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智冷笑三聲，道：“所謂曆史，不過是一個任由勝利者在臉上塗抹的小姑娘，後人看到的隻是被塗抹後的模樣，真正知道小姑娘本來相貌的，又有多少？”
這是事實，陸小鳳、花滿樓不得不點頭。
大智悠然道：“想當年，百曉生以書生身份點評天下英雄豪傑，一時之間，聲名鵲起，天下皆知。他當然算不得英雄，不過卻同李尋歡、上官金虹這些名字一起流傳至今。”
陸小鳳笑道：“如此說來，百曉生真是賺到了。哎，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大智道：“什麽事？”
陸小鳳未答，花滿樓已替他回答道：“他的意思是，百曉生之所以能以書生身份點評天下英雄，根本原因在於他比任何人都要知道的多一些。大智師父同他相比，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若是大智師父也效仿百曉生，想必名留青史也不太難。”
大智冷笑一聲，連問五個問題：“你知道我為什麽不肯見你們？你知道百曉生是怎麽死的？你知道兵器譜一出，江湖上多出多少無畏的廝殺？你知道又有多少人嫌百曉生給自己排名太低，想要殺他？你又知道百曉生排兵器譜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不肯以真麵目示人，當然是因為他還想活著。一個人知道太多秘密，大多活不長久。
百曉生點評兵器譜，自己卻死在兵器譜上的高手之手。
江湖原本就不平靜，兵器譜一出，更增無數廝殺――都是用劍的，也不見得你有多高明，你憑什麽排在老子前麵？同樣是用刀的，老子看你連老子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居然還排在老子前麵？
至於想殺百曉生的人有多少，陸小鳳和花滿樓不知道，他們隻知道一點，人數肯定不少。
至於那最後一問，大智已自顧自答道：“百曉生本是江湖臥底，為的就是攪動江湖風雲，令江湖生亂。”
陸小鳳苦笑道：“當我沒有說過，還是沒有兵器譜的好。”
大智冷冷的道：“我曾聽說你陸小鳳陸大爺點評天下英雄豪傑，說能將武功練至最巔峰的隻有六個人。禍從口出，以後這種話最好莫要再說。”
陸小鳳輕歎道：“知道百曉生是怎麽死的，我以後一定會管好自己這張嘴。不過還是說說那把刀，還有小李探花的朋友。”
大智輕叱道：“是你在說，還是我在說？你以為我是在說題外話，殊不知我說的就是你想問的。”
陸小鳳隻能點頭：“是，你接著說。”
大智道：“百曉生第一次點評天下英雄，兵器譜排名前十的絕頂高手中，也有刀客。據說便是人稱‘神刀無敵’的白天羽，他排在兵器譜第六。白天羽這一生，神刀無敵，驚才絕豔，武功絕頂，性格豪爽，仗義疏財，抱打不平，講究義氣，但行事卻獨斷獨行，全然不顧自己屬下兄弟的感受，然成大功立大業之人也必有如此果斷和決心，連恨他的人也不得不佩服他。而且他風流成性，雖能真心相待卻依然欠下很多的風流債。當年，他駐守在魔教與中原的門戶，曾用神刀堂供奉的血刀用出天魔亂舞狂刀和魔教教主在天山立約賭技，勝了魔教教主一招，使其終生不再入關。白天羽、上官金虹，兩人各為一方霸主，後上官金虹聯手荊無命卻被人所殺，神刀堂就此獨霸武林，縱橫天下。白天羽和小李探花李尋歡私交極好，因此李尋歡便將小李飛刀傳給了白天羽的私生子葉開。”
