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被那臭道士的一擊，傷到了……大祖宗，沒事的，我們恢複很快的，等一會兒就會好了。”
我見著他的臉色比剛才稍微好一點，才放下心。剛才這一路亂跑，我都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裏，在這深山老林裏麵，又沒指南針，直接就迷失了方向。我有點迷茫，回想剛才的一幕，現在都還沒緩過勁來。
開始是天清道長等了好幾天，算了一卦，然後就開始不顧我感受，都要把我肚子裏的孩子除掉。甚至還在勸說我，讓我聽從天下大義，犧牲小我，成全大我，好像我不去犧牲我自己，就是個自私透頂的人。
然後沒談攏，無臉鬼就帶我逃了出來，如今……我看了看道觀的方向，道觀是回不去了，可我……又該去哪裏？
我茫然的看著無臉鬼，“我們現在要去哪？”
“逃離這鬼地方！那臭道士今天瘋了，竟然把那玄武龜都拿了出來，下麵那東西萬一察覺到，沒鎮住，那我們也要跟著遭殃，今天先找個地方休息下，看看情況再說。而且你現在懷著小大人，不能太操勞了。”
我聽著一愣，聯係起天清道長之前也透露過，他好像把道觀設立在這，就是為了鎮守個什麽東西。“天清道長鎮守的東西是什麽？”
“我也不知道，隻是能感覺到，下麵那個鬼氣很濃鬱，像是個大人物，不好招惹！”
他知道的好像也不多，我也沒再多問。又往前走了一段距離，趁著夜色，我們爬過了一座山。等停下來後，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但應該還在峨眉裏麵的深山區。
大概是晚上兩三點的時候，在周圍找了個天然山洞，坐著休息了下。
我撿了點柴火，搭了個簡易的篝火。我枕著旁邊的山壁，想閉眼休息會，可腦袋裏亂糟糟的根本睡不著。翻來覆去好幾次，我索性睜開了眼，看見無臉鬼正看著篝火在發呆，臉上布滿了低落。我心裏微動，“你在想什麽？”
無臉鬼一怔，抬頭看我，嘿嘿一笑。“大祖宗，你睡不著嗎？”
我“嗯”了聲，望了眼洞外麵，月色皎潔似洗。想想上一個這樣的夜晚，我還在那跟天清道長談心，知道夔龍紋可以解，懷揣著希望。但現在……同樣繁星月朗的夜晚，我卻成了被他追擊的“逃犯”，充滿了彷徨和迷茫。
而這一切的轉變，都是因為這個肚子……
我輕輕一歎，感歎世事，真是變幻無常！
幾天前，我還在想方設法的要流掉他！可今天，我狼狽而逃卻竟然是隻為……保住他！雖然這一切，都是被逼，但是怎麽就走到了這一步呢？我想不通！
滿腦子彷徨無措的很，完全不知道，自己留下他是對是錯！
一時愁緒滿懷，我恍惚的問，“我會生下一個怪物嗎？”
無臉鬼一臉我在說廢話的表情，“當然不會！小大人潛力無限，未來也是稱霸一方的大人物，怎麽會是怪物？”
“我不要他是大人物，我隻求……他不是怪物就好！”我這話，把無臉鬼弄的愣了，“為什麽？”
“因為……我根本就沒有做好做母親的準備啊！我渾渾噩噩的就被他給上了，現在還渾渾噩噩的懷上了個孩子！我到現在都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你讓我怎麽去接受他？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出生後，我該怎麽麵對他！”
我說著，抓住他，雙手顫抖的很厲害，急急的想要把我現在的感受表達出來。“你知道嗎，我光是想想，一個有可能麵露凶光，要靠吃人肉長大的孩子衝我喊媽媽，我就完全不敢去想！”
無臉鬼也不知道怎麽勸我，張了張嘴，半響才吐出一句。“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我隻是個普通人，我隻想要個普通小孩，我可以以一個媽媽的身份，去引導他做人，教他認知這個世界，告訴他什麽是善什麽是惡。而不是這樣一個……”我鼻尖狠狠一酸，摸著自己的肚子，跟摸著個炸彈一樣。“什麽都不可控……什麽都無法預知……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如天清道長所說，隻是一個器皿，被你們用來培養這孩子的器皿！！”
無臉鬼連忙捂住我，“祖宗啊……祖宗奶奶，這話可不能亂說。你怎麽可能會是培養孩子的器皿呢？”
我輕笑，笑著笑著眼角就濕了，輕輕的拉開他的手，“不是用來養孩子的工具是什麽？他明明那麽恨我，每次看見我，都是掐。那掐可不是鬧著玩，他是真掐！我有幾次被他掐的快背過氣去，你知道嗎？”
“但是大人不是……也有留著靈氣去修複你脖子的傷口嗎？”
“好！那你解釋一下，他既然那麽恨我，為什麽還要我生孩子？”我說完，他沉默了，可我一點也沒有爭贏之後的快感，一種無力的心酸濃濃的把我包裹住，整顆心髒像是被人狠狠的拽著，根本透不過氣！我低頭，不再期待他的回複時，他卻緩緩開口了。
“不知道大祖宗，你明不明白什麽是又恨又愛！那種……明明恨不得生生剮了她，可是在看見她的淚，聽見她說她疼，就怎麽都下不去手了……”他聲音很低，很輕，我狠狠一窒，這情況……不就是之前戮焰王曾經做過的嗎？在聽見我說疼，就莫名其妙鬆了手。我有點懵的抬頭看他，他卻好像陷入了回憶，還在低低的說。
“我本是民國期間，一個小地方的窮書生，在報社工作。我有個未婚妻，她叫梨兒，她美麗又大方，從小青梅竹馬長大，我很喜歡她，我們甚至約定了等來年開春就登記結婚。可就是那一年，她認識了一個商賈，為了能夠成為豪太太，不惜嫁給他做他的小老婆。我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想去問她原因，隻要給我一句死心的理由，我都能轉身就走。可是……她沒有。”
“她綁了我，讓人給我潑硫酸，甚至把硫酸從我嘴裏倒進去。最後還把我扔在了後院，讓一群狼狗給分屍。我恨她，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說到激動的地方，他整張臉顯得格外扭曲，尤其是臉上被潑過硫酸的地方，張牙舞爪著特別猙獰。“我發現自己變成鬼魅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她，讓她為她做過的事負責！”
“可是……當她跪著求我原諒她的時候，我就心軟了！而當我看見她疼的在哭時……我下不去手了！！我恨她，可我卻同樣舍不得……因為我愛她！”他說著，緩緩抬頭看我，“大祖宗……我承認眼睛是心靈的窗口，我們能從眼睛裏讀懂很多東西。可是有些掩蓋很深，甚至深入骨髓的東西，你是從眼睛看不到的！大人的想法，我猜不到，但是大人對你的感情……我認為，不可能全部都是恨。”
我一懵，覺得腦袋有點炸。
情不自禁的就浮現起，他的那雙眼。裏麵有著顯而易見的滔天恨意，可是那雙眼底深處，一直有種複雜的情愫，是我讀不懂的。這種情愫……會是源於……他愛我？
愛這個字剛浮現，我就覺得全身一麻，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他愛我？
我忍不住皺緊了眉，還沒去細究的時候，身邊忽然傳來一聲幽幽的歎氣聲，還夾雜著尼姑念經的聲音。那聲音就回蕩在我耳邊，像是餘音繞梁般，她說，“喬施主，苦海無涯，孽緣不可生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