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魔人

柳暗花溟

第六篇 迷城 第五十一章 情死

書名:驅魔人 作者:柳暗花溟 字數:8303

第五十一章  情死

“姓阮的小子,你給我滾過來。”司馬南突然大聲說。

阮瞻一直呆站在旁邊,看著阿百所經曆的這心酸的一幕,連趁機挪到塔外來恢複靈能也忘記了。他外傷嚴重,咬緊牙關才勉力來到司馬南身邊。此時他完全沒有戒備,而且他也知道這根本不需要了,長了眼睛就看得出,司馬南馬上就會死去,這一場爭鬥,就以這樣戲劇化的場麵結束。

“你得承認,我沒有輸給你。”司馬南倚在阿百的懷裏,臉色雖然已經呈現出不正常的灰白,但神色卻依然驕傲地說。

“你沒輸!”阮瞻老實的承認。

“是啊,我沒輸給你,我是輸給了自己。這叫什麽來著?”

“人算不如天算。”

司馬南虛弱地笑了一下,微點了點頭,“果然,強求的東西沒有好結果。金錢、美女、壽數,無一不是如此。枉我也稱學習道法,卻追求最違背自然的事情,真是可悲!”

“不,在道法上,我是佩服你的,你是我見過法力最高深的人。”阮瞻由衷地說。

眼見著司馬南的生命即將消逝,想想那些為了他的一己之私而被冤害的無辜的人,阮瞻本該慶祝勝利的,可是他卻高興不起來。不僅因為阿百無盡的悲傷,也包含著對司馬南誤入歧途的惋惜,還有心裏那複雜的、說不清的情緒。

一直以來,他以對付司馬南為目標,現在司馬南就要死了,而且看來會連魂魄也剩不下,他忽然感到空虛和無力。為什麽會這樣?他受不了這哀傷的氣氛,他寧願和司馬南拚個你死我活,轟轟烈烈!而現在這個樣子,他感覺是他讓那麽善良的阿百心碎!

“道法最深麽?也不盡然。”司馬南輕輕地說,“你父親就是一位了不起的法師,你看到的並不是他最真實的樣子,他才是真正的厲害啊!”

“我父親?”司馬南的話讓阮瞻心裏一動,他一直覺得他和司馬南之間有什麽淵源,也知道必與他父親有關,但卻不知道他們之間具體有什麽瓜葛或者關係。

本來他想盤問司馬南的,因為如果現在不問,隨著司馬南的死,這件事就將會成為永遠的謎。但他見阿百那麽傷心,又怎麽忍得下心打擾他們最後一刻的相處,沒想到司馬南會主動提起這些。

司馬南看了阮瞻一眼,“他說過你有逢三之難是嗎?”

阮瞻吃了一驚,最近他忙於應付空城裏的事,把這件事都扔到脖子後麵去了。此時聽司馬南提起,下意識地看了小夏一眼,但見她還是處於木僵狀態,但滿臉淚水,一會兒看看他,一會兒看看阿百,明白她又為阿百難過,又擔心自己的傷勢,並沒有注意到司馬南的話。

“你也知道我的逢三之難?”他壓低了聲音問。

司馬南神色間相當複雜,有點憐憫還有點了然,但他並沒有正麵回答阮瞻的問話,“那一難是你命裏的死劫,你必定渡不過,早點想對策吧!至於我和你的關係――”他示意阮瞻靠近些,然後低聲在阮瞻耳邊說了幾句話。

“我相信你很意外。”司馬南苦笑了一下,“世事難料,變幻無常,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阮瞻不是個喜怒形於色的人,但此刻的臉色卻比司馬南還要難看。他直起身來,一臉的不可置信,剛想再問什麽,司馬南卻搖搖頭,阮瞻隻好硬生生吞下要說的話。

司馬南肯毫無保留地告訴他這些,已經足對得起他了,其它的事他會自己去尋找答案。現在司馬南已經是油盡燈枯的時候,應該把最後的時間留給他的妻子才對。

“阿百。”司馬南溫柔地輕喃了一句,“把臉靠近我,我想讓你是我眼中最後的形像。”

阿百嗚咽了一聲,俯下了頭。

司馬南勉力抬起手輕輕撫著她的臉,“對不起,阿百。最後,我還是不能留在你身邊,也還是不明白自己是不是真的愛你。對不起,讓你傷心了,對不起!”

