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拚命想要遮住，但我還是看見了。這是……手已經開始化水了嗎？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怔怔的看著那灘血水。看了很久很久，才知道轉動一下眼珠子。但眼睛太澀了，一轉就忍不住有淚掉了下來。我強行擠出個笑容，看著他，“疼嗎？”
他笑著搖頭看著我，甜美的就像個天使。“有娘親抱著，一點都不疼……”
“你隻是個孩子，不用這麽堅強……難受了……應該哭一下。”我摸著他那光禿禿的腦袋。
“可是善兒也是個男子漢啊！說好要保護娘親的，卻沒做到……”他說話時，聲音特別低，還要喘氣喘很久，似乎是在強忍著疼。我看著心裏難受，卻不知道該怎麽樣才能幫他！
真是恨不得，能夠代替他承受這種痛！
我抱著他時，老大夫進來，“夫人，你這手傷還沒痊愈，還是別抱太久了。”
我抬起頭看向他，兩眼紅腫。“讓我再抱會兒吧，也許……再過兩天就沒得抱了。”
老大夫一愣，目光看向了床上的那一灘血水，頓時啞然了。良久，才輕輕歎了口氣，“哎……怪老夫學藝不精啊……”
善兒卻抿唇笑，“爹爹說的沒錯，娘親是個膽小鬼。”
“嗯？”
“因為娘親怕很多很多事啊……表麵上看起來很堅強，其實娘親怕的事可多了。怕我們出事，怕我會疼……”
我緊緊咬唇，看著他的手，還在源源不斷的流著血水，竟脆弱的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隻有一聲哽咽的“嗯”。
“爹爹說，就算有一天，天下所有人都背棄了娘親，我也不能背棄你……因為當初娘親懷我時，好痛好痛的……”
“嗯。”
“爹爹還說，為了生下我，娘親你差點就沒命了……所以善兒現在真的不疼，一點也不疼。”
“嗯。”
“其實……我隻是有一點點熱……並不是痛……”
我點頭，還是那一聲哽咽的“嗯”，然後低頭把他額頭上沁出的汗給擦掉。
他的身體在微微發顫，忽冷忽熱。身上的膿包，好像有幾處又開始被擠爛了。有溫熱的血水，從他的左手胳膊，緩緩低落在我的手臂上，灼熱的疼。他顫.抖的越來越厲害，“其實……還是有一點點疼的。”
我點頭，緊緊摟住了他。
他開始抖動的厲害，左手再也沒力氣抓住我的手，頭埋在我懷裏，死命的憋著，才微微發出一點點像小獸般的嗚咽。他抖的時候，我就一直緊緊抱著他，感受到他的左手，漸漸變得沒有骨頭，沒有硬度，軟的讓我碰都不敢碰……
他抖了很久，良久才微微停了一下，抬頭看著我。臉上拉扯的笑容，映襯在慘白又冒著膿包的臉上，格外的觸目驚心。
他看著我，聲音輕的猶如蚊呐。“娘親……對不起……又嚇到你了。”
我沒說話，鬆了鬆懷抱，實在是不敢再用力抱他了。雖然強迫自己不去看，可眼角餘光，還是看到了從他左手手臂上流出來的血水，以及他兩個無力垂在兩旁的衣袖……
他看著我笑，氣若遊絲。“膽小鬼娘親，你別哭了，你哭的善兒……心好疼……”
我這才發現，我早已泣不成聲。眼淚早就模糊了雙眼，從臉頰滑落，掉在他的身上。我緊緊摟著他，想要止住，可是眼淚怎麽就不聽話。我看著他，一直點頭。“嗯，不哭……不心疼……”
可還是一直哭的像個傻瓜一樣……
“娘親，我沒事的……你看我這不是還好好的嗎？”
“我不能丟下娘親……不然膽小鬼娘親，肯定會哭腫眼睛的……”
“娘親……”他又開始了絮叨，可絮叨中，身子抖得越來越厲害，我慌的不知所措，隻能抱著他，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娘親，其實……我隻是有一點點疼啦……真的隻有一點點啦……”
