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一扭頭，靳言已經頭也不回地往公司的大門口走去，陶夢然依然無視我的反應，竟然對我旁邊的趙秦漢展露了一個告別式的微笑，隨後款款跟隨靳言而去。那一刻，我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秦漢，走，去我辦公室喝茶。”當時不知道為何，心裏忍不住就和靳言較勁，故意把聲調拉高說道，隨後帶著趙秦漢來到了我的辦公室裏。
這辦公室我已經一個多月沒有來過了，大概每天有人過來收拾，所以台麵上看上去依然幹淨。
“鬧別扭了吧？”趙秦漢坐了下來，笑著問我。
“沒有。”我笑得有些幹巴巴。
“噢……”趙秦漢意味深長地回了我一句，又說，“那個陶夢然給我的印象很深刻，是一個很強勢、很有野心的女人。”
“你們男人都喜歡這樣的女人？”我泡了一壺茶，坐下來問趙秦漢道。
趙秦漢搖了搖頭：“那倒是未必，蘿卜青菜各有所愛。比如我，我就不喜歡女人太過強勢太過優秀。”
“你竟然認為陶夢然優秀？”我不可思議地問道，往茶案邊坐下來，倒了一杯剛剛泡好的龍井，放在趙秦漢的麵前。
“27歲就成為了美女ceo，成功融資近1億資金。在一般人眼裏，自然是優秀的。不過，看來小書好像對她意見很大。難不成，靳言最近被她吸引了？”趙秦漢微微笑著看著我，他一笑，我竟看到了他眼角細微的魚尾紋。
突然發覺，不知不覺我們已經到了即將奔三的年紀了，時光過得真快。
“你對她很了解嗎？”我問。
“有過一麵之緣，聽說過很多這個女人的傳說。她算是杭城電商界的新秀，沒有背景，沒有實力，但是突然在一幫幹電商的人中脫穎而出，成為杭城電商群體中為數不多的女性，而且歲數很年輕。這樣的女人，很難不引人注意。”趙秦漢侃侃而談，言語中也不由得流露出一絲欣賞的意味。
那一刻，我心裏的那一絲危機感更甚從前，我不動聲色地說：“是嗎？你還知道她什麽？比如，她的人品？”
趙秦漢笑得有些意味深長，抿了一小口茶水後，又說：“這個不好評價吧，每一個人有每一個人的生存法則。不過我得提醒你，盡量不要讓靳言和她接觸過多。這個女人不過和我吃了一頓飯，便不知道從何得知了我的電話號碼，每天早晨8點半都會收到她的一句問候短信。我想，她可能不單單對我一個人這麽做。”
“你知道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嗎？你絕對不會想到。”我說。
“這個不難猜想，她幹的是和你們一樣的行當。對她而言，想占領市場，隻有兩條路。要麽，殲滅你們。要麽，兼並你們。”趙秦漢一陣見血地說道。
“這一次的稅務，我懷疑是她舉報的。前段時間，她偽裝成實習生來到我們財務部竊取資料。當我們想要追究的時候，卻發現我們壓根就拿不出有力的證據證明那個人就是她。我懷疑，你所說的舉報，就是她幹的。”
“哦？”趙秦漢顯得十分意外，隨後會意一笑，“那你們可得小心了，如果是這樣，我猜想她現在之所以敢這麽明目張膽來你們公司，或許也是因為她手上還有你們的大量證據。”
“秦漢，這一次的稽查行動今天能落下帷幕嗎？”我不免擔憂地問道。
“問題不大，有我呢。小書，你的事情我依然上心。”趙秦漢的眼神裏流露出微微的深意。
“我知道。其實，你真的應該找一個女朋友了。這麽多年了，好像沒見你身邊真正有過女人。”他的眼神讓我發怵，我連忙轉移話題。
“找著呢，也試著談過。沒有辦法的，單戀雖然痛苦，但是想忘記卻不是那麽容易。有時候，執著也是一種病態，但是我必須直麵這樣的自己。”他悠悠地說道，忍不住又看了我一眼，“你還是太瘦了，黑眼圈這麽重，看來這些日子沒少操心吧？”
“還好，也沒有怎麽操心，我不像別的女人有那麽通天的本事，我做不到八麵玲瓏，也絕對不會為了成功不擇手段。我隻不過是萬千女人中最普通的一個女人，可能我這一輩子做不到拔尖，也做不到獨當一麵，我所能做的，就是努力過好現在的生活。”我感慨地說道。
不知道為什麽，陶夢然的出現讓我對人生有了一種強烈的自卑感，雖然她的很多手段都不入流，她吸引男人的手段也為女人所不齒。可是我不得不承認，她的存在讓許多女人都有危機感，更重要的是，她很特別。而這種特別，對於男人來說很致命。
在這個物欲橫流的時代裏，許多形形色色的人應運而生，我不是最特別的一個，我隻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女人。所以，當這樣一個異類出現的時候，我的心突然慌了起來。
