“身邊的人死了那麽多。我自己也幾次踏入鬼門關。如果不是你在我身邊。我怕是死了好幾回了……”清塵頗有感歎。“明明才三年而已。為什麽我卻像是過了一輩子。三年。所有的愛恨情仇都經曆了。最恨的人死了。可是最親的人和最愛的人卻也都不在了……”
“樓主。其實……”懷瑾看著清塵這個樣子。似乎對眼前的生活充滿了絕望。她不由得開口。想要說什麽。可話到一半。卻生生住了口。
“你想說什麽。其實什麽。”清塵抬眼。問著。
“其實……你的身邊還有我們。葉家雖然沒了。可是摘星樓永遠是你的家;我們……不管是我。還是其他人。我們都是樓主的親人。”懷瑾如此說著。
“我知道。我知道還有你們。我也知道自己還有很多未了的事。否則……我早在聖地中便跟著他去了。”清塵說道。“我這輩子做的最對的一件事。就是當初建立了摘星樓。然後認識了你們。”
“樓主。摘星樓永遠不會背棄你。所以……請你也不要離開我們。”懷瑾被清塵的話嚇到。便急著開口。
清塵雖然不是那種會看破紅塵自行了斷的性子。可是人在生病的時候總是會胡思亂想。甚至會不經意地說出自己心中某些真實的想法。清塵剛才說自己想在聖地中就追隨蕭逸而去。所以懷瑾怕清塵真的做出什麽傻事兒來。
風晞然如今還在想辦法為蕭逸續命。以圖尋找治療蕭逸的方法。若是清塵就這麽去了。那麽蕭逸那樣努力地活著又是為什麽。風晞然那樣努力地為蕭逸續命又有什麽必要呢。
“放心吧。我不會的……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清塵笑著。如此說著。很快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口中還喃喃囈語。念叨著什麽。
懷瑾仔細聽著。卻聽到清塵念的竟是一首詩:
此生不念其他。願與君栽一樹桃花。遊一次山水人家。挽袖研墨。江南作畫;
此生不念其他。願與君繡一方羅帕。惜一世萬物流沙。輕搖竹筏。高歌對答;
此生不念其他。願與君圍一院籬笆。看一生盛世煙花。淡飯粗茶。共話桑麻……
幽幽的歎了口氣。懷瑾拿出帕子給清塵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眉頭緊蹙。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麽。
不管清塵再如何聰明。如何智計無雙。她終究是一個女子。希望和自己深愛的人倚樓聽風雨。淡看江湖路。可是上天卻開了一個又一個玩笑。讓她風雨一路。走到現在這個地步。到最終……形單影隻。
“明日。速度放慢點吧。樓主睡著了。”懷瑾輕輕地掀開簾子。對著外麵趕車的明日說著。
明日點點頭。放慢了車速。盡量讓馬車走的更加平穩。
剛才清塵說的話。他在外麵也全部聽見了。他想出言安慰。卻什麽都說不出來。因為他不知道用什麽樣的身份開口。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這一路從南疆到天星。因為清塵來勢洶洶的病情。走了將近兩個月。等到他們到達天星都城的時候。清塵的身子逐漸好了起來。而天氣……也漸漸入秋了。
白天雖然還是很熱。但是最酷暑的日子已經過去。入夜時分的風還帶著絲絲涼意。
當清塵從馬車上走下來的那一刻。陡然間生出一種錯覺。仿佛她在馬車裏睡了一覺。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然後醒來。已經從夏天變成了秋天。
隻是季節變化而已。其他的並沒有絲毫不同。她還是當年風華無雙人人豔羨葉傾城。葉家還是戰功赫赫滿門榮耀的葉家。所有的一切……都隻是在她的夢裏出現過而已。
“樓主。天星國京城。到了。”懷瑾在她的身邊低聲開口。
“走吧。我們先去見見明月。”清塵說著。然後抬腳向前走去。
她已經到了天星。很多事情又要掀起新一輪的腥風血雨。她並非出自本意。可是她不能不去做。因為她還欠蕭逸。欠這天下一個交代。
“明月護法一定很高興見到樓主。”懷瑾說著。特意提起輕鬆的話題。“明月護法是最愛熱鬧的一個人。樓主大可將握瑜的婚事交給她操辦。她一定很樂意。”
“你這主意倒是不錯。讓她給握瑜操辦地熱熱鬧鬧風風光光的。”清塵一聽。不由得也笑了起來。然後說道。“不過你放心。也少不了你的。等你以後成親。我也同樣給你辦的風風光光。”
聽到清塵的打趣。懷瑾也不由得笑了。
...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