“娘親……我真的好舍不得你啊……”
“沒有我給你暖著，你晚上的腳肯定會冰涼的……沒有我在旁邊，你肯定會變成膽小鬼，以為自己被拋棄了……”
“其實……善兒也好膽小……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那一次……善兒一定會站起來，擋在娘親麵前……娘親，你別哭了，你哭的善兒也想哭了……”
“娘親……善兒還要保護你一輩子呢……”
他全身抽搐的非常厲害，抱起來就好像個洋娃娃一樣，重量在不斷減少。他的聲音，漸漸的沒有了……
在徹底沒有聲音的那一刻，我像是個瘋子般，抱著他，語無倫次的大喊，“善兒？善兒……娘親還在……娘親不哭了……善兒……”
無臉鬼闖了進來，“大祖宗，他……他來了……說是答應救善兒了。”可是他的笑容，在停留在我臉上後，頓時愣住了，臉色瞬間煞白。而我低著頭，看向懷裏的善兒。
這個孩子，安安靜靜的蜷縮在我懷裏，臉上一直帶著笑，好像還是維持著喊娘親時的軟糯，那般乖巧……
可是，他兩臂已失……
可是，他四肢冰冷……
可是，他氣息全無……
可是，他剛剛不是還說著舍不得我嗎？
我茫然不知所措，呆呆的看著他。門口越來越多的人進來了，老大夫、青煞、老孺、無臉鬼還有那個神王……他們全都呆呆的站立在門口，我看都沒看他們，伸手摸了摸善兒的小臉頰，“善兒，別睡了……”
他沒動。
我又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善兒，你再不醒來，我要把你的小夥伴扔走了……”
他仍然沒動。
“善兒，我真扔走了啊！”
他還是沒動……
“大祖宗，小大人已經……西去了……”他哭泣的聲音，宛若天外來音，敲碎了我強裝的堅強。我望著他安靜的臉，低頭吻上了他額頭，輕一點，再輕一點。低頭呢喃，“傻孩子……你明明是個孩子，你可以撒嬌說你疼嘛……我就會多疼你一分啊……傻善兒……”
我說著，眼淚卻終於決了堤。
張著嘴，難受的連一個音，都發不出來。
到這一刻，我終於明白金蠶婆婆當初說的話。
噬魂蟲，疼的隻是身。而她後麵要經曆的，疼的會是心，這兩者的痛，不可同日而語……
所謂大痛無言的錐心之痛，當真是痛的喊都喊不出來。有一種傷心，會讓你連哭都哭不出來……今時今日，我終於明白了！
門口，神王看著我，星眸之中，似乎有悲痛劃過。他望著我，依然居高臨下著。“你可後悔當日之舉？”
我哭的無聲，後悔嗎？
真的後悔！
隻是我後悔的，不是當日拒絕他！
而是後悔從一開始，沒有拚了命去殺了戮辮兒！隻是後悔，為什麽一開始沒有把戮辮兒扼殺在那個水晶棺槨裏！
後悔，自己為什麽沒有早一點看透她的嘴臉，沒有早一步察覺到她的心機和算計！
而無臉鬼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抹眼淚，朝我衝了過去。“大祖宗，不是還有那個鎖心丹嗎？有鎖心丹的話，能保十年算十年啊！”
我慌慌張張的連忙將鎖心丹拿了出來，要塞到他嘴裏時，小鬆鼠的尾巴一掃，將那顆鎖心丹給掃到了一邊。無臉鬼一愣，連忙埋頭去找時，門口傳來了老孺的聲音。“小兄弟，此為私宅，你是不是找錯了門？”
緊接著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不會，我來找弟弟和幹媽的，他們就在裏麵……”
“你幹媽是何人？”
“老婆婆，我叫根生，你同我幹媽說，她會知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