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這樣的認知，言語一時也顯得過分蒼白，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整個房間陷入不安的沉默中，空氣中隱隱有什麽東西在醞釀發酵，卻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破土而出。
今天這場談話會進行到這個地步，也許都出乎了雙方的意料之外。關於魏韜的真相無論之前洛靈修有過多少猜測都落空，而魏韜將底牌一一掀開到現在卻也終究沒有說究竟為什麽要如此坦誠地告sù洛靈修。
總有所求吧？但自己有什麽能夠給予魏韜呢？在這個世界裏，他本已經是無所不能了，而超出這個世界的，洛靈修也沒什麽能夠幫助。
最後打破這凝固氣氛的還是魏韜。
“還是讓我們來談談話劇的事情吧。”他話鋒一轉，聲音如常，剛才的無奈惆悵如同未曾存zài過，他仍然是那個無視世俗任何眼光隻專心於自己藝術創作的導演。
洛靈修卻還在考慮魏韜之前到底想做什麽，“你找我來，應該不是為了工作？”
魏韜一笑，“原本確實不是，不過現在看著你，我想天道於我大約確實並無半分顧念，受不受上蒼眷顧萬物各有機緣，你看，即便我強求也是沒有用的，不如順其自然吧。”
他邊說邊起身進了書房，在裏麵鼓搗了半天，手上拿著一本半新不舊的書走回來遞給洛靈修，“你先看下，這就是我的話劇工作室打算排演的第一部話劇。”
居然當真十分認真地談論起工作，態度跟在片場時一般專業。
話劇是到目前為止洛靈修還從未接觸過的新表演形式，之前雖然魏韜說過有意邀請，但因為芮林的意見，洛靈修並沒有去研究關於這種藝術形式的東西。
不過既然都是演的話，應該跟演電影電視劇都有所共通的吧。
他把書接過來，發現入手紙質綿軟，應該已經被人翻過了無數遍，封麵卷著邊兒，破損處已經露出了一些纖維組織，封皮上寫著《等待戈多》四個字，作者則是塞繆爾・貝克特。
居然不是魏韜自己寫的劇本。在演藝圈混的這些日子連洛靈修都聽說過，魏韜大導演的一qiē劇本都是自己寫的，出道以來從來不用不出自他本人之手的東西。
盡管洛靈修對於魏韜的秘密和他此次邀請他過來本來的目的依然心存疑惑，但既然對方已經沒有了再討論下去的意向，他也不是會追根究底的人。
不過有一點他記在心上，就是剛進來的時候，魏韜特意說過他身上的靈氣裏有三生石、忘川水和黃泉花的味道，這三種都是製zuò溯魂玉環的曠世奇珍，因為玉環曾經鑲嵌於他的本命寶劍上的緣故，氣息也滲入了他的靈氣之中。
從態度來看，也許魏韜本來的目的正與溯魂玉環有關。
能引動一個世界本源意識的注意，師尊給他的溯魂玉環，究竟內裏為何？
看來回去之後，他還是要多多注意秦正卿。
他一邊思考整理著目前已知的各種事件，一邊翻著手裏泛黃的劇本，隨意掃過一些片段，可能不經心的緣故，隻覺得完全看不出那些排列起來的文字究竟在表達什麽。
“弗拉季米爾：這樣就把時間消磨掉了。
愛斯特拉岡：時間反正會過去的。
弗：不錯，可是不會過得這麽快。
[沉默。
愛：咱們現在幹什麽呢？弗：我不知道。
愛：咱們走吧。弗：咱們不能。
愛：為什麽？弗：咱們在等待戈多。
愛：啊！
[沉默。”
……
“[他停住不唱，沉思著，又重新唱起來。
於是所有的狗都跑來了/給那隻狗掘了一個墳墓――/還在墓碑上刻了墓誌銘
讓未來的狗可以看到：
一隻狗來到廚房/偷走一小塊麵包。/廚子舉起杓子/把那隻狗打死了。
於是所有的狗都跑來了/給那隻狗掘了一個墳墓――”
“啪”地一下合上了劇本，洛靈修隻覺荒誕不經，如果說《盲籠》還尚且有邏輯可循的話，這本《等待戈多》簡直像是作者隨手將四處散落的零散句子胡亂拚湊在一起。
魏韜顯然看出了洛靈修的不解，點點他手裏的紙頁，“在話劇界，這部《等待戈多》可是享譽經年的經典，怎麽樣，比起演我的電影，這個的挑戰是不是大得多了？有沒有覺得很有趣？”
洛靈修放下劇本，“我做演員不是為了有趣。”
是為了修心，修道。修道……無情道。無情道的最後――
