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傾盆而下的漆層大雨，葉歆的世界裏頓時隻剩下雨點的聲音。她的視線被黑布遮蓋，渾身冰冷地被推下車，腳下是一片泥濘濺起了汙水沾上了她的下裙。
急促而規整的腳步聲從對麵迎來，停駐在離她們不遠的位置。她的身後是穿著黑色製服的男人，比正常人都要壯大的身軀讓她很難想象，他們冰冷如機械地手附在她瘦弱的肩膀，推著她走。
“不要碰我，我會走！”
她竭盡全力發出的嘶啞的聲音，卻在大雨中聽著微乎其微。
寂靜幽白的走廊裏不時傳來竊竊私語，那些潛伏在白熾燈下無數張嘴迅速地以一傳十，既像是未卜先知又或是幸災樂禍。每每經過開發一部時，都會有其他部的人停下來駐足逗留片刻，幾乎是想要窺視內部情況一般伸長脖子，畢竟這次高層會議結束後，也不知道是公司上層哪個領導透露出的風聲，開發一部的部長被董事會聯合狠批，估計要被調職處分了……
“你看，大家都在猜測裏麵的情況。”
說話的女人正是一部的副部長胡祁，這個半年前突然被晉升為副部長，這在公司是前所未有的。嬌小的身材，人畜無害的麵孔不知道吸引了公司的多少男職員。
華晴麵無表情看著笑盈盈走到自己麵前的胡祁，始終不語。
“我想向葉部長道歉。”
“部長不需要你的道歉。”華晴冷眼看了一眼麵前的女人，聲音沒有起伏。
胡祁有點好笑地抬起頭，目光凝視著這個和葉歆一模一樣的作風的女人，“OK，Igotit,華助理，哦，不對，以後您就是何部長那邊的人了，何必對一個‘將死’之人還報與忠心呢？”胡祁一改往日楚楚可憐的神態，換之臉上的是與年齡不相符的老成。
“這次胡副部功不可沒，是否以後得叫您其他稱呼呢？”
華晴看著這個與之前判若兩人的胡祁冷淡地回應著。
胡祁嘴角露出笑容，挑了挑眉，“你這意思是不讓我進去？”
“如果你執意要見部長，容我通知一下。”華晴心裏其實沒底，如果對方執意要見部長，自己並沒有任何權限阻止對方，一想到葉部長剛剛臉色煞白，部長狀態似乎並不好，華晴不禁在心裏捏了一把汗，然而對方並沒有繼續為難她的意思，而是有些關心地替她彈了彈衣領。
“沒關係，反正以後見麵機會也多，”雖然她很好奇為什麽葉歆總是將自己關在辦公室內不允許任何打擾，不過也並沒有繼續為難華晴的意思，“你比穆嘉時務多了，這次可別再站錯隊了，你看那幾個……有時候適時地倒戈也是必要的。”華晴順著胡祁的目光看到不遠處有幾位新晉職員正不約而同的去找人事部商量，焦慮的神情無不在透露他們都不願意呆在這個‘將死’部長手下，純理性的利己主義在這裏比比皆是，而她自己的忠心也是真正的不堪一擊，自己並沒有勇氣繼續留在葉部長身邊，這就是職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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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葉歆再次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她看到所屬自己部門的屬下像往常一樣的認真工作。每個人的臉上掛著一層不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哀樂，隻有那不斷眨著的眼睛告sù她，他們此刻是有多慌張。
是啊，在一個被全公司上上下下認定為將要被調職的部長手底下工作是有多忐忑不安，害怕受牽連這種正常的思想一定是完全占據了他們的大腦。葉歆嘴角扯出一絲苦澀，然後揚起頭快步的朝著門外走去。
“部長，需要我做什麽嗎？”
始終站在門口的部下有點擔心地跟了上去。
“不用，好好做好本職工作。”
“……是。”
高跟鞋在光滑的地麵上發出了一聲一聲清脆的撞擊聲，似乎在提醒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著她去做，比如——
此刻藍色光屏上以幀速每秒快速變動的畫麵在閃爍，這個來自以色列滿臉胡茬青年正在鍵盤上快速敲擊著，他正在捕捉著一個人影。
