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了一會兒，大家覺得有些累了便找了個表演水傀儡的水榭。
夥計見到來人衣著打扮俱是不俗，忙將人讓到視野更好的樓上包廂。
因為石嵐的關係，長青侯府與寧遠伯府關係近了許多，石旭便邀同行的朱奕一同入內。
本就有意跟石嵐親近，得到這樣的機會哪裏會不從。
幾人依次落座，夥計上了茶點，見到知翠手裏提著的各類吃食，便知趣的沒問其他，匆匆下樓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窗外鑼鼓喧天，石真石蕾年紀小，聽到聲音便坐不住了，連忙奔到窗前，向外張望。
石旭擔心兩人，又有心給石嵐和朱奕留出空間，便給石靈遞了個顏色，兩人均告罪一聲，也來到窗邊。
錢芷晴微微一笑，端起茶盞來到石嵐跟前，娉婷一禮。
“前次是芷晴魯莽，還請石二姑娘見諒。”
石嵐嘴唇抿緊，既不接口也不端盞，就那麽冷冷的看著。
將人害得落水，又見死不救，這可不是一句魯莽，一聲見諒就能了結了的。
隻是……
石嵐拿眼看了從落座就沒錯過眼的朱奕，微微一笑，道：“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世子，若不是世子善心，這會兒我恐怕已經魂歸水澤了。”
石嵐起身，倒了杯茶，直接越過錢芷晴，來到朱奕跟前，道：“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唯有清茶一杯，還請世子不要嫌棄。”
朱奕接過茶碗，喝了一口，讚了聲‘好茶，’又道：“若沒這樁事，你我還對麵相見不相識，又豈會……”他頓了下，道：“豈會同座一桌？”
石嵐抿嘴輕笑，朱奕的態度讓她忐忑的心漸漸安定下來。
朱奕見她小臉粉潤，眉宇舒展的模樣，嘴角的笑紋加深了幾分。
錢芷晴驀然轉頭，目光在兩人笑臉上遊移片刻，單薄的身體忽然抖得搖搖欲墜。
抱夏連忙上前，扶住她驚呼：“表姑娘，你怎麽了？”
錢芷晴半靠在她身上，單手扶額道：“我頭暈。”
抱夏連忙扶著她就近坐下，眼見錢芷晴臉白如紙，身子軟軟的靠著扶手，手上額際顯出汗珠，眼見一副就要不好的樣子。
抱夏頓時著了慌，連忙轉頭找朱奕。
誰知朱奕看也不看這邊，兩個眼珠子不錯眼的盯著石嵐。
想到表姑娘不顧病體也要借著遊園個朱奕相處片刻，結果還被這個討厭的人攪和了。
抱夏的心裏不禁為她抱屈。
抱夏年紀不大，心裏藏不住事，心裏想的，臉上也就帶了出來。
石嵐笑吟吟的對著朱奕，但她同樣沒有忽視錢芷晴主仆，瞧見抱夏望來，石嵐挑了下眉，手指輕撫耳際，眼角微微上挑。
烏壓壓的鬢發堆在耳邊，芝麻粒大小的粉色珍珠攢成的茶花泛著潤澤的光芒，映著她烏黑的眼珠，白皙纖柔的手指，別有一番風姿。
朱奕喉結極快的上下滾動，骨節分明的長指捏著茶盞，悶頭喝起了茶。
石嵐抿嘴一笑，佯作無意的朝旁邊一瞥，重新往座位走去。
抱夏氣得不行，想想表姑娘對世子深入骨髓的情意，再看借著因由，搶了表姑娘姻緣的石嵐，抱夏一股邪火上頭，忍不住激憤的道：“石姑娘因禍得福，如今可是滿意了？”
石嵐腳步一頓，眼角都不掃她一眼，直接轉身去窗前看表演到精彩時刻的水傀儡去了。
朱奕卻是沉下臉，聲如寒冰：“沒規矩，這裏也是你放肆的地方？”
朱奕因著對錢芷晴的憐惜，對伺候她的奴婢也都多少放任幾分，可這並不代表可以任由她以下犯上，肆意指著旁人。
抱夏從沒聽過朱奕這麽冷的聲音，當下一抖，跪倒在地：“奴婢忘形，求世子爺饒……”
“表哥，”錢芷晴手指顫顫的撐著身體，半坐起身，細細的喘著氣道：“抱夏素來心直口快，還請表哥莫要怪罪。”
石嵐嘴角冷笑，心直口快？這麽說，她也跟那丫鬟一樣，認為自己因禍得福，得來了這份姻緣？且不想想，會有今天這樣的結果，追根究底到底是誰造成的。
石嵐不禁想起當日落水的情景，從前未經思量的事情，此時覺得分外可疑。
石靈見她麵色沉凝，偷眼望了裏麵一眼，湊到她耳邊低語：“那位錢姑娘一直寄居在侯府，年紀比起你我還稍大些，聽說直到現在還沒定親。”
石嵐抬眼，石靈極有深意的點頭。
石嵐驀然瞪大眼睛，心裏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朱奕眉間已有紋路，明顯是跟邪物接觸有些時日。
錢芷晴又是自幼住在侯府，即便不能朝夕相處，也可時不時見麵，自己與她素未謀麵，她卻才一來就謀害自己性命，今天見麵她又古怪連連……
這般想來，她似乎都是若有似無的針對自己，莫非她知道自己？
如果說之前不過是石嵐的下意識排斥，那麽現在她可以斷定，錢芷晴就是那個陰魂不散，試圖將昊澤變為自己傀儡的邪物。
台下一中年婦人隔著布景板，擺動左手的提線，一身著直裰的傀儡彬彬有禮的敲響單薄的門板，門內的是被婦人操控的姑娘，兩人表哥表妹的見禮，一番寒暄，雙雙步入廳堂，雙宿雙棲。
石嵐眼神飄忽的遊移道桌邊，正聽到朱奕安撫了虛弱不已的錢芷晴，皺眉吩咐仆從備車回府。
錢芷晴忙道：“表哥莫要管我，我在這裏坐著，聽著外麵熱鬧，心裏也是歡喜的。”
石嵐眼睛再度轉到一側，隻見錢芷晴臉頰紅暈，嘴角上翹，眉眼含情的盯著朱奕。
驀然間，石嵐心裏極不舒服，當下說道：“池邊水色清澈，綠柳拂麵，錢姑娘不過來看看嗎？”
錢芷晴細細喘了口氣，道：“不了，我坐這裏聽著便好。”
“那倒是可惜了，”石嵐轉眸，瞧朱奕，“世子也不來嗎？”
朱奕本就因剛才抱夏無狀對石嵐有些不好意思，聽聞石嵐相邀，他哪裏會拒絕。
與石嵐並肩而立，他凝神看傀儡戲台邊上立刻招牌道：“原來是德慶班，這家的牽絲傀儡戲極為叫座，其中尤以鶯鶯傳和優伶記最出彩。”
石嵐定定看著下方道：“這個大約便是優伶記吧，也不知是那一折。好一個表哥表妹配成雙！”
朱奕側頭看將將才到他肩膀的石嵐，忽的笑了起來。
石嵐轉頭拿眼睨他，“你笑什麽？”
朱奕抬頭，看著下麵著著戲服的人偶，道：“這也是時下風氣使然，隻是這風氣在我家卻是行不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