花滿樓輕聲吟唱起蘇東坡的《念奴嬌》：“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崩雲，驚濤裂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人間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陸小鳳來不及傷感，敏感捕捉到了最關鍵點，立即問道：“上官金虹不是暴病而亡，而是被人所殺？並且還是聯手荊無命，被人所殺？”
大智輕聲道：“不錯。上官金虹你知道，但荊無命你肯定也應該知道。”
陸小鳳道：“既知上官金虹，必知荊無命。曾有人說荊無命是上官金虹的影子，實際卻不是，據說這是一位足以與飛劍客相媲美的絕頂高手。”
“兵器譜排名前五。”
“什麽？”
大智道：“上官金虹排在兵器譜第二，而荊無命至少是排名前五的絕頂劍客。”
陸小鳳臉上露出驚詫的表情，他實難想到當時居然還有人能破了上官金虹和荊無命的聯手，將兩人斬殺，這簡直是有人來告訴他，這世上有一個人可以挑戰葉孤城、西門吹雪，並殺兩人。
大智跟著道：“至於殺了上官金虹和荊無命的那人，便是這把殺豬刀的主人。李尋歡私交極好的兩個絕世刀客，一個是白天羽，另一個便是他了。說起來，上官金虹和荊無命之所以會死，還是因為百曉生重排兵器譜，將那把刀的主人排在了第一。而上官金虹原本是想挑戰天機老人的，現在卻變成了他。若是天機老人，死得那個人或許就不是他了。天機老人雖然霸占兵器譜榜首位置多年，但高處不勝寒的道理，你們總應該知道？或許也正是因此，天機老人已經有好幾年不曾出手。其實，那個人是有一個綽號的。”
陸小鳳道：“什麽綽號？”
大智微微吸了一口氣，聲音中微微有些驚懼，那是來自兩百年前的驚懼：“武林公敵！”
武林公敵！
嘶。
一個人該做到何種程度，生前達到何等的高度，才能成為武林之公敵？
陸小鳳瞳仁驀地一縮，花滿樓不說話。
大智繼續道：“他當年隻在江湖上出現極短的時間，而後便從此消失，但僅僅數個月他所達到的成就，卻是萬萬人一生也難企及的。便是上官金虹這等梟雄，再來十個疊加，也未必可以做到。他隻坐了兩件事，一是殺人奪寶，奪走的是當世武林三寶之一的金絲甲，二便是殺人。旁人奪這金絲甲，絕大多數都是為了殺了梅花盜，占了天下第一的美人以及富可敵國的財富。陸小鳳，你向來是聰明人，可猜到他奪這金絲甲是為了什麽？”
陸小鳳四條眉毛全都挑了挑，道：“餌！”
“怎麽說？”
陸小鳳沉聲道：“你既然說他隻做了兩件事，第二件還是殺人。那他奪寶就是為第二個目的服務。金絲甲不過是釣天下英雄的餌！”
“不錯，陸小鳳果然聰明。”
大智笑著輕讚一句，跟著卻又歎息一聲，沉聲道，“他奪了金絲甲，便大搖大擺去了興雲莊，當時盛傳興雲莊藏著小李探花一家三代積累下來的古玩字畫，得之則一生再不必為金錢煩惱，乃至於子孫後代也足可花上三輩。前去那座城的江湖人就算沒有一千，也有九百九了。他到了城中最出名的一家客棧，明晃晃亮出了金絲甲。接下來發生了什麽，你們應該猜得出來了。”
陸小鳳瞳仁一縮，身軀輕微顫抖起來，道：“人心不足蛇吞相，那些江湖人瞧見金絲甲，自然要去搶，他當然不肯給，那就隻能用拳頭說話。”
稍稍一頓，陸小鳳道：“後來如何，死了多少人？”
大智慢慢的道：“兩百五十七。客棧血流成河，一直流到了外邊的青石板長街上。”
好恐怖的數字！
好狠辣的出手！
迄今為止，死在陸小鳳手上罪大惡極的凶徒，連那人一次殺掉的零頭都不到，零頭不是五十七，而是十七！
陸小鳳已經無法再拿出更多的驚詫與震撼，無力的道：“後來怎樣？”
大智道：“放眼江湖之大，自古以來，還從未有過如此凶殘之輩。他雖非魔教之人，但手上沾的血，卻連魔教也自愧不如。以少林、武當、昆侖三派為首的七大門派自然不能坐視不管。於是他們起頭，聯合整個江湖的力量，以富可敵國的財富和絕世的武功，甚至還加上有三位絕頂美人自動奉獻，這時他已正式成為江湖公敵。七大派為首，牽連出整個江湖的力量，不折一切手段，務必要將此人格殺，這便是當年轟動天下的十麵埋伏剿殺計劃。但最終，七大派铩羽而歸，非但沒能殺掉那人，各門各派的掌門反倒被他殺了個七七八八，再也無人是其敵手。自此以後，江湖陷入一個長達二十餘年的蕭索期。”