“葉姐，根據你所說的，9點48分56秒，畫麵上仍是你一個人，是你進電梯的時間點，一qiē正常。而這個——”青年又再次敲擊了一下鍵盤，畫麵定格，下一秒則是葉歆出電梯的畫麵。
“也就是說，你乘坐電梯的這幾秒，是空白的。”
“也就是說，這家夥自己將這個錄像屏蔽了？很厲害。”葉歆盯著屏幕嘴裏麵呢喃著。
青年完全同意對方的話，哪怕是黑掉了自己設計的安全科保護係統。“當然，確實稍微厲害些，不過沒關係，這幾秒空白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找出來的，葉姐，我找到了你給我什麽好處？”青年雖然嘴上說著一口調侃的玩笑話，但是緊縮的眉頭還是顯示出這次黑掉他係統的人是有些棘手。
葉歆不置可否，“你這個安全科很輕yì就被人黑掉係統，作為負責人你好意思？”
“……這是第一次！！我保證也是最後一次！仁慈的上帝，而且我找到了，那些畫麵肯定你也不希望別人看到吧，即使那些信息會讓你處境十分危險。”聽到葉歆的奚落，瓊斯先生有些氣憤地還擊，他的視線終於從滿是代碼的屏幕上移到站在旁邊的女人身上，瓊斯先生酒瓶蓋的眼鏡掛在鼻梁上顯得他就像馬戲團的小醜，而這個矮小胡茬的男人則是曾一手端了恐怖組織的秘密網的風雲人物。
“葉姐，有時候知道太多未必是一件好事。”
瓊斯先生的話中有話，讓葉歆身體一頓，鏡片後麵的波瀾不驚的神情很好地掩飾了自己有些焦躁的情xù，“我知道，就是因為…我知道所以我必須要了解清楚。紅A計劃……”葉歆長舒了一口氣，沒有繼續說下去。
矮小男人聽聞到女子最後吐露的單音節詞驀地瞪大了眼睛，“那不是已經被駁回了嗎，而且你占主導原因。”
“我知道，今天看見了，非常微小，透明的，肉眼根本看不清，就在電梯裏，如果不是那個人，我估計現在已經在ICU（重症監護室）了。”
聽著葉歆完全不像在開玩笑的口氣，瓊斯先生一臉不可置信地坐回了座椅上開始快速地敲擊著鍵盤，心裏默念著：Godbl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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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在這座被寒冷侵襲城市的另一端，停滯在皇後大街的銀灰色Brooklands似乎並不願意離開。站在車外麵的男人臉上流露出困惑無奈的神情，似乎又繼續說了幾句話之後，男人向著車內揮了揮手，坐在車內的女人這才依依不舍地與他擁抱道別。
這個男人身材瘦削，穿著有些不服帖的西裝，帽簷上沾著冷空氣遇熱而造成的霧氣，帽簷下則是一張極其普通的臉。他道別了車內的女人之後，穿過了幾條大街，錯亂的弄道，他的大腦似乎已經把全城的街道印記下來，很顯然，他樂此不疲地做這些事，並沒有迷路。在確定自己絕對安全之後，他快速地走進了地下通道，按下了高層電梯。
“董事長，人到了。”
在得到許可之後，秘書小姐戴舒微笑地關上門示意門外的男子進去。
“小舒舒，你今天唇膏色和你衣服很搭，很漂亮呢。”男子一邊推開門一邊還不忘誇讚秘書小姐，即使明知道對方隱藏的真實身份，但那雙總是含情脈脈的眼睛仍然會惹得秘書小姐一陣害羞，在男人抿嘴轉身關門的瞬間，一隻尖銳的鋼筆直直射向他的腦門，不過很幸運他敏捷地躲過去了，看著深深插進門板的鋼筆，男人無謂地笑了笑，“老姐，你這樣的歡迎方式總是這樣特別。”
有些無奈地拔出深深插、進去的鋼筆，對著一臉寒若冰霜的關鐸集團首席運營官兼董事長也是一點也不畏懼。
“你還要穿著這幅皮囊到什麽時候。”
清冷的聲音帶著不怒而威的壓迫感，這個擁有著北歐氣質的冰冷美人正是“他”的姐姐。
“哦~我都忘jì了。”男子雙手伸進後頸的衣領處，不知是抓住了什麽突起物，開始同時往著左右相反方向拉扯出來，然後緊接著是“嘶——”肌肉撕裂令人發毛的聲音。
“我知道這樣的變裝場麵有點難為情。”用“難為情”這種詞語去形容“恐怖惡心”也就隻有關家的二小姐——關世理了。原先平平無奇的皮囊煥然不見，人皮麵具下的是一張完美到接近於雕刻的藝術品，不同於姐姐陰鬱森冷的氣質，關世理則是充滿了人情味——
