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陌相思渡

若為流風

第一百三十一回 心之所屬

書名:長陌相思渡 作者:若為流風 字數:7390

公孫意朝一時呆立的禇昭沅瞧去,唇邊漾起有趣的笑,他如今這作風與之前大相徑庭,任誰都會理不清頭緒,一時間難以接受吧!

沉默了半晌,禇昭沅隻覺無聊至極,代替大哥、師娘將關心問候一一送到,之後便毫不留戀地離開梓潼書院。

有什麽可留戀的呢?如今的二哥心思全都在嶽茗衝一人身上,什麽手足之情,他全然不放在眼裏了。既然二哥有心上人,她這個做妹子的雖然有些失落,但更多的還是寬慰,這樣也好,這至少說明他還沒有失去愛上別人的能力。

“仙女,請留步。”

她放慢腳步,聽到背後急促的腳步聲愈來愈近,回過頭去,瞧見一隻“呆鵝”抱著一把傘匆忙跑來。

“是你?叫我有何事?”禇昭沅饒有趣味地懷抱雙臂瞅著這麵容秀麗稍顯呆傻的書生。

茹非幹咳了兩聲,別開臉不敢正視她,他發覺隻要一與她對視,他就會不自覺地心跳加快,氣息紊亂。為了不在“仙女”麵前失態,他隻得把注意力從她的如花笑靨上移開。

“這,這傘給你。”他小心地抽氣,生怕她會拒絕自己的好意,其實他是心亂如麻,不知該如何能與她搭訕時顯得不太狼狽傻氣,隨手抓起放在門邊的油紙傘,好歹有個遮手的總比兩手空空的好。

禇昭沅輕哼一聲,笑著接過,“這天兒不像是要下雨。”

“嗯,那就,那就擋著烈日吧!”若是仙女曬壞了,突然昏厥了,他豈不是可以上演一場英雄救美的戲碼,像簡先生那樣?不行,他到底在想些什麽,這種時候,他可不能胡思亂想。

“其實,仙女,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

他一害羞就會緊張,一緊張就結結巴巴,抬起頭時,他心髒漏跳一拍,連退幾步。

“你怎麽了?我有這麽可怕嗎?瞧你嚇成這幅樣子?”嶽茗衝下意識地摸了摸臉頰,沒有塗脂抹粉,衣著也很正常,是最正統的皇朝女裝,一點也不突兀啊!怎麽這傻小子看見自己就像是見到鬼一般?

茹非連連擺手,他不是害怕,隻覺得後悔莫及,怎麽一到關鍵時刻就婆婆媽媽膽怯害羞說不到正題呢!一定是自己太過軟弱囉嗦,以至於小仙女不耐煩才不辭而別的。

“小仙女,我還有很多話沒說呢。”他懊悔地垂著頭,嶽茗衝見他無比沮喪,推了推他,低聲笑問:“誰是小仙女?你眼花了嗎?”

“我才沒眼花,就是從簡先生房裏出來的小仙女啊,長得可美了,她是我長這麽大見過最美的姑娘。”忽然,他緊張兮兮地望向嶽茗衝,張了張口,想要竭力解釋,被嶽茗衝笑著阻止。

“別著急著說話,我來問你,你說的那個小仙女是人是鬼?”

茹非被她這話問得一頭霧水,脫口:“自然是人了,大白天的,日頭又強,怎麽可能是鬼怪。”他心裏也點不高興,他的絕世小仙女,怎麽能被人懷疑是鬼怪呢!

“你確定她是從簡先生房裏出來的?他們待了多久?都做了些什麽?”