足足用了二十年，江湖才恢複過來，這，何等恐怖？
四下一片死寂，陸小鳳、花滿樓定定不曾開口，隻剩下清風吹拂大地的聲音。
大智跟著道：“再之後，便是上官金虹、荊無命聯手挑戰那人，卻同樣被反殺。僅僅數月，他便完成了這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偉大成就。自此俠影消失，不現江湖。究竟有多少人死在他手上，沒有人能說得清楚。但在我看來，至少有一千三。那把殺豬刀也成為整個江湖的禁忌，連同他的人一樣，再也不曾被人提及，隨著時間流逝，便漸漸溟沒在時間的長河中了。”
陸小鳳輕輕歎了一口氣：“若是我，我也不會說。”
這幾乎是整個江湖心照不宣的大秘密，不僅僅是畏懼，更是慚愧、不好意思。隻要提及那個人，恐怕都將回憶起那整個江湖被一個人所支配的恐懼。
正在這時，花滿樓忽然問道：“李大俠性情高潔，素來為人所敬仰，就算是他的對手，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品性。這樣一個人，怎會與武林公敵有私交？”
大智幹淨利落的回答道：“不知道！”
這問題也是五十兩銀子，陸小鳳不得不接受，苦笑道：“十四個問題，七百兩銀子。以後我若是缺錢了，一定要搶你們倆的生意。”
正在這時，大智卻忽然道：“你們身上總共還有多少兩銀子？”
陸小鳳伸手，花滿樓從懷中取出十餘張銀票，陸小鳳大致掃了一眼，道：“還有一萬六千兩銀子。”
大智道：“全都扔進來。”
陸小鳳瞪大了眼睛，道：“為什麽？”
大智卻又道：“不對，你們還欠我八萬四千兩！”
花滿樓道：“不錯，我們的確還欠你八萬四千兩。就算這樣，我都覺得少。這些江湖軼聞本來是什麽都不算的，現在卻是無價的。”
陸小鳳已將銀票扔進了山窟，準備離開，卻忽然問了最後一個問題：“大智，適才你一直沒提那人的名字，我以為你也找不到。現在卻突然意識到，你並不是不知道，而是不願說。”
大智輕輕歎了一口氣，緩緩的道：“將近兩百年，整個江湖的人都不願說，不敢說，我又豈能免俗？”
陸小鳳雙眸一亮，道：“他叫什麽名字？”
大智卻還是不肯說，道：“你問這做什麽？姑且不說他消失以後再也不曾出現，或許早就死了。就算沒被人殺，他也應該早就老死了。為何一定要知道他的名字？這世上重名的人多的是，就算知道他的名字，又有什麽用？”
陸小鳳卻仍然堅持，微微一笑道：“我還是想知道他的名字？”
山窟裏，大智足足沉默了一刻鍾，才慢慢吐出兩個字來：“嶽風。”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是陸小鳳和花滿樓的天崩地裂、石破天驚。
縱然明知世上絕無能活兩百多歲的人，縱然明知這當真不過是重名而已，兩人心下也生出一種光怪陸離的荒謬感受，整個世界都變得不真實，夢幻了起來。
陸小鳳還待再問，山窟裏卻已沒有回應，大智、大通已經離開。
[ps：求訂閱！求推薦。怎麽感覺這個月好像寫不完啊，我加快進程吧。突然覺得這一卷是我的狀態是僅次於絕代雙驕那一卷，甚至還要更好。寫的非常有感覺。絕代雙驕、小李飛刀以及陸小鳳傳奇，這是一個世界線。天龍、神雕、射雕、破碎、覆雨、倚天、滄海、昆侖，以及其後的三少爺的劍，這又是一個時間線。](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