緊身衣下包裹著曼妙高挑的好身材，一頭黑褐色的大波浪秀發隨著主人的性子隨意擺在胸前，眉宇間那小小的美人痣更襯得美妙的東方韻味。從內到外，可以說，她與姐姐截然不同。唯一相同的大概就是用寧希兒的形容語——
（你們都有雙如冬日湖麵色澤的眼眸。）
第三章
“查的怎麽樣。”似乎並沒有被這樣的變裝場麵所驚駭到，關梓陌冷眸直視著被對方打開的投影儀。
關世理聳聳肩，從脖子下扯出變聲器，“這東西我一秒都不想再戴上。”整了整聲音，修整過的眉毛略微打結，“這家公司表麵工作做得幾乎完美，很幹淨。”
看到對麵雙手交叉一臉狐疑看著自己的冷峻姐姐，關世理微微挑眉，表情頗為不滿，“請不要質疑我的副業能力。咳咳，雖然這家‘製藥公司’看起來很幹淨，但是——”話語同時敲擊了一下鍵盤，屏幕上映出了長相相似的兩個男人。
“盧俊明，勝美生科的董事長，商界有名的紈絝公子，表麵上玩世不恭，唯諾是從，傳言是換屆老董事長的傀儡兒子，不過既然能坐上董事長，手腕肯定不會差。盧驍，副董事，盧老的二老婆生的兒子，隻不過為人低調，做派神秘，體弱多病，很少參加商界活動，一qiē似乎都被壓製著。就如往常一樣，上層分為董事長派和副董事長派，隻不過最近因為外資合並的事情搞得其他大佬都站在盧俊明這邊。”
“和夜城的關係。”關梓陌看著氣質上兩個迥然不同的男子，直切主題。
“誠如所言，夜城幾乎所有的人體販賣織網都和勝美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很可惜並沒有獲得最直接的證據。”關世理臉上帶了一點懊惱，“它家的安全係統，在我快要獲得資源的時候被追蹤切斷了，瓊斯·摩爾，那個矮小的柯基犬以色列人確實有兩把刷子。”
“你也有吃癟的時候。”關梓陌尾音上揚。
“哼，我似乎覺得我被擺了一道您似乎挺高興？我親愛的姐姐。”微微挑了挑眉毛，有點不爽。
“沒有，你繼續。”
雖然語調平靜，但是那略帶鄙shì的眼神是看得見的！
“拜托，你讓一個主修醫學副業搞間諜計算機的去黑進摩薩德試試。”關世理覺得自己現在需要降溫。
“所以你應該拾起自己的老本行，JHU首席天才醫師。”關梓陌說話的同時，拉開抽屜，拿出一份資料微笑地遞給她。
關世理此刻終於明白為什麽關鐸集團任何人都不願意與她姐姐單獨相處的原因。“性格惡劣”這個形容詞在對方身上一點都不為過。
“性格惡劣？我倒覺得你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要偷聽我的思維波！該死，”關世理一臉頭疼地拾起桌案上的文jiàn，大致看清楚文jiàn上的內容之後，果斷地扔進了垃圾桶，“你覺得我會同意這見鬼的工作？”
關梓陌似乎料到對方會有這樣反應，並沒有生氣，隻是很自然地問了下一句，“那你還是必須得和老爺子安排的相親對象見麵的。”
“Absolutely（絕對不要），”關世理有點煩躁地扭斷手裏的鋼筆，“這次這件事情是在老姐你已經答應我解決老頭問題才幫你的，你不要出爾反爾。”
“但你並沒有很好地完成。”
“上帝，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囉嗦，”關世理對上對方不容置疑地眼神，隻好聳聳肩，“我剛回國，你就不能讓我歇歇，其他的交給你部下處理不就OK？”
“我不放心。”輕描淡寫絕了某人的後路。
“N——O——！！我不想趟這趟渾水，”關世理將斷成兩節的鋼筆直直扔進了可憐的鋼化房門，準備起身離開。
“如果不是我幫你掩護，你還要逃到什麽時候，被安排36個相親對象的我親愛的妹妹。”
身後傳來對方陰險的聲音，關世理的步伐略帶一絲遲疑。
“No”
“全權解決你的相親事項，以後也不會再有。”對方開出了第一個交換條件。”……”腳步突然變得如此沉重，關世理好想砍死她姐。
“額外增加你一年假期，在此期間你隻負責公司CFO兼顧問的頭銜即可。”聲音再次傳過來。
腳步帶有明顯的猶豫，但是並沒有停下來。
“OK，我會派人將你家‘小白’從緊閉區牽回來。不會被任何形式召回，隨便你去哪。”關鐸集團的董事長似乎很了解妹妹的性格，又再次補充了一下誘人的條件。
“任、何、形、式？”不確定地重複一次。