“其實你一直不明白，你的認真，恰恰就是你最大的美。何必妄自菲薄，男人或許都喜歡欣賞波瀾壯闊的大海，但能讓人內心寧靜的，恰恰是山間的涓涓細流。”趙秦漢見我有些沮喪，於是說道。
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和趙秦漢這樣心平氣和地聊過天了，或許是人在逐漸成長的過程裏，對人與事的認知達漸漸達到了某種高度之後，看待事情的角度不同，對待別人的態度自然就不同了。
過去的人生裏，我一直覺得為了維護我對愛情的忠貞，我應該對靳言一如既往，忽視路途所有的男人與所有的風景，我的眼裏隻有他，我對其他的男人本能地排斥，並且形成了一種偏見。
可是轉眼，青春匆匆而過，這麽多年之後，驀然回首，突然覺得被一個人這麽多年的喜歡與欣賞，不管過程好與壞，其實都是一種經曆，是我與靳言在愛情之外的一種體驗。無論如何，他豐富了我的人生，這是我應該感激的。
而當我對趙秦漢對我病態的癡迷變得更加包容以後，我突然發覺我們還是可以像多年故友一樣聊天，甚至所聊的話題，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深沉。
“其實陶夢然的出現讓我特別恐慌，這個多年我的人生一路走來都很普通，唯有我和靳言堅持這麽多年的感情是我最引以為傲的。我不敢想象靳言愛上別的女人，可是我根本無法控製，是否有別的女人會愛上他。以前他的人生裏也陸陸續續出現過好幾個女人，可是沒有一個女人像陶夢然一樣，一出現就帶給我一種危機感。”我不知不覺中吐露了自己的心緒。
“其實從你看她的眼神，還有你不停和我打聽她的情況，還有剛才靳言的態度，我就明白你現在的心情。你其實沒有發現嗎？這段愛情固然帶給你許多的美好，但是帶給你這些美好的同時，也日漸吞噬了你的自我。你的工作是靳言帶給你的，你的生活是圍繞他的，你會越來越害怕失去他。小書，你需要把自己適當把自己從感情中剝離出來。其實我最喜歡的，是高考和大學時候的你。”趙秦漢像多年故友一樣開導著我。
這種相處的意味漸漸變了，變得不再那麽劍拔弩張，變得有了些許的溫度。我發覺我已經許久許久，沒有和別人有過這麽深刻的聊天了。是，這幾年我好像忘了自我，我一直陷在愛的漩渦中，愛讓我變得幸福，也讓我一定程度上迷失了自己。
“那時候的我，是怎麽樣的？其實我一直覺得我很普通，不知道是我的什麽吸引了你？”我不禁問道。
“如果你當年給我一次這麽心平氣和的聊天機會，或許我們可以成為知己。其實我覺得，這個世界上靳言未必是最懂你的人。”趙秦漢長長地籲了口氣，然後陷入了回憶：“那時候，你特別認真，你的眼神裏流露出對知識的強烈渴望，但是你把生活處理得僅僅有條。高考那一年，我最羨慕的就是你對自己的自我管理，你每天按部就班地按照自己的規劃一點點努力，當我在外麵打完籃球進來看到你正在埋頭看書的時候，會讓我突然緊張起來。我看到你那麽努力，讓我也忍不住努力起來。其實你沒發現嗎？高三那一年你的努力，帶動了整個班級的學習氣氛。那種認真的、向上的精神，是我最欣賞你的。”
“是嗎？”我不禁也回憶起來，那一段重回考場的經曆的確是我人生中一個極其重要的轉折點，可是我回憶起那一段記憶來卻感覺除了學習之外格外空乏，因為那一年我沒有生活，我的生活全部圍繞著學習。可是沒有那一年的努力，又哪有後來的我。
趙秦漢的話，對我而言，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意味。他又繼續說道：“大學的時候，你的認真與努力依然打動著我，你願意加入學生會，你願意上台和我一起主持，你都不知道那時候的你多麽優秀，那時候你是我們寢室的話題熱點之一。我記得你穿著牛仔褲和白色毛衣捧著書本踏著陽光走進圖書館的樣子，對我而言，那是我人生中看到的最美的畫麵之一。你那時候的美好，你對生活的認真與努力，你對夢想的追求，感染了我，讓我瘋狂愛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承認我對你的喜歡的確偏激，但那也是因為你從沒有給過我機會，就全盤否定了我。”
我們聊著聊著，話題一打開便無法收住。換了角度之後，我突然發覺趙秦漢並沒有那麽麵目可憎，他也是一個有溫度有深度的人。可能經過了這麽多年，生命裏不少人來來去去，能在留在我生命裏十年之久的人，除了靳言、刑風和我的親人們之外，也就隻有他和小雪了。他的開導，讓我突然記起了曾經的那個自己，和那一段拚搏的時光。
就在我們聊得正歡的時候，我的電話響了起來，我拿出一看，是靳言打過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