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陌相思渡

若為流風

第六十七回 契約

書名:長陌相思渡 作者:若為流風 字數:6595

“不行,不行!我堅決反對!”

整個前廳隻有禇昭沅一人的聲音蕩來蕩去,其他幾人都盡量忍住她的“河東獅吼”,雖然耳朵正嗡嗡地響個不停,但都還是竭力裝出一副神色凝重的模樣表示自己並沒有神遊,而且非常認真仔細專注傾聽。

“二哥,你是不是還沒睡醒?你要把這種人留在府裏?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公孫意虛著眼,耳鼓膜都快被震破了。

“我說二哥,你是沒見過他獸性大發的樣子,那雙狗眼,簡直快滾出來了,若是哪天我不幸落入他的魔掌,你負得起這個責任嗎?”立時想到自己被嶽茗衝毀掉清白時哭天搶地的慘烈。

而其他幾人都不約而同地想象出嶽茗衝被禇昭沅撕掉胳膊腿的悲壯,於是,都不自覺地齜牙咧嘴縮了縮身子。

巡視了一圈,坐在窗邊的公孫意神情有些恍惚,大概是走神了,身旁的駱秋痕正眉頭緊皺,一臉沉痛,坐在門邊的嶽茗衝正咧著嘴討好地笑。

狠狠賜他一記白眼,禇昭沅走到公孫意身旁,“二哥,這個人的品質很有問題……算了,既然你真的要留下來,那我也不說什麽了,可是你更離譜,讓他當你的隨從,我想問問,到底是他來保護你還是你保護他?”很不屑地瞪了嶽茗衝一眼,“你看看他身無四兩肉,一副短命相,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你要他做什麽?”

忽然漂亮的大眼睛眸光閃爍,露出壞笑,“二哥你好呀,是不是太久不近女色,連口味都變了,竟然對這種麵黃肌瘦的小子都不嫌棄了,他可是男人,你也太有傷風化了吧……”

“住口!”終於忍不住了,公孫意勃然大怒,暴喝道:“你何時變得如此齷齪,我讓他留下來當我隨從自有我的道理,何時輪到你這個丫頭來指手畫腳說長道短的!”他目光凜冽,瞪得禇昭沅心虛不已,她不自覺地退了一步,再退一步,確保自己不會被公孫意的寒冰戾氣傷到,這才敢小聲嘟囔道:“我是開玩笑的,二哥你別生氣,我……”

“公孫哥哥,褚小姐,是我不好,傷了你們兄妹和氣。”嶽茗衝一臉憂愁,還摻雜了一點委屈,“我本不該來的,若不是無家可歸才不得已投靠公孫哥哥,我說什麽也不會來的,害得褚小姐被罵,我實在心裏有愧,算了,兩位不要吵了,茗衝現在就離開。”

心裏在笑,他自信演技過硬,這種苦肉計,簡直是小菜一碟。

“誰讓你離開了!沒有我的允許誰準你擅自離開這裏了!”說著,從懷裏摸出一張紙,公孫意厲聲道:“都睜大眼睛看清楚,這張是嶽茗衝的賣身契,以後他就是蕊園的人,時刻跟隨我,寸步不離。”

“連睡覺也不離?”

被公孫意溢滿怒氣的眼神一瞪,禇昭沅立刻噤聲,自動移到駱秋痕身後,充當盆景。

“嶽茗衝,過來簽下你的名字。”

依言走過去,筆墨早已準備妥當。

“在這上麵寫下你的名字之後就是我公孫意的人了,以後誰也不敢欺負你。”

平靜的心微地起了一點波動,尤其是在聽到“就是我公孫意的人了”之後,他的心明顯地停頓了一下。嶽茗衝笑嘻嘻地接過,抓起小豪歪歪斜斜地寫上自己的名字。

“茗衝你自幼不是讀過很多書嗎?可是這字,就有點……”

身後的駱秋痕探著頭瞧了一眼,有點疑惑這個本該是詩書漫卷,學富五車的書生weishenme寫的字會這麽,這麽醜。

“呃,我是讀過很多書沒錯,可是因為經常幹活,這雙手就經常會抽筋,一抽筋,連筆都握不住,所以,這字是醜了點,haha,真是讓駱大哥見笑了。”

該死的比老媽子還愛嘮叨的駱秋痕,不知是不是真的想拆他的台,不管是無心還是有意,總算是安然過關,真想放鞭炮慶祝呢。

正事說完,嶽茗衝便被趕了出來,剛踏出門檻是忽然聽到公孫意在問禇昭沅:“可打聽到什麽消息?”

禇昭沅此刻的態度倒是溫和了很多,這個臭女人,就是欠罵,嶽茗衝在心裏狂罵了她一番,旋即聽到:“我和師娘跑遍了整個洛舟,還是沒有找到師父的下落,後來玖師父也來了,師娘就讓我先回來。”

師父?師娘?那肯定就是公孫意的爹娘公孫齊和沐之藍了,怎麽過了這麽久,她還在找公孫齊的下落?聽說八年前公孫齊無故失蹤後就就再也沒人見過他,有人說他是得到了上古秘卷自個兒修仙去了,也有人說是被強盜殺害屍首被野獸吞掉了,總之傳聞一直不斷,也難為了他的發妻沐之藍,八年裏有大半的時間都在尋找他的蹤影。

“嶽茗衝?你是不是還有什麽問題?”

