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嬌色

尤冰

第八十九章:見人

書名:玉堂嬌色 作者:尤冰 字數:6608

姐姐”,盛靈珠抬頭,她臉較之前又瘦了許多,“爹爹今晚還不回家嗎?”

盛明珠看著妹妹,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麽說。靈珠年紀小,又常年浸入書中,芸娘隻覺得說這些東西她不懂,也都當著麵說的。可盛明珠卻記得那夢裏,後來靈珠與爹爹劍拔弩張的局麵。

“許過段日子就回來了。”她道。

“我今天聽旁人說,爹爹因瀆職,已被革職查辦?是這樣麽?”她仰著頭,眼巴巴看著。

“不是,靈珠覺得是嗎?”盛明珠回答之後,又反問她。

靈珠搖了搖頭。她記得爹交給她的,她還記得他曾經說的,她是官家子女,享受民養,日後若力所能及,定為百姓謀福祉。她還記得他送她那支筆?她父親這樣一個人,怎麽會是那些人口中的貪官?

盛明珠微微垂頭,雙手捧著妹妹的小臉,“靈珠,相信你所想的就是。”

到底她的夢境,跟現實已經有很多的不一樣。譬如夢裏的靈珠,來京城盛府時便一直鬱鬱寡歡,如今卻歡快似這個年紀的少女。譬如她爹,那些年的官途如何,盛明珠不解,卻知道遠不是現在這樣一帆風順。

夢裏頭的盛謙因著家眷顧忌許多,最終和官場裏渾噩度日的人一般。所以才有了後來靈珠與盛家斷絕關係的事情——現在還遠不到那個時候,夢裏頭大約都是三兩年後的光景了。

可盛明珠卻怕,不一樣了,有些東西一樣,有些東西不一樣。她知道盛家會什麽時候抄家,可若是跟夢裏頭不一樣呢,譬如現在——這幾日不止是她爹爹,連祖父麵也見不著了。

盛明珠正想著許多事情,卻聽有腳步聲微微想起,抬頭與靈珠往前看,卻見月色下,芸娘正往回走。

“娘,你回來了。”盛明珠上前去扶著她,卻看她眼眶微微紅,甚至手都有些發抖。

“怎麽了,娘,祖母跟你說什麽了?”

盛明珠扶著她坐在椅子上,連忙問道。許是人心情不好,連燭火也看著暗淡了幾分,芸娘就著屋內的光,看著兩個閨女,又想著今日老太君說的,也不知自己是該怒還是該悲。

“我今日聽你們祖母的意思,說等風頭過了,便送咱們娘三回並州”,她頓了頓,“說是以後也不用回來了。”

若三房的男主子還能回來,宋老太君定然不會說出這樣的話。形同分家,她既然這樣說了,便是認定盛謙回不來了——芸娘此刻心裏也不知道是怎麽了,茫茫然的,好像失了重心。她知道自己還有兩個女兒要照顧,可不知怎麽的,就是感覺恍恍惚惚的。

盛明珠咬著下唇,又不敢看芸娘,連忙看著窗外,月色淺渡。她眼眶也有些泛酸——這些日子並不好過,她這幾日都沒出府,府中下人最會踩低拜高,看下人神情如何,就知道外頭形勢如何。

然而這些都敵不過她爹——她現如今都不知道她爹現在情況如何?

——

夜裏睡不著,盛明珠讓金枝備好了轎子,想去戶部探探情況。

戶部外頭兩蹲石獅子,還有幾個身穿鎧甲的在守門。往日裏盛明珠要進去,都得提前拿了盛謙的手牌,得通傳進去,如今說要進去,外頭守門人將刀架往上頭一架,半點都不得入。

前些日子盛明珠想盡辦法都沒能進去,今日也沒抱什麽希望。她隻是怕——真如祖母說的那樣,說到底沒了爹她隻是個普通女兒家,如何再回京城,如何再見父親,想了許久,又看著那大紅色的朱門。

“小姐,回府罷,姨娘該著急了。”

後頭金枝看她許久未出聲兒,便道。盛明珠出來也隻是心中發愁,如今愁沒消,反倒更不舒坦,便點了點頭,隨著金枝上了轎子,準備回盛國公府。

但轎子的車軲轆還沒轉動呢,便已經停了下來。

盛明珠顛簸了一下,才掀開轎簾子,問道,“出什麽事兒了?”

“三小姐,是灰衣。”金枝回了一句。

盛明珠抬頭便也瞧見了,他正在前方,“屬下見過三小姐。”

“灰衣,你不必自稱屬下。從前你非是我家下人,如今也不是我下人。”

自從出了那樣的事情,她從他那裏要來的先生便像是個燙手山芋,又怕兩人之間再惹出什麽牽扯,盛明珠便找借口已經到了半年,讓灰衣回了他原先的主子那兒,卻沒想到今日又再見了。

可灰衣都在這兒——

卻見角落處又出現兩匹馬,夜裏起了風,隻有月色映襯,那人一身玄色的衣衫,趁著風獵獵,仿佛也入了這層夜景一般,盛明珠縮頭進去,不敢再看他,又衝著金枝小聲道,“掉頭。”

“你不想見你父親嗎?”

