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不滅！
華音揣摩著僧不滅離去之前，情不自禁說出的四個字。
這四個字，僧不滅連續說了兩遍。
武道高手比起尋常人，更加心智堅定。
實力越高，心思就越是堅定。
哪怕生來彷徨，等到修煉至玄門宗師層次，心性或許比起初入武道之門之時，變得更加奸詐，或是變得更加誠懇，但不論如何都會變得更加堅定。讓奸詐更奸詐，讓誠懇更誠懇，因為許多年的武道磨礪，足以把廢鐵鍛煉成鋼，何況玄門大宗師？
僧不滅脾氣不溫不火，似乎信奉以和為貴的宗旨，在與人說話的時候，逐字逐句，從不亂說，神態從來古井不波，哪怕是當初獨孤神香從遠古之路飛馳而來，與僧不滅激戰一場，僧不滅的情緒似乎也沒有任何波動。
這個武僧，就像是一口古井。
任你風吹雨打，都攪動不了一絲漣漪。
今日他離去之前，卻連續驚呼了兩聲武道不滅，這足以意味著，