“我很確定,小仙女一早就來等簡先生了,簡先生說不準人去打擾,做了些什麽,我實在不知了,因為簡先生一回去就把我趕出來了。”他大概明白了些,原來這華顏素是吃醋了,以為小仙女和簡先生有些什麽,他可不能讓旁人侮辱他心目中的天仙。

嶽茗衝始終麵色未改,拍了拍茹非的肩,笑道:“我去瞧瞧簡先生有沒有被你的小仙女勾走魂魄。”

“什麽?”他撓了撓頭,她道:“你的魂都被勾走了,難保簡先生的魂也不被勾走。”

他傻呆呆地望著她匆匆離去的身影,半晌才回過頭來,突然一拍額麵,懊惱地叫道:“我真是傻,我的魂被小仙女勾走了啊,難怪我會覺得心裏空蕩蕩的像是少了什麽一樣。”

嶽茗衝徑直走到簡凡住的屋子外麵,心裏還對勾走茹非魂魄的“小仙女”耿耿於懷,男人是不是都是一個樣子呢?三妻四妾,左摟右抱,吃著碗裏瞧著鍋裏,見到漂亮嫵媚的就會喜新厭舊……再或者,簡凡並非一般俗人,是她自己多想了呢?

“怎麽不進來?”

聞言,她抬頭,正對著一雙熠熠生輝的雙眸,這才回過神,發覺自己站在窗外,而他就站在裏麵,窗戶打開,兩人之間隻隔著半堵牆。

他伸手正欲拉她,她笑嘻嘻朝後退了幾步背靠著簷外的圓柱,“我來瞧瞧簡先生的魂魄是不是也被勾走了?”

“此話怎講?”他傾身倚在窗欞上,長發隨之鋪散在胸前,她望見他如黑綢的青絲,心底升起淡淡酸意,“茹非說你房裏走出一個小仙女,我瞧他傻呆呆的模樣,想是魂魄被勾走,我猜,有如此天仙般的佳人,簡先生雖是君子,卻也抵擋不了天姿絕色的誘惑吧?”

公孫意一聽就明白,難怪她刻意保持距離,原來是在吃沅沅的醋啊,他笑了笑,柔聲道:“想知道嗎?你過來,我告訴你。”

她慢悠悠移到窗邊,耐心地等待著他的“解釋”,她極不願意看見他絞盡腦汁向她解釋的窘迫模樣,於是隨時都綻露淡然的滿不在乎的笑意,以免真的會聽到一些令她不愉快的事情。

在心底裏,她還是信不過他的,他想,不管何時,不管他做出多大的努力,在她心裏,對人還是有防備的。他隻覺悔恨,當初若非那樣對她,也不至於令她時時處於惶恐不安之中。

“簡先生,我站得夠近了,你可以解釋了……”話音未落,她被他拉入懷中,耳垂觸碰到他微涼的麵具,心怦怦直跳。

“她是我的小妹,從老家帶了些冬衣和家鄉特產來,你不會連小妹也要吃醋吧?”

“才沒有,我,我隻是……”心頭墜著的大石緩緩落地,太在乎的後果便是容易疑神疑鬼,捕風捉影。

他跟別人一樣,卻也不一樣,他從頭到腳都散發著香草書卷的香氣,與那些酒肉男子全然不同的,就連小犀都時常誇讚簡凡是難得的好男子,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

離約定成親的日子還有五天,她早已打算好,不管容夕能不能趕得上,她隻管操辦婚事,一切從簡。

但一想到自己沒多少活頭,就覺得自己這做法十分不道德,她倒是了卻心願,將來她撒手人寰,獨留簡凡一人在世上,他對她的用情,一點也不像是欺騙她的。本想著將書肆留下給他,但想到簡凡並非重利輕情的世故生意人,隻怕這麽做會令他反感。

“小犀,你幫我想想,將來我走了,該怎麽補償簡凡?”

蹲在角落裏隨意翻書打發時間的華小犀聞言,抬了抬眼皮,懶懶地道:“姐姐要去哪裏?你該不會是喜新厭舊看上其他男人了吧?若是讓簡先生知道的話一定會很傷心的。”

“我不是要走去哪裏,我是說將來有一天,我若是死了,簡凡跟了我這麽久,我也不該辜負他的一片真情……小犀,你怎麽了?怎麽這樣看著我?是不是我有眼屎沒擦淨?”