神思被公孫意拉回,他連忙轉身笑嗬嗬地說道:“我想出去走走,正想要不要跟公孫哥哥請示呢。”

“你想去就去吧,還有你如今既然已經是我的隨從,咱們就該是主仆關係,將來別再叫我公孫哥哥,聽懂了嗎?”

“是,公子,那茗衝現在就下去了。”

轉過身的瞬間,嘴角勾起一抹陰笑,修仙?長生不老?若是真的,那對他可真是大有裨益了。

雲波城的繁華與京師雖然沒得比,卻是除了京師之外,在永安皇朝裏最繁榮熱鬧的地方,前朝都城自有獨特魅力。有名的嫿沄街上集古董,書肆,酒鋪,客棧,布莊於一體,吃喝玩樂一條龍,對於外地來的遊人來說,可真是方便至極,尤其是在夜裏,燈火通明,商鋪營業到子時方才打烊,這裏的人習慣晚睡,因此也有不夜城的美名。

嶽茗衝做夢都想在嫿沄街上擁有一間屬於自己的商鋪,可是目前這種日子也不知何時才會結束,漫無目的走在擁擠的大街上,街燈映在一張張陌生的臉上,忽然間覺得這世間於他本來就是陌生的。從生下來就是被人遺棄的,活著的意義又在哪裏?不不,不可以這樣想,他做這麽多,還不是為了求生,連一條狗,一隻臭蟲都知道要生存,難道自己連臭蟲都不如?

“小娘子,一個人東張西望的要往哪裏去啊?哥哥保護你好不好?”

不用看就知道是禽獸瞧上良家婦女,這種惡心爛俗的台詞,也隻有這種無所事事以欺負良家婦女為樂的惡霸才能說得出口。這種閑事,惹上了就是狗皮膏藥,想撕都撕不下來,嶽茗衝摸了摸口袋,一個仔兒也沒有,早知道出門前跟公孫意那個大戶申請一點銀兩了。

在這個世上,沒錢就隻能眼睜睜看著大肉包子大燒餅大雞腿鑽進別人的五髒廟裏,他摸了摸饑腸轆轆的肚子,狂咽口水蹲在角落裏,卻發覺,兩道讓他非常不舒服的眼神正射過來。

“喂,兄台,這是我的地方,別搶我的生意好不好?”

他轉過頭看,衣衫襤褸的乞丐正惡狠狠地瞪著他。

“不好意思,我不是有心的。”

站起身,轉了幾個圈,又聽到那惡霸放蕩的笑聲:“小娘子,你這臉蛋可真是滑嫩極了,簡直比那煮雞蛋還滑啊,誒,小娘子別害羞啊……”

嶽茗衝站定,腦海中不斷閃現出清晰而錯亂的畫麵。

冰雪覆蓋,他從未覺得冬天竟是這樣寒冷,他身著單衣,赤著滿是凍瘡的腳踩在尖利的石子上,凍瘡被紮破,流出的膿血很快就結了冰渣子。

有人嬉笑,有人咒罵,他獨自站在凜冽刺骨的寒風中瑟瑟發抖,那些所謂的“兄弟姐妹”,他們裹著厚厚的棉衣指著他像是看小醜一樣。他被人抓住,往拖進屋裏去,鮮血混進白雪中,他隻看到兩道血痕留在雪地上。

“好孩子要聽話,我說什麽你都不能反抗的,拿開手,要不然我可是會生氣的唷……”

“放開手,聽見沒有,要不然我現在就把你山崖邊扔下去。”

“你的命是我的,我讓你生你才能生,我讓你死,你就連這扇門也走不出去!”

一雙粗糙的大手撕破他唯一的單衫,緊緊捏住他細細的小腰,那人滿臉堅硬的胡茬子紮在他瘦弱的身體上,他叫,想反抗,就是不求饒,興許是他的倔強激怒了那令人恐懼的惡魔,很快,他的身上就現出幾道血痕,鮮血淋漓。臭烘烘的嘴巴貼向他冰涼的唇,他感到自己快吐出來,眼睛再也看不見任務物體……

……

氣血上湧,直衝腦門,身側雙拳緊握,他並非熱心救人於水火的人,可是一想到那令他作嘔的畫麵,他的情緒就沒來由地狂亂起來,欺辱弱小的人渣,老天weishenme要讓他們活在這世上!

“小娘子,怎麽一句話都不說,哥哥在這兒呢,你往哪兒看呢……哎唷,你,你他媽是誰呀,敢對本大爺動手動腳,你有幾個腦袋……”

身材魁梧的黑麵漢子緊皺眉頭,手腕像是被鐵鉗夾住,若那人再輕輕動一下,他這隻手可就真的廢了。

“放開我!他媽的,你敢動我試試!”

扣住他手腕的“鐵鉗”又用力了些,嶽茗衝拔高聲音叫道:“別以為這裏的人都怕你,老子我就不怕,你再敢吼一句試試,要是不想變成殘廢,你就繼續,吼啊,老子讓你吼啊!”

方才那被調戲卻緘口不言的小娘子一臉震驚地盯著這渾身被金光籠罩的書生,頓時,他的形象又高大威猛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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