阿百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隻是搖頭哭泣。

“好孩子――乖――不要看不開――我們互相是對方命裏的劫,過不去的劫,可是我真喜歡這個劫呢!”司馬南的氣息越來越弱,身體幾近透明,“我要走了,你要好好的。聽話,好孩子,一定要好好的。”

他用他們新婚時的昵稱和阿百做最後的告別,讓阿百柔腸寸斷。如果他們是對方的劫,在他們相遇的時候,就已經無可避免了吧!

那時,他就站在一棵藤木下,雖然衣衫襤褸、神色憔悴,但卻豐神俊秀、儒雅溫文、那麽的與眾不同、那麽的桀驁瀟灑,讓她一見傾心;在他們相處的時候,他的談吐、學識,討論道法和巫術時的智慧、他對她最微小的關心,都讓她心悸不己;在他們短暫的婚姻生活中,他像父親對自己的女兒一樣的寵愛縱容著她,像個知心朋友一樣讓她可以安心把一切與他分享,又像個情人一樣火熱激情,這一切的一切,讓她如何看得開!

是他給了她不同的世界,讓她明白這天下如此之大;是他讓她享受著除尊敬外的其它情感,不必每天一本正經地做她的雅禁,也可以是個惡作劇的孩子,也可以是個亂發脾氣的小姑娘,是個撒嬌耍賴的小女人,也可以是個不負責任的懶蟲;是他讓她體會了人生的萬般滋味,讓她明白,她不僅是個有天授神能的巫女,也是個有著七情六欲的女人哪!

尊敬與敬畏,她擁有太多,隻有他給了他感情和溫暖,給了他傷心的哭泣和歡樂的笑容,她怎麽能不愛他!就算他是騙她的又如何?就算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否愛她又如何?就算這一切不過是個幻夢又如何?

他是她的唯一啊,他離去了,她怎麽能好好的!

唰――

一陣微風吹過,阿百懷中的司馬南的身體忽然塌了下去,瞬間消失不見,隻剩下那身被鮮血染紅了的白色衣服。

“阿南――”阿百悲鳴了一聲,拋下那身衣服,雙手在地上不停地摸索著,“阿南,不要離開我!阿南,回來!阿南,回來,別離開我!回來!”

她一邊哭,一邊用力的在地麵上挖,好像司馬南不是魂飛魄散,而是陷入地下一樣。她徒勞地挖著,錐心泣血的淚一串串順著臉龐滑落,本該沒有實體的纖纖十指被堅硬的地麵磨得鮮血淋漓,但她就是不停止,拚了命的要把已經消失的情人從虛無中拉回來!

“阿百,他已經走了。”阮瞻實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攔腰抱住阿百。可阿百根本聽不進去,掙脫開阮瞻的雙臂,再一次跪伏到地麵上去。

“阿南,你回來,拿我的命去――阿南――回來!”

她哭得那麽傷心,連阮瞻都要落淚了。

“阿百――”他再次上前,想把阿百拉起來,卻發現堆在地上的衣服極細微地顫動著,好像有什麽東西在下麵跳動。

他急忙蹲下身去,發現那塊紅石頭被掩蓋在衣服的下麵。司馬南因為撒謊而死在這塊神石之下,石頭卻並沒有因此毀掉。但在衣服下抖動的不僅是這塊有如人的心髒一樣的永生石,還包括石頭外圍一縷肉眼看不到的殘魂!

“阿百,你看這個。”他一指挑著那縷殘魂,一手握著那塊石頭,“阿百!”因為阿百沒有回應他,他加大聲音叫了一聲。

但阿百還是沒有聽見,依然拚命挖著地麵,使他不得不強行拉起她,“你看這是什麽?”

