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道長眼神複雜的看著我，想要張嘴說些什麽，最終歎了口氣，“你現在還有可以後悔的機會。你要是不願意再摻和這件事，趁著一切都還沒有成定局，都可以反悔。”
反悔？
嗬……
我想笑，可是怎麽都笑不出來，鼻尖酸澀的厲害。失落的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如果你真的想讓我後悔，就不會昨天晚上就帶我去城隍府見城主了。”
天清道長沒有絲毫被我看穿的窘迫，眼睛裏隻有越發的堅定。“我是存有私心，想讓你去救他！但是，我這私心也是為了你！我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沒能在我發妻最難受的時候陪著她，也沒能在她最需要我的時候，守在她身邊。就為了一個可笑的承諾，更為了一個可笑的爭口氣，我辜負了一個我最愛的女人……”
他說著，手都微微顫.抖起來，眼圈漲紅的裏麵全是紅血絲。這情況，把旁邊的張子安嚇到了！他往旁邊退了下，伸手推了推他。“喂！臭道士，你怎麽了？”
天清道長的情緒依然沒平複，渾身顫.抖的死死看著我。“貧道這二十多年來，每一天都處在深深的自責當中。我總是忍不住的去問自己，為什麽沒能保護好她們，如果當初我在，她們母子倆都不會有事，我兒子也……”說道動情處，他都哽咽了。
我從沒見過這樣的天清道長。
除了那一次崩潰之後，他都一直頂在前麵，為了阻止死劫，為了阻止災難，像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一樣，不畏死，不膽怯。肩膀永遠寬厚如山，像個鋼鐵人一樣，從沒有這麽……脆弱的時候！
或許再堅強的人，心裏也有一處脆弱的地方。
被他這樣子有點震到，我呆滯的看著他，才驚覺，天清道長比我初見他時，竟然要蒼老了這麽多這麽多！
以前的他，雖然是兩鬢斑白，但看著人精神，而且也不過是三四十歲的樣子。
可是現在的他，蒼老的竟然像個六旬多的老頭子！
他顫.抖著身子，平複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所以，我不想悲劇再在你身上重演。世間萬物，都有兩麵性。你所見所聽，都不一定為真。貧道還是那句話，他值得你這麽做！如果你就這麽回去了，有的隻會是跟貧道一樣，後半輩子處在後悔和自責中！”
他說的那般誠懇，我垂下眼眸，心念一動，那把屠神弩出現在我手裏。
繁雜的精雕花紋，上麵的獸類栩栩如生。看著它，就好像看見了當初在鬼眼裏的日子。明明不過半個多月，卻像是經曆了一整個世紀般，心態瞬間蒼老了！天清道長見我沒說話，隻能再度歎氣，“喬穎，我不逼你，這三天你都可以考慮清楚。如果還是不同意，我會去城隍府跟城主說清楚。”
說完這番話，天清道長就走了。
佝僂的背影，看上去那般淒涼。
張子安的臉色有點訕訕，想要上去說什麽，但又有點傲嬌的拉不下臉，隻能推了下我。“喂，女人，這臭道士剛才說……的都是真的？”
我已無心再回答他的話，滿腦子的漿糊。
他見我沒回話，隻能無趣的到了一邊。我呆滯的坐在床上，一直在旁邊沒說話的青寒居士，直到此刻，才冰冷的開口，“世間萬般，為情難躲。紛擾凡塵，勸君一句，莫負初心。”
我狠狠一震，初心莫負……
這一句，讓我想起了圓寂的一圓方丈。他的初心骨，還在我身上。最後消失之前，說的也是那一句，勿忘初心。我忽然像是明悟了什麽，一圓方丈為了等荊姬，可以一等就是這麽多年。為的隻是能了一次心願，而不讓此成為心結，鬱結在心中。
我為什麽不能……懷揣著之前的勇敢，再去嚐試一次？
猶如醍醐灌頂般，我猛然堅定了起來。匆忙從床上爬起來，看了眼已經在為善兒解封印的青寒居士，抱了下拳，“多謝。”
她點頭，沒說什麽。
我立馬跑出了房間，張子安跟在後麵追了出來，“喂，你去哪啊？”
我焦急的沒有回答他，在這破敗的院子裏找了一圈，最後在屋頂上找到了天清道長。他似乎在發呆，很出神。我走到他身邊，都沒有察覺過來。等走得近了，我看見他手裏拿著一戳毛，被一截紅繩，細心的紮著。
看著……
像是胎毛！
應該是他那失散的孩子的。他看著這戳胎毛，在沒人看見的角落裏，老淚縱橫。等他將淚拭幹後，我才幹咳了一聲，坐在了他旁邊。“道長，我想清楚了。”
他望向我，眼圈還腫著。
“這一趟！還是去！即便不為其他，就為他救了我，而犧牲自己被關在裏麵，這一份情，我也要前去救他。就算最後，他還是選擇荊姬，我至少在這段感情裏，問心無愧。”
他重重點頭，拍了拍我的肩膀，“貧道不信天，也不認命，但我信他！”
我一怔，“道長……他到底做了什麽，你為什麽後麵會對他這麽……”
以前的天清道長，偶爾還會跟戮焰王唱著反調來，還會特別不爽戮焰王的霸道。哪裏會像現在這樣……
他垂下眼眸，緊握的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你以為……格格、劉文軒他們，是怎麽活過來的……他犧牲了自己所有輪回的機會，燃燒了自己體內的血脈之力，用九龍朝凰發動了禁製，逆天改命……改了你的命、格格的命、劉文軒的命、你母親的命，所有……你想要護的人的命！他說他還你一個美好如初，你可知這份美好如初，是他用了自己性命作為代價，換來的……”
“然後再用殘魂的力量，將裏麵所有的人都鎖住，讓神王、小尼姑、養屍人等人都不能出來。這樣，就沒人能打擾到你。城隍府主給你看的夢境，確實是裏麵發生的，但你可知道那火，是在燃燒他的身體和血肉，才釋放出來的啊！”他說著，長歎著氣，“你們為什麽會走到這一步，貧道不知道，但是他為你付出了這麽多，貧道敬佩他！”
我震駭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而天清道長也不想再說什麽。
整個屋頂上，靜寂的隻有彼此的呼吸聲。
我在上麵，一直坐了很久很久。大腦裏什麽都沒想，隻有那片火海。
怎麽也想不懂……
他既然選擇了荊姬，為什麽又為我做出這麽多？既然我一開始就是個棋子，一個用來複活荊姬的爐鼎，那他為什麽還要這樣救我？不惜……犧牲自己？是愧疚嗎？還是……對我的……責任？
這些種種，就像是大石塊，壓.在我心頭上，難受的緊。搞不懂他的想法，又擔憂他此刻的遭遇！
三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三天一到，城隍府城主那邊兵力也籌備完畢，遠遠的，我就看見烏泱泱的一大片鬼兵鬼將站在山頭上，將整個山都給包裹住了。而在最前麵的，赧然就是城主的那頂轎子。他衝我嫵媚一笑，揚聲問道，“能否出發了嗎？”
天清道長望向我。
而我站在這邊，望向鬼眼在的方向，目光慢慢變得堅毅。我將善兒抱了起來，輕聲問道，“要再去會會他們了，這一次……善兒會怕嗎？”
善兒搖頭，握了握拳頭。“不怕！善兒這一次，定會好好保護娘親！”
我笑了笑，再看向城主時，目光異常堅定。緩緩點頭，“出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