“嘖嘖，你還有得修煉呢，連有趣都體會不到，修個什麽勁兒。人心這麽複雜的東西，不是說你演些膚淺的喜怒哀樂就能夠完全有所感悟的，你別看我快死了，那說明經驗比你豐富，”他豎起一根手指，在洛靈修眼前晃了晃，“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聞言洛靈修看了魏韜一眼，沒有接話，然而魏韜分明從他眼中看出了類似於“以你現在的狀態說這話一點說服力都沒有”的相當於嘲諷的東西，頓覺膝蓋中了一箭。
正在魏韜試圖對有趣發表演講時門外忽然傳來鑰匙轉過鎖孔的聲音，很快門被打開，隻見尋常難得一見的崔爍崔影帝拎著一大袋東西，正一邊努力甩開腳上的鞋子一邊把身子往裏探，那讓無數粉絲為之瘋狂的華麗聲線演偶像劇一般吐出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辭藻。
“親愛的~我回來啦，今天買了你最喜歡吃的大~雞~腿~咦，有客人啊，靈修？”
不愧是影帝，從他開門到走進來這短短一段時間情xù變化簡直像是演了台/獨角戲，還是十分自high的那種。相信如果他的小粉絲們聽到大雞腿三個聲線無比嫋娜的字應該十分幻滅――當然，迷妹迷弟們的心思總是難以揣測的，說不定他們會更加瘋狂也沒準。
無論如何，至少洛靈修聽到的時候隻是順勢注意到了崔爍提的那一大袋中年大媽常年裝備的五色聖器塑料袋和袋子裏水靈靈的新鮮小菜們。
很難想象崔影帝大人是如何做到混跡於菜場之中與賣菜小販們討價還價順lì完成家庭煮夫兼職並且不被發現真身全身而退的，那畫麵太美可以上明天頭條。
“崔先生。”洛靈修點點頭，一手招呼小灰，等它乖巧得跳進懷裏，順手拿起那本《等待戈多》，看了又懶洋洋趴回躺椅裏的魏韜一眼，“那麽我就不打擾了，兩位再見。”
大概是因為洛靈修之前就已經知道了他們的關係，崔爍倒沒有半分不自然，倒不如說他對洛靈修本來就有種不尋常的親近與熱情，換上圍裙的男人熱情地挽留客人，“留下來一起吃飯啊靈修，我跟你講，我的廚藝進步很快的，最近魏韜都不挑食了。”
崔影帝臉上閃爍著迷之自信光輝。
魏韜挑了挑眉毛，一臉欲言又止的無力感。
對危險氣息十分敏感的洛靈修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上下打量了下崔爍的圍裙和手裏抓的那把可憐的小菜，十分斬釘截鐵得表示，“我就不打擾兩位了，祝用餐愉快。”
說著立刻轉身出門，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看上去非常遺憾不能讓人品嚐自己手藝的影帝攤攤手，回頭看著自己慵懶的戀人笑道：“你有沒有覺得靈修好像跟最開始的時候不一樣了，我第一次在熒幕上看到《魔徒》的時候，真的覺得如果這世上如果有真仙也不過如此。現在嘛――”
“現在他變得更有人味兒了。”
崔爍搖搖頭，好像很遺憾一般得咕噥了一句“可惜。”
魏韜怔怔地看著他，輕聲道：“你不喜歡像人一樣嗎？”
把魚從塑料袋裏拎出來抓著把刀正要大展身手的崔爍愣了一下神，然後浮誇地挑著眉毛對躺椅裏的人送了個飛吻，蕩漾地說：“我最喜歡你呀親愛的~~~”
說完全然什麽都沒有察覺一樣地回過頭，哼著小曲兒料理手中的魚去了。
早知是如此的魏韜無聲地歎了口氣，爬起來清了清香爐裏的香灰，重新燃了四炷香點上，默默地盯著嫋嫋升起的香煙。崔爍應該沒有察覺我老了點吧，他心想。
洛靈修抱著飛飛沒有直接回去，而是花木店裏定了一批花草樹木，留下地址讓他們全部到貨以後送上門來，他打算重新布起聚靈陣，雖然這裏靈氣無多，也聊勝於無。
目前能夠聚起的靈氣數量對他而言已經幾乎沒有作用，但對尚且還是凡人之軀的秦正卿卻有莫大益處，再配合上他擬定的菜單，以及健康有益有節製地雙修，不出意外讓秦正卿活過百歲是輕鬆無憂的。
――如果你不止是想讓他僅僅活過凡人的一生就要多考慮些了，魏韜的話又重現在耳邊。
不知道為什麽在這一刻，他忽然很想看見秦正卿。
秦正卿的房間裏被他布下了一個小型的傳送陣法，原本是為了修行方便，這次使用卻是因為私人用途。不過當洛靈修出現在房間裏時，秦正卿卻還沒有回來。
以修真者敏銳的感知力，他立刻察覺到這幢房子裏有陌生人的氣息，而且不止一個人。
與此同時，刻意壓低了的聲線隔牆傳入耳中。
“……確實是親眼看著秦少爺出門沒有帶著那個小明星的，我們確認秦少爺走遠了才進來，但是房子裏麵沒有人……秦少爺的臥室也找過了……好的，屬下再搜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