管平自然瞧見了她的小動作,他早知道她這個人什麽性子,卻沒想到真的是用過了就丟手,如今理也不理人的。這管都督又想起了自己那日雨夜裏的真情,竟好似全都喂了狗一般,頓時心裏又氣又有種難堪的感覺。

前麵那狗兒聽見後頭人這麽說,本來馬車已經噠噠噠往前走了一段路,硬生生又拐了頭。盛明珠從馬車上下來,又很快走到管平身側,走的有些急,胸口處起伏不定,“想。”

“不躲我了麽?”

管平垂頭看著她。

自從那日後,兩個人便再也沒見過麵。月色下這張臉似乎比從前消瘦了一點點,月色如水,正入她眼中,仿佛是用這樣如水的目光在看自己。她搖了搖頭,又咬著唇,拉著管平的袖子,“管叔叔,你帶我去見我爹爹,你是東廠都督,管理京畿各種事物,定有辦法的,對麽?”

無情無義。

管平想著。

前段時間躲著自己,恨不得世間沒她這個人,如今又巴巴湊了上來。手便放在她抓著她袖子的手上,作勢撫開,冷聲道,“盛明珠,你又是本都什麽人,你可知道如今陛下已另人嚴令看管你父,你父又得罪朝中文武無數,我為何要為了你,冒天下之大不韙?”

灰衣與青衣立在管平身後,他們知道,主子已經忘了是自己先湊上去,讓人家給他這一巴掌的。

盛明珠手從他衣袖上鬆開,想起自己之前剛拒絕過他,就是沒料這男人也這麽小氣。

若真與自己親爹比起來,情情愛愛似乎都成了些小玩意。那些羞澀與尷尬也不見了,盛明珠垂著頭,片刻後接連幾日的委屈連同驚怕一時間都泛了出來,眼裏頭噠噠噠的掉金豆子,“你……就這麽小氣麽,現如今我家都成這樣了,你還要打上門來,故意數落我不成?”

管平素來知道她這個人的性子,跟一般閨閣小姐不同,能屈能伸的很。

隻不過到底瞧著眼前的金豆子不停的落,還是有點心疼,盛明珠抬起淚眼兒看了眼管平一眼。夜裏黑,她眸子裏又一片水光,人模樣都看不大清楚——就見他湊近自己,輪廓在夜色下格外深邃。

管平手剛撫上她的臉,就被人躲開。

盛明珠淚珠子也不掉了,心裏暗搓搓的有些後悔。

“走吧,我帶你去。”

盛明珠詫異抬頭,管平話說出口,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為了一個沒有良心的人心軟。月色從烏雲下露出頭,她整張臉便更清晰了,眼底的黑圈也更清晰了,人肉眼可見的憔悴與清瘦。

也罷,算是許她今夜一個好眠。

“你父親不在戶部。”管平道,人已經上了馬,又伸出手,盛明珠伸出手,很快被他拉上了馬,靠在他前襟,很快馬兒便顛簸起來,盛明珠看了眼後頭,有些不安。

“人多了不大方便,他們在這裏等著就好”,罷了又道,前些日子陛下剛移交給東廠,如今他在東廠大牢內。”

盛明珠突然回頭看他,手也緊緊揪住她前襟。

東廠惡名在外,說是隻有犯了大事兒的犯官才會被關入東廠大牢內,人人都說,到了那裏的人,隻有囫圇進去的份兒,沒有完整出來的份兒。

“放心,你父親很好。”管平知道她心中擔憂什麽。

誠然,盛謙再東廠大牢內,吃好喝好睡好,如今反而不好的是他。管平懷抱溫香軟玉,馬上本來就顛簸,她與他其實並不十分貼近,隻是顛顛簸簸,偶爾會撞到一起——這就很難受了。

還未到東廠大牢,這馬盛明珠是再也乘不下去了。她雖未成婚,到底夢裏頭也是個有經驗的人,屁股底下膈了個硬邦邦熱騰騰的東西是什麽也不能無動於衷。

想讓他收斂一點,便小聲道,“管都督,你是將東廠大牢的鑰匙放在身上麽?膈到我了。”

管平拉著韁繩,一會兒快一會兒慢的趕馬,抽空又回答她的問題,“嗯。”想了想又道,“i東廠鑰匙關係重大,我怕放於旁處丟了。你多擔待。”

盛明珠覺得這管都督不僅以心狠手辣著稱,臉皮也厚比城牆。還好也隻是一段時間而已,讓兩個人備受煎熬的路程總算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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