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郎君可知如今這城中餘糧還能支撐多久？”
王六眼眸看昀。
昀早在進城時就已吩咐人著手打探，此時自然知曉，眼見主上眼神掃來，他立刻拱手道：“應夠兩日所需。”
石嵐點頭，道：“看來還能支撐，”她抬眸道：“郎君，我有一個想法，卻不知能否成功，因此特來請教郎君一二。”
王六身體前傾，露出認真的模樣。
“請講。”
石嵐又道：“我聽說蠻人大多不開化，行起事來也沒有章法，不知這說法可正確？”
王六點頭道：“不錯，那裏確實如此。”
石嵐道：“那執掌北良國牛耳的元家也同樣如此嗎？”
王六搖頭，“元家雖不及我們這邊，但到底是世家門閥，底蘊還是有一些的。”
石嵐又道：“郎君應該也聽說了吧，從八郎君派人出去求援開始，外麵的蠻人就一直圍城，直到現在也沒發動一次像樣的進攻吧？”
王六適才已經對情況做了些了解，“不錯，昨天蠻人隻發動三次小規模短促衝鋒，我們隻死了兩個，傷了幾個而已。”
石嵐眨了眨眼，忽然問他：“那他們呢？”
王六語塞。
石嵐見他這樣，試探的道：“傷了五個？”
王六搖頭。
“兩個？”
“……”
“……不會一個都沒有吧？”
石嵐不可置信的道。
王六臉上有著淡淡的緋色，昀不忍主上為難，忙咳了聲，接過話頭道：“那些蠻人行動迅捷，護衛們一時反應不過來也是有的。”
石嵐嗬嗬兩聲，算是回答。
王六隻覺得身為大丈夫的臉麵已經被甩到了地上，再也撿不起來了。
昀看了王六一眼，努力把話題往回引，“你不是有良策嗎？說出來聽聽，如果可行，救得這城中上千人的性命，也是你的功德。”
石嵐抽了下嘴角，功德什麽的與她而言沒什麽用，不過為了照顧兩人顏麵，她還是順著昀的話題道：“照這種情形來看，這群蠻人應該不是因為饑餓而自發形成的，我認為其中有元家人在這其中，他們指揮著這群人，來這裏做一次試探型的攻擊。”
石嵐頓了下，環顧兩人，加重語氣重複道：“我估計這次的圍城隻是元家的一次試探，如果此次他們成功，那麽這兩天他們將派出大軍從這裏長驅直入，”她素手輕揮，指著昨晚一路奔馳的方向道：“到時候那裏的萬頃良田，以及被富裕養得皮白肉嫩的眾人就是他們過冬的口糧。”
石嵐最後兩個字咬得又狠又重，且又斷得突然，昀大約想到了那樣的場景，他修長的身軀忽然抖了下，隻因為時下的庶民多是麵黃肌瘦，皮白肉嫩的隻有富家的郎君貴女和如他一般，家族落魄了但卻稍微存些底蘊的郎君。
石嵐見他臉色發白，便知恫嚇的言論已經入了他的心，又道：“口糧充裕的同時會讓這群常年處於貧瘠的蠻人產生貪欲，也更有動力向其他地方進攻，接下來的事我想你們應該清楚，或許不等入冬，又或許明年，沂國就已經再不存在。”
昀臉色發白，道：“這不可能。”
石嵐淡淡的道：“昨天那些郎君的樣子你應該看到了，他們代表著大部分人的想法，”石嵐抬眸，“如果大戰開始，你說他們是會迎戰，還是帶著財寶和保全性命的護衛逃遁？”
昀說不出話來，轉而看王六。
王六神情很淡，也很從容，似乎石嵐說得這些他早就已經預料到了。
石嵐挑起眉眼，立馬對王六高看一眼。
王六和自己不同，她經曆的多個世界的洗禮，再將龐大紛雜的知識洗禮，自己能夠得出這樣的結論很正常，王六卻是這個世界裏的人，他們接觸的知識還大多處在摸索極端，軍事上的知識更是幾乎沒有，王六卻能夠領先眾人得出這樣的結論，除了他腦子夠用之外，也跟他世家門閥的底蘊有關，畢竟他的見識還是來源於家族的藏書。
“那阿嵐以為當如何應對？”
王六的聲音有些低，神情帶著淡淡的憂鬱，臉上則是對石嵐推心置腹的信任。
石嵐嘴角微翹，淡淡的道：“自然要把他們攔在這裏，讓他們知道沂國不是那麽好侵犯的，當然，第一件事還是把那個混跡在蠻人之中的先鋒官弄死，這樣那些不開化的蠻人就是一盤散沙，王家好歹也是當世最大的門閥之一，養出來的護衛不會連些散沙也擺不平吧？”
王六沒有開口，昀瞧不得石嵐輕漫王家的態度，搶先道：“保護主上的護衛都是百裏挑一選拔出來的，收拾百餘蠻人自然不再話下。”
石嵐點頭，“那就最好了，這樣郾城之危可解，”說完，她舉起茶盞，嫌棄的喝了一小口，潤潤幹渴的嗓子，便立刻罷手。
王六見她一臉勉強，挑起眉峰，轉而說到刺殺人選。
石嵐來這裏說這一大通就是為得這個，可王六卻轉頭跟昀商議，偏偏不跟她說，無奈她隻好自薦，誰讓她還存著一點小小心思呢。
石嵐道：“郎君不知，在下雖一介婦孺，但擅長快劍，身法也還算靈便，想來跑起來，那些蠻人應該追不上。”
王六止住聲音，跟昀同時看了過來。
王六眼眸黑亮，此時雖然在屋內，但閃爍著灼灼光芒，好似星子又好似火光，再趁著他俊美非常的臉龐，真真讓人無法直視。
石嵐到底也是見過好些美男的，目光閃爍了下，便恢複如常：“若郎君不信任我劍術，我可以跟你護衛比試一番，勝者方擔此大任。”
王六點點頭。
雖說之前他曾在宴席上見過石嵐，可那隻是匆匆一瞥，石嵐的劍術如何，他並不知曉，若元家人真同石嵐推斷的那樣，藏在蠻人之中，如果一次刺殺不曾，他必定有所警戒，到時候再想殺他，便難上加難。
此時城中隻有兩天餘糧，若兩天還不能解開此局，城中庶民暴亂，那也是很恐怖的事，到時候郾城恐怕會不攻自破。
而他，也許也會葬身於此。
昀同樣知道輕重，趕忙召集王家護衛，在院子裏當即比試起來。
石嵐到底是外客，昀準備較量出前三，然後再跟石嵐走個過場，到時候她要是輸了，至少也沒那麽難看，因此她一直端坐榻上，耳聽外麵腿腳碰撞的聲響，手裏卻捧著茶盞，跟王六對飲。
經過剛才商議，茶早已涼了，婢女上前要再給兩人泡茶，石嵐實在忍無可忍，問她，“有沒有沒研磨成末的茶葉？”
婢女搖頭。
石嵐轉頭看看外麵，覺得這種較量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想了想，她吸了口氣，道：“算了，你去給我找些葛布，再弄了幹淨的小鍋，過來。”
婢女看王六，得到允許將東西拿了過來。
石嵐將葛布放在小鍋裏煮了消毒，然後將茶葉沫子放在葛布裏，包成小包，紮緊，做成現代的茶葉包樣子，又重新燒了水，將水慢慢澆到茶葉包上，過一道，然後衝泡片刻，將茶葉包拎出。
此時茶盞裏的水成澄澈的黃綠色，幽雅的茶香順著散逸的熱氣慢慢飄散在空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