阿百淚眼模糊,一瞬間沒有明白是怎麽回事,但阮瞻手指上的殘魂見了阿百卻仿佛見到自己的主人一樣,加快了跳動的速度,讓阿百先是吃驚的瞪視著它,而後意識到什麽一樣,立即伸手把殘魂握在手中。

“這是――這是他嗎?”她瞪大了一雙淚眼,望著阮瞻。

阮瞻歎息著搖了搖頭,“阿百,司馬南已經消失了,永遠不會再回來了。這隻是他的一縷殘魂,沒有意識、沒有思想、隻是因為本能才對你有那麽大的反應。”

阿百沒有說話,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見那殘魂在她血肉模糊的掌心溫柔的磨蹭著,再一次落下淚來。

“他原來是愛我的。”她幽怨地說著,抬起手掌,在臉上輕輕觸碰,“他弄不明白,他不習慣去愛別人,可是他是愛我的,雖然隻有一絲,可他是愛我的。我明白了,阿南,我明白了,我不悔!隻要你有一絲是愛我的,我就足夠了,阿南――”

她的淚還沒有幹卻微笑了起來,如獲至寶似的捧著那縷司馬南的殘魂溫柔的親吻,這讓阮瞻的心再一次陷入她的悲傷之中。

永生石會讓撒謊的人魂魄不剩,這是對無情人的最大懲罰,可是或許連司馬南自己都不知道,他內心深處對阿百是有一絲真摯的愛情的,也正因為這一絲真誠的愛意,才讓他能夠留下了一縷魂魄。

但這絕不是司馬南了,它不能幻化成那個男人來陪伴阿百、不能說話、不能微笑、也沒有司馬南任何的記憶,它中是一縷如風的魂魄而已,隨時都可能消散,就算阿百在她能力最強大時,以此殘魂為基,拚盡全部力量幫他聚魂成功,他也不再是司馬南了。

司馬南已死。

“這是他的一部分,就算他什麽也不知道,至少我覺得是他在陪我,我不會再孤單了。”阿百明白阮瞻的心意,幽幽地說著,“這足夠了。我從來不想要他的什麽,包括愛情在內,可是他卻給了我,我沒什麽好抱怨的。”

“那你要怎麽辦?”

“怎麽辦?”阿百憂傷地微笑,“他消失了,隻剩下這個,我就是想追隨他去,也不知道要追去哪裏。我看,我還是回我的枯井去,有他陪我,滄海桑田、海枯石爛,對我也沒什麽關係,隻在他在我身邊就好。”

阮瞻聽她說得那麽哀傷又決然,一時也想不出什麽安慰的話來,但想到阿百為了從司馬南手中救下他而掙斷了一縷魂魄,暗下決心一定要幫她。

“我會送你回去。”阮瞻對阿百說,同時把永生石還給了她。

她沒有了神能,又缺了一魂,路途還那麽遙遠,如果一個人帶司馬南的殘魂回去,危險係數太大,所以等他處理完這空城的事,他會親自送她回去,並且要用他所能結成的最強的結界擋在枯井的外麵,讓她可以出,但其它東西都不可以進。

司馬南去了,但承他的情,告訴了自己一些秘密,為此,他要替司馬南保護阿百!

阿百點了點頭,拿過石頭,並把地上司馬南的衣服鞋襪全包裹在一起抱在懷中,坐在地上低聲念起了聽不懂的祈文。隻一刻,她便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境界,美麗的臉上蒙上了一層聖潔的光輝。

阮瞻抬頭看看天空,不明白為什麽這樣善良的女人會有這樣悲慘的結局,這世界真的是公平的嗎?

天空,已經不再黑沉沉的,而是有些發灰,這提醒著他,事情要盡快全部解決,天就要亮了!

一轉頭,就看見一抹紅色的影子極快地通過涼棚,竄向湖心回廊,奔廣場方向而去,不是洪好好是誰!

剛才那出乎所有人預料的一幕,也讓洪好好完全不知所措了。她和其它人一樣,隻能呆看這一切,等到事情結束才想起來自己的事。

司馬南走了,她的靠山也就沒了,她最怕的事情落在了她的頭上――她不是一個完整的女人,不能獨立生存於這個世界之上,可是她又不想回到原來的世界中去,唯一的反應隻有跑。

她完全沒有計劃,也不知道要去哪裏,隻是下意識的行為。

她跑得很快,轉眼間就到了廣場上,但隻見眼前一黑,恢複了些許靈能的阮瞻一腳從塔邊踏了過來,攔住了她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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