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你覺得是為何呢？”
她的反問，讓我有點不知所措。她一皺眉，一抬頭，甚至連說話的神情……都那麽相似，我看著，隻覺得自己是在照鏡子！這感覺，跟夢境裏夢到自己跪在棺材裏的感覺，完全不同！刺激又讓我膽寒！
我心口狂跳，沒有說話。她長歎了聲，慢慢站了起來。她一動，身上的傷口就不停的滲出血來！那傷口跟劃在我身上一樣，我也疼的厲害！下意識的忍著疼，去扶她。
她拂開了我手，愣是憑借著毅力，慢慢站了起來。
戰爭能擊垮她的身體，可是卻擊垮不了她的意誌！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她終於緩緩站直了，腰杆筆直，同那佇立在沙場中的長戟一樣，烈烈西風，吹不倒她！她站直後，比我要高不少，至少有近一米八多！
她看向我的背，像是在透過我的身體，牢牢盯著後背紋身的地方。
她滿含滄桑薄涼，呢喃開口。
“嗬……你還是對他動了情！我打散魂魄，不入輪回，為的就是避免再次愛上他，可是為何……我的魂啊，你為何還是愛上了他？”
她的魂？
難道說……我隻是她打散的魂魄轉世？我惶恐不安的往後退了一步，她笑著癡癲，搖頭。“我的魂啊，你忘了這一世所受的傷痛了嗎？你忘了吾兒是如何被奪走的嗎？你更忘了他們了嗎？”
她悲痛的勃然一指，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才發現，在這荒蕪的戈壁之後，在她所站的地方之後，有一片湖水！而此時此刻，這片湖水，被眾多的死屍殘骸給填滿了！
被她提醒，我才發現這些殘屍，穿的衣服好像不一樣！
他們的盔甲，是銀白色的。而在這邊荊姬屠殺的士兵，穿的是銀白中偏藍光的！我猛然醒悟，這是兩支隊伍，很顯然，荊姬是在給湖水這邊的死屍報仇？
她指著這些屍體，淒涼一笑。“你看見了嗎？這些都是你的子民！他們是如何不顧自身性命，為我而死，為吾兒而死，為信仰而死的？你看看這些鮮血，這些殘骸，難道這些犧牲還換不來你清醒嗎？難道你還要重蹈覆轍，被傷到遍體鱗傷，身邊再無一人的時候，你才醒悟嗎？”
她像是恨鐵不成鋼的大怒，讓我渾身一哆嗦，後退的時候，不小心絆了一下，跌倒在地。
她本來就比我高，這會兒更顯高了，居高臨下的看著我，憤怒讓她的臉都扭曲了。“我的魂啊，就算你忘了這一世的種種，你也不該忘了他們啊！幾百萬條前仆後繼的生靈，他們就趴在你身上啊！你怎麽還能再愛上他？愛上那個魔鬼？”
她的激動，讓她身上的傷口流了更多的血，那汩汩往下淌的血，沒一會兒就形成了一個血泊！有幾滴落在了我臉上，我隻覺得這血液像是透過我皮膚，灼傷了我的五髒六腑一樣，連連驚恐的往後退。
腦袋裏早被這些信息量嚇得一片空白了！
上一世，我是她的一個魂！而這些幾百萬條人命，就是為了保護我而死？
而且……她的意思是，上一世，帶來這場慘絕人寰災難的是……我現在愛上的這個人……戮焰王？
被她這麽一說，我真覺得肩膀，頭頂上沉的厲害！尤其是我撐著地上往後退的時候，更覺得後麵好像堵了一麵陰柔的牆，我惶恐的回頭，後麵烏泱泱全是一片黑灰色的鬼魂！
這些鬼魂，還穿著他們生前的戰袍盔甲，有些沒有胳膊，有些沒有腿。看著我時，全都是一臉悲苦。
“王，你忘了我們的使命了嗎？”