看著對方肯定地點了點頭，“……OK，”關世理心不甘情不願地折了回來，要知道她還想再玩幾年，她不想被家族任何形式上的束縛，雖然眼前這位商人老姐玩陰的但是開出這樣優越的條件，想想也很劃算。
“您必須要遵守諾言，你知道我生氣起來連自己都怕~”一邊說著，一邊指尖點著桌案上平整的文jiàn，快速地抽出最下麵有用的那幾張紙——
勝美生物科技入職申請書。
“我當然見識過你的破壞性。”關梓陌心情大好看著某人鬱悶的表情，百年難見。
咚咚——
門外傳來秘書的敲門聲。
“好吧，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就先告辭了。”關世理理了理略微淩亂的頭發，搖搖腦袋，表情愉悅地打開房門，要知道，如果和她老姐呆上一下午她簡直會無聊窒息的。臨走時候看見秘書戴舒，她的眼神總是春波蕩漾，惹得秘書小姐略微低頭。
“下次再見了，小舒舒~”
話音剛落，原先已經破了洞的董事長大門，現在又呈現出斑駁破碎的前兆。
“老姐，你這樣會嚇壞你的秘書的。”完全無視老姐“禁止調戲部下”的陰鬱眼神，關世理嬌嗔了一句。“小甜甜，有這樣性格糟糕頭疼地上司也算你不幸，忍受不了可以隨時去我那~”
“額，您、您慢走。”
戴舒望著這個和董事長性格完全迥異行蹤神秘的高級顧問，又看了看那可憐兮兮的董事長辦公廳的大門，哎，為什麽每次世理小姐一來，董事長就要破壞公物呢？可憐的她每次都得去財務科申請津貼，以備更加結實的大門，等等公司首席財務官不就是世理小姐嗎，難怪……
抬頭看了室內董事長零下二十度的眼神，媽媽，我好想回家……
注：摩薩德：以色列情報和特殊使命局
CFO:首席財務官
JHU：約翰·霍普金斯醫學院
第四章
茉莉、香雪蘭、檸檬花——濃密的黑暗中浮動著甜美的香氣。
寒冷的夜風吹拂在臉上帶著沁人心脾的氣息，從迷宮般的走廊俯視著舊市街的雜遝，抬眼可以看到大教堂的尖塔矗立在不遠處，眼前則是營業到深夜、密密麻麻節比鱗次的同業者市場。風中夾雜著淡淡的柑桔香味，因為附近就有香水專門市場，貴金屬街上所擺設的金銀手工藝品發出了光輝，連站在這裏都覺得刺眼。對於妙齡少女而言，這簡直就像童話中的景色。
夜裏的城市美的如夢似幻。
而顯然，這位衣著時尚，眉眼含笑的女子並沒有為這些玲琅滿目的夜市美景而駐足，而是習慣性地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漫步穿梭在交錯的街道，停駐在做禮拜大教堂旁邊一家古樸的手工香水店門口。
小店的女主人有著一頭金色的頭發，似乎對方正要掛上“停止營業”的木牌。
“這麽早打烊的話，可否介意收留一下無家可歸的人呢~？”
低低的聲音在夜晚中好似豎琴彈奏的即興發揮一般，輕盈蠱惑。
金發女子猛然回過頭，在看清楚來人之後，驚喜地叫出聲，“Sindy！！你怎麽回來了！？”一路小跑地擁抱住笑臉盈盈的褐發女子。
“怎麽？這麽想我~？”
“胡扯！快進屋。”
輪廓分明的歐洲女子說著一口接近於流利水平的普通話，她小跑的時候牽動著風的指引帶著隱隱的香水氣息，如果不是了解她的人，真的很難想象這個身材豐滿的金發女子曾經是俄羅斯首屈一指的臨床病毒學博士。
關世理被推進店裏，撲麵而來柔和的清香味讓她原本躁動的心情平靜下來，她打趣地看著曾經共事的好友，“想不到曾經拿著手術刀的專家現在轉行做調香師了，而且似乎還有那麽回事，多莉~”
“世理，就數你最會嘲笑我，我都說了多少次了，拿手術刀的是你，我隻是研究臨床病毒的！”名叫多莉的女子有點嬌嗔地指責對方從來沒有上心的事實。
“啊——抱歉抱歉，我下次一定記住。最近、估計接下來一段時間都會比較忙。”關世理一邊嘀咕著一邊隨手撥弄身邊曬幹的小花瓣。
“該不會又去做一些危險的工作？”對上對方忽閃不定的冰藍色眼眸，多莉歎了一口氣，“說吧，這次找我又是為了什麽事？”
“不要說得我就像個討債鬼一樣。”關世理有些懊惱地抓了抓頭發，從身後掏出一個玻璃器皿，“這個，我需要知道它的成分。”
你難道不是？多莉瞅著擺在桌子上的微小的容器裏，有一個很難用肉眼識別出來的漸變黃透明色蜘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