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著大家都曉得今天供應牛肉麵，所以人很多，楊晶晶瞅了瞅剩餘的空位，剩不多了，她就朝著一個四方桌，坐著三個人的位置走過去。
這桌的三個男人，穿的都是齊整的靛青色中山裝，頭上也帶著同款顏色的帽子，雖然不是新的，可是一個補丁都沒有，一看條件就不錯。
不過能來國營飯店改善夥食的，條件都不錯。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這三個人氣質都有別於普通人，帶著一點領導風範。
楊晶晶心裏猜測這三個人有可能是做官的，就算不是官 也是個小領導啥的。
所以她才打算走過去，能打好關係是最好的，打不好關係也沒啥損失。
看到楊晶晶走過來，其中一個皺了皺眉，說：“小丫頭，這桌都是大人，可不可以換個地方坐啊？”
這裏每桌都是大人，而且都坐的挺滿的，楊晶晶有點為難的望了望周圍，想再找個位置。
看到周圍剩下的不是靠近門口塵土飛揚的，就是一桌做了幾個猛紮大漢看起來嚇人的，除了這，實在沒啥好座位，另一個出聲給楊晶晶解圍：“沒事，就坐著，我們沒那麽多規矩。”
剩下的那個也點點頭，笑著說：“小丫頭，坐下來吧。”他是下來考察的，說不定還能從這小丫頭口中問出點啥呢。
四方桌加上楊晶晶每一方都坐了人，抬頭光明正大的去打量他們，反正她是小孩子，也不會讓人被害感。
坐在她對麵的人帶著一副眼睛，整個人顯得文質彬彬，有點像讀書人。坐在她左手邊的嘴角下麵長了一顆大黑痣，即使他長的黑，也很明顯，他就是最開始讓楊晶晶換座位的。坐在她左手邊的應該有五十多歲了，一直都是一副笑嗬嗬的樣子，看起來很和善，剛剛也是他最先開始讓楊晶晶坐下的。
“三碗鹵牛肉麵，小炒肉，白麵饃饃好了。”胖姐姐吆喝了聲。
楊晶晶左手邊的那人聽到後起身，走到窗口接過托盤走到這邊桌子來。
笑著和楊晶晶對麵的那人說：“許秘，這裏也沒啥好東西，您先將就將就。”
“這已經很不錯了。”
“鹵牛肉麵好了，來拿！”
胖姐姐笑著朝楊晶晶招招手，楊晶晶知道這是她的牛肉麵好了，因為全場除了她，沒有誰能夠得到胖姐姐如春風般的溫暖了。
楊晶晶噔噔噔的跑過去，端著托盤把牛肉麵搬到桌子上，這海口碗比她臉好大，裏麵放著三塊大人半塊巴掌大的牛肉，每塊越有一指厚，把下麵的麵都覆蓋住了，牛肉醬好的香味直往她鼻子裏衝，香的不得了，口水幾乎是瞬間就分泌出來了。
她又看了看桌上的其他三碗牛肉麵，發現一個大問題——為什麽他們每個人隻有兩塊肉？還比她的薄？
顯然桌上的其餘三人也發現了，正瞅著楊晶晶那碗肉都快放不下的牛肉麵，那個長著黑痣的有點不忿，想要說些什麽。
那個戴著眼鏡的人瞪了他一眼，他隻要不情不願的放棄去討說法的舉動。
三人開始吃起自己的麵，在埋頭吃麵的楊晶晶感受到目光消失，感覺自在多了，抿嘴喝了口湯，滋味好的她都眯起了眼睛。
她正在認真的和這碗牛肉麵鬥爭，桌上的其他三個人已經開始邊吃邊聊天了。
“許秘，明兒個去紡織廠？”黑痣男人壓低聲音，顯然是不想讓周圍的人和楊晶晶聽到。
可是他們在一桌上，而且她又沒聾，想要聽不到還挺為難人的。
那個戴眼鏡的搖了搖頭，說：“我聽說這裏機械廠效益最好，我們先去那裏，而且我聽說上次林市下來，還碰到一個暈倒在工作崗位的勞模，我得去看看他，要是有困難得幫把手，不能讓勞模傷了心。”
黑痣男人吞下一口牛肉，回他：“好嘞，我先去把情況摸清楚。”
三人又閑聊了幾句，忽然那個年紀最大的開口問楊晶晶：“小丫頭，你一個人來這裏吃飯嗎？家裏人放心？”
楊晶晶不知道他問這句話的目的是什麽，所以一時間沒有說話，畢竟這人一看就是有身份的，要是說錯了話可不好解決。
“看來這裏的生活水平還成，有人家小丫頭也能拿錢來國營飯店吃飯，”那黑痣男人上下打量楊晶晶，語氣帶著誘惑的和楊晶晶說：“小丫頭，告訴叔叔，你這錢偷偷是不是拿你爸媽的，沒有告訴他們的那種。”
我去你個王八羔子，楊晶晶想一巴掌糊在他臉上，你才小偷，你全家都是小偷！
不過好在她是個比較能控製情緒的人，天真無邪的笑著說：“沒有啊，我這錢是我奶給我的，我奶就在國營飯店，所以沒啥不放心我在這吃飯的。”
這三人這才恍然大悟，不過那黑痣男人還是對那明顯比他多又厚的牛肉耿耿於懷，而且他平日裏做的工作就是抓人小辮子，他和楊晶晶說：“原來是這樣，你奶可真疼你，給你拿那麽多牛肉，小丫頭有福氣。”
正好今天下午沒安排，他正好可以辦一件國營飯店員工貪墨的事兒，雖然也不是啥大功，可是官不就是一堆兒小功壘上去的嗎？
楊晶晶不是真的小孩，這幾天在城裏看多了紅衛兵批鬥現場，對於黑痣男人自以為正義的舉動看多了，一眼就看出來他是什麽目的。
她正打算說話，那個長的和藹的人幫楊晶晶解釋：“這應該是她奶省給她吃的。”
楊晶晶當然不會拂他麵子，點點頭說：“這牛肉麵其實我們買了兩碗，不過她在裏麵吃，因為裏麵走不開，才讓我出來找桌子吃的，我碗裏多的肉都是我奶省給我的，叔叔你看人真準，我奶可不是疼我嘛，我奶啊，隻有我這一個孫女。”
奶奶還在國營飯店做事，而且隻有奶奶和孫女兩個人，沒啥負擔，能來國營飯店吃頓飯改善夥食倒是不奇怪。
不過那個黑痣男人還是不放棄，繼續說：“看你這樣子經常在國營飯店吃，是不是在這裏吃你奶和你都不要給糧票和錢的，我看其他國營飯店是這樣，你們肯定也是這樣，對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