“王，你忘了我們族是怎麽滅亡的嗎？”
“王……你怎麽能背信我們的信仰……”
“王……”
無數的聲音朝我湧來，幽怨的近乎將我淹沒。
我驚嚇的叫出了聲，拔腿就跑！幾百萬的鬼魂就跟在我的後麵，像是幽靈纏身，我根本甩不掉！一個個東扯一下我，另一個憤怒的西拉一下我，我根本站都站不穩，就被推得東倒西歪。慌亂間，我被推得一個踉蹌，撲倒在地上。
我第一反應，就是連忙護住自己的肚子。
就在那刹那。
我感覺到周圍的聲音，盡數消失了，變成了死一樣的靜寂。我還以為這些鬼魂已經散了，沒想到他們依然還圍著，隻是全都驚懼的看著我，一個個瞪大了眼。而荊姬也舉著長戟，走了過來，居高臨下的看著我，眼神冰冷的可怕。
“你……有了？”
這眼神，讓我害怕。我驚恐的護住肚子，挪著往後麵退。可是那些鬼魂根本不讓，一個個猶如有實體一樣，還有人從麵推了我一把。我沒受力，根本控製不住，往前一鋪，撲倒在荊姬的麵前！
我疼的眼冒星光，她舉著長戟，往我麵前猛然一扔。“殺了他！”
她沒明說，可是我讀懂了她的意思。後麵有誰壓住了我，像壓刑犯一樣，逼著我去拿長戟。我驚恐的渾身都在顫，咬緊牙關，怎麽都不肯伸手，而那長戟竟像是自己有意念般，慢慢淩空懸浮了起來。冷冽寒芒直直的對準了我的肚子……
我嚇得麵色慘白，“不要！”
“我的魂，你沒有資格違背我的命令！”荊姬冷冽的看著我，根本毫不留情，在她的控製下，那長戟騰空轉動著，就像是要衝過來了。
我驚懼連連，捧著肚子都快嚇到哭出來。“不要傷害他，他是無辜的！”
時間仿佛停止了一瞬，荊姬勃然大怒，自己親自握住長戟，就抵在了我肚子上！我惶恐的要後退，可是後麵被無數鬼魂給攔著，我完全動彈不得。我試圖用小尼姑的魂魄去對付他們，可是我抬手才發現……我手心那顆金色的痣，不見了！
荊姬憤怒的看著我，“無辜？他有你的百萬子民無辜？你看看他們，他們身後代表的是數以百計的家庭！他們背後也有妻兒，也有老少，可是他們為了保護你我，不惜丟棄自己的性命，隻為了護住我們！這孩子無辜？那此刻在這的人，誰又不無辜？”
這一番話，觸動了多少亡靈的傷心事，他們都是堂堂七尺男兒，此刻都忍不住掩麵嗚咽起來。
那一聲聲啼哭，猶如杜鵑泣血！
聽得我罪惡感迸發，我倉皇無措的看著，張了張嘴，想辯解什麽，可是那罪惡感壓的我喘不過氣。
荊姬把周圍鬼魂的憤怒都調動了起來，這次甚至都不用她自己親自動手，無數的鬼魂推搡著，一個個都要來抓我的肚子。我嚇到真的哭了，跪在地上，蜷縮著身子，盡量護住自己的肚子。
我眼淚撲簌的流，“為什麽……我根本不知道你們這一世發生了什麽，我隻知道就算你們上一世有再大的血海深仇，不是也過去了嗎？而且戮焰王他最後也死的很慘，連魂魄都沒辦法像你打散，隻有一縷殘魂，他承受的，絕不比你低！”
我的話還沒說完，後麵的鬼魂就像是被什麽力量給推開了。我腦袋裏忽然警鈴大作，想要往旁邊一滾，然而……已經晚了！
一陣噬骨的疼，瞬間湧來！
我渾身僵硬無比，呆怔的慢慢低頭。
隻見……一柄染著鮮血的瀲灩寒芒，從我的後背，到肚子，貫穿而過……
鮮血，順著冰冷刀刃，一滴有一滴的往下落，落在地上，殷紅的顏色，刺痛了我的眼！
血……
肚子……
我大腦“嗡”的一聲，空白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