她連忙揉了揉眼眶,再朝華小犀望去,他依舊怒目而視,瞪得她心裏毛毛的,她這話沒說錯啊,他幹嘛用這種眼神瞪她?

華小犀輕歎一聲,忽然大聲叫道:“姐姐不會死的,我們不會讓姐姐死的。”

話才落,隻見周圍選購書冊的人都紛紛朝這頭看,嶽茗衝立即起身拉著華小犀奔出書肆,“你嚷什麽呀,我又沒說現在就死……”

“將來也不會!”他目光堅定,神色嚴肅,拉住她纖細的手腕,道:“姐姐以後不要再說這種話了。”

她愣了愣,還搞不清楚這小子怎麽突然變了個人似的,一本正經的模樣真像是另一個人。頓了頓,她有些不知所措,答道:“好好,我不說了,餓不餓?咱們去找吃的去。”

“好啊!”他情緒轉換得極快,連她這腦子靈活的人都跟不上他的節奏,“素香齋的齋菜還不錯,要不要去試試?”他語氣愉快,挽著她的手臂笑問。

她想了一會兒,搖頭:“素了吧唧的,沒啥滋味。”

“可是簡先生說不能讓你吃太多油膩的東西。”他像個管家婆一般叮嚀她,她頗感無奈。

這小子也不知從何時起變成了簡凡的傳話筒,她不能吃太油膩的東西,不能大塊吃肉大碗喝酒,每天這話幾乎都要從他口中出現三次,她雖不反駁,卻也不會安分地遵守“命令”。

每天都清湯寡水,生活好沒滋味。她這副身體,即便是很謹慎地調理飲食,也是回天乏術的,體內毒性滋長了兩股真氣互相搏鬥,這種感覺令她覺得生命隨時都有中斷的可能。她真怕哪天一覺睡下去就再也醒不過來,世上有牽掛的人,她真不想隨時都為性命擔憂。

“姐姐你瞧那邊。”

嶽茗衝跟著華小犀指的方向望去,街道上不知何時多了許多人,人潮簇擁之下,傳出一聲聲聲嘶力竭的咒罵聲。

“因果報應,段家人壞事做盡,如今可真是走到盡頭了。”

“可不是嘛,聽說段老爺那在朝為官的長子因謀反被殺了頭,好在當朝皇帝寬容,赦免了他家人,家產全部充國庫,皇帝下旨令段老爺一家三代為奴為娼,沿街乞討苟活於世。”

“兩位大叔,你們該不會是道聽途說的吧?”華小犀擠上前去,遭到那兩人的白眼:“小兄弟,你不信就自個兒看,聽說段老爺知道消息後當場氣絕身亡,囂張的段雲裳當下被人捆著遊街……快瞧,這不,說來就來了。”

子若城出了天大的事,官道兩旁堵滿了圍觀的人,牛高馬大的玉郎國人一圍上去便擋住了大半的視線,他們雖然並不太了解皇朝的事,隻聽說子若城少了一個毒瘤,也都跟著皇朝的百姓歡呼雀躍。

被眾人推搡的女子披頭散發,衣衫襤褸,身上掛著鎖鏈,不時地有爛菜葉爛果皮朝她扔去。

“段小姐,想你從前怎麽對咱們的,今兒咱就怎麽還,你也別怪我們心狠,誰讓你老爹和你人神共憤,怨不得我們呀!”

被辱罵踢打的段雲裳一聲不吭,她豈會想到前一夜還跟著老爹在園子裏聽戲賞花,玉盤珍饈滿目皆是。一夜之間,一切都變了,就像一場戲,她還未醒過來,劇情就急轉而下。

老爹突然暴斃而亡,她就成了眾矢之的,她沒鬧明白這到底是不是夢,隻覺得烈日炎炎,她卻渾身發冷,赤裸的雙足猶如踩在冰刀上一般,從腳心痛到太陽穴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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