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陌相思渡

若為流風

第八十二回 真實身份

書名:長陌相思渡 作者:若為流風 字數:6590

“公孫將軍,公孫將軍……”

有人正在拉扯他的衣袍,他轉過臉,目光冷峻,那人被嚇得連自己要說的話都忘記了。

“什麽事?”

“哦……”是先前麵攤子的老板,他垂下頭避開公孫意凜然逼人的目光,吞吞吐吐道:“剛才,剛才那位吃麵的小哥讓我轉告公孫將軍,那位小哥有急事要離開,最多七天就會回來,請,請將軍不要想念。”又有點懷疑,剛才那麵善的小哥說的是惦記嗎?是擔心吧?

抬頭隻見公孫意冷眼相對,他連忙移開目光,又補充道:“他說讓將軍不要擔心,他回家鄉處理一點事。”

轉述完畢,飛奔回攤子前,忽地想起,好像那小哥並沒有說後麵那句,那回家鄉處理一點事是誰說的?糟了,他一拍頭,這才想起有人捎信來告訴他家裏有事,讓他回家鄉處理一下,正欲去向公孫意解釋,卻發現早已不見了他的蹤影。

****天智峰靠近京師而遠離雲波城,騎馬最快也要大半天時間,冬天天黑的早,嶽茗衝回到無盡莊的時候,天已黑透。

“五爺,您回來了?”語氣有點期待,又有點懼怕。

嶽茗衝正要推門而入,黑暗的甬道裏走來一人,那人快步上前先行進屋點燃蠟燭。

“五爺,可以進來了。”

“容夕,你這般討好,是料到我會回來收拾你吧?”嶽茗衝慢悠悠進屋坐下,容夕抱來裘皮鬥篷給他披上,動作十分小心。

“五爺……上次,是,是屬下的錯,屬下太魯莽,其實屬下是想輕輕劃一下的,可是……五爺您也知道屬下天生力大,這個力道控製的不太好……”目光緊盯著嶽茗衝的眼,容夕一步步後退,聲音也越來越低。他最怕看見五爺的眼睛,尤其是在生氣的時候,也許五爺還未發現,他生氣的時候眼睛通紅,每逢有任務殺人的時候他也是雙瞳如血。

“容夕,上次我回來,怎麽沒見著你?”嶽茗衝似笑非笑,目光鎖住容夕變幻多端的神情,猜想他此時一定絞盡腦汁為自己找借口,不覺好笑,朝他揮了揮手手,雲淡風輕道:“其實,我也沒怪你,不過你這力道過猛又不懂得控製,我真怕將來會死在你手上呢。”

聞言,容夕立即半跪,惶恐道:“五爺,屬下萬萬不敢,屬下對五爺……”

“好了好了,忠心耿耿,盡職盡責嘛,是不?行了,你砍傷我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不過我也提醒你,你的砍刀也該收起來了,十八般兵器,你隨便選一樣好了。”該死的砍刀,他真不想再看見它。

“起來吧。”

容夕站起身,察覺到嶽茗衝手捂住腹部,試探地問道:“五爺是毒性發作了還是……”

“準備熱水,我要沐浴,還有,叫藤香過來。”

容夕領命退出,關上房門,暗籲口氣。這位五爺,但凡每次手捂著腹部表情痛苦還讓他準備熱水,那肯定就是那件事錯不了。

無盡莊誰人不知五爺的身份性別,明明是個貨真價實的女子,偏偏從小就喜歡一身男裝,還不準讓人稱她為小姐,必須得叫五爺,她定下的規矩一直維持到現在。漸漸地,氣質竟然也同男子一樣,甚至比一般男子更加不拘小節。而他自己潛意識裏也把漸漸地把她當成了男人,除了每個月跟其他女子一般會來葵水之外,她其他地方好像一點也與女人沾不上邊。

說起她的脾性,他跟隨她十年,卻不是完全能了解,陰晴不定,城府頗深,他隻能這樣概括。尤其她那雙泛著邪氣的眼睛,總讓人覺得藏了什麽陰謀詭計,可是轉眼間,她又像是天真無辜的孩子,真是讓人猜不透。反正他笨,也不擅長揣測主子心思,主子讓他幹什麽,他就幹什麽,十年相處,他總算悟出一個道理,話少說,以免對自己和主子不利,七星堂內勾心鬥角常發,唯有小心翼翼,步步為營,方能安然使得萬年船。

初次相見時,她根本就是一個渾身邪氣的小少年,偶爾發現她抱著一身傷躲在崖洞邊偷偷哭泣,才知道,原來自己的主子竟然是個外表堅強內心脆弱的小姑娘。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子,大概也同主子一般大,可是妹妹卻是個時常哭泣抱著母親撒嬌的小丫頭,他這位主子呢,一年四季都苦苦練功,風霜酷暑不改,小小年紀已經成為七星堂的高手。

他雖懼怕她,但相處久了,卻也發現她與七星堂的其他人不一樣,他們是殺人機器,是沒心的,而她,是被迫如此,她的心火熱,卻隻能深深藏在泥沼之中,隻為保命。他尊重她,更加想要保護她,把她當親妹子一般,不讓她受其他人的欺負,盡管她隻當他是一個護衛隨從而已。

準備好熱水,一個四十多歲麵容和善的婦人也跟著進來,容夕打點好一切便站在門外的石階下,屋裏的談話聲模模糊糊,他也不刻意去聽,跟他無關的事,他都習慣性地屏蔽。

“海娘,你瘦了。”嶽茗衝一件件地褪下外袍,內衫,綢褲,解下縛在胸口的一圈又一圈的白布條,跨進木桶裏。

海藤香替她把鬆散的長發挽在頭頂,手執水瓢舀了一瓢水澆在她的肩上,“衝兒才瘦了,這些日子過的不好吧?你的毒如何了?”

“這些日子總算有些眉目,上次回來拿解藥,太匆忙來不及和你打聲招呼,現在看見你,我真是安心不少。”嶽茗衝輕歎道:“我這毒,隻怕是解不了了。”

海藤香不再說什麽,瞧見她有些凸出的肩胛骨,目光中滿含憐惜,“衝兒比先前更瘦了,瞧瞧你的臉,有人打你了嗎?”

“怎麽會?我你還不了解嗎?我不打別人就夠好了,是我自己撞傷的。”

想來就覺得好笑,那傻女人也真是用力太猛,不懂情愛,也隻能粗魯而霸道的手段。可是她自己呢?不是也同禇昭沅一般嗎?情愛於她,根本就是天下間最奢侈的事。

嶽茗衝呆坐著,任由熱水從頭頂澆過,被溫熱環抱,腹部的抽痛似乎還減輕了一些。每次葵水來之前,她都如臨大敵,身為女人自有女人的弱點,再強悍的女人都無法和天抗衡,這每個月都要折騰得她生不如死的葵水便是她的天。曾以為隻要換上男裝,舉止像男人,久而久之就能同男人無異。後來中毒,她還學會了拚酒,賭博,狠狠糟蹋自己的身體,因為覺得自己活不長了,破罐子破摔,那時候的自己簡直視自己的性命如草芥,哪像現在,為了活下去,千方百計去周旋,籌謀。

總歸是女人,甚至她憎恨自己的性別,憎恨自己的軀體。

那雙蒼老的手像刀刃一般遊向她的肩,瘦瘦小小的她不斷向床角縮去,她看見令他恐懼的臉,聞到令她惡心的氣息,她反抗,叫喊……

“滾開!”猛地從魔障中衝出來,發覺自己竟漸漸地陷進水裏,海藤香正在床邊替她整理衣物,聞聲趕來,連忙把她從漸涼的水裏拉出來。

裹上厚厚的毯子,又替她擦幹頭發,“衝兒,過去的事就別想了,越是在意過去,你活得越痛苦。”

上床後,海藤香拉過凳子坐在床邊,見她雙眼有隱隱仇恨,拉著她緊繃的手低聲道:“你不在的這些日子,大爺極盡討好掌門,隻怕七星堂的將來,會落入他手。”

嶽茗衝冷哼一聲,“那個王八蛋,盡管讓他討好去罷。”眸中閃過陰狠,她微揚嘴角,掛上一絲邪笑。葉大,當初發號施令毒打她的人,想盡一切方法把她踩在腳底下的人,他愛去討好誰就討好吧,愛當掌門就去當吧,她一點也不在乎,他要是能整死她,那也算他有本事,隻可惜,那人天生的愚鈍,做事不得其法,除了手段狠辣些,她還真找不出他有什麽可取之處。

“大爺為人素來心狠手辣,你可得當心些,他一向憎惡你,可別惹惱了他。”海藤香眉頭緊鎖,對於嶽茗衝的頭腦,她一點也不用擔心,可是她現在中毒,就算是武藝高強也被毒性給拖得隻剩下一半功力。那葉大的狠辣,她也是見識過的,她真怕若是哪天他起了歹心,嶽茗衝必死無疑。

嶽茗衝猜出海藤香的心思,輕拍她的手勸慰道:“海娘你擔心我,我心裏很明白,我若是那麽容易就被他整死了,那我隻能自認我運氣不好了。”

兩人長談到二更天,她還一點睡意都沒有,海藤香心疼她的身子,讓她早些休息,離開時,還細心地替她掖好被角。

屋子裏黑黢黢一片,她竟然有些不習慣,腦子裏無端地蹦出公孫意的影子來。他黑綢般的長發披散,穿著貼身綢衫在屋裏走來走去,挺拔誘人身姿一度讓她小鹿亂撞,她學識少,能想到的詞隻有一個:秀色可餐。他打地鋪半夜受不了凍又爬上床,夜裏睡熟後還主動抱住她,那時候,她的心簡直都忘記了跳動。

耳根子微微發熱,胸口也砰砰砰地跳個不停,她翻個身,公孫意的容貌越發清晰揮之不去,扮男人還真是好,輕薄美男,也光明正大理所當然。

一整晚,她都在想,自己對公孫意到底是何種感覺,她不適應他在眾人麵前的親昵舉止,卻又很懷念他對她的無微不至的關心,該不會,他真當她是自己的男寵了吧?若真是那樣,那可真是慘了,他是喜歡男人的呀,可她並不是真正的男人啊,越想越苦惱,越想卻越想他。

一大早,還不等海藤香來叫她,她已經起床,收拾好被褥,穿上她最愛喜歡的衣服——公孫意送的。她格外珍視它,連吃早餐時都特意放慢速度細嚼慢咽,生怕狼吞虎咽會弄髒了心愛的袍子。

吃完飯正要去北苑,迎麵瞧見一個身形高大,膚色微黑的男人,“大哥!”嶽茗衝驚喜地叫道,快步上前,俯身拱手,“多日不見,大哥更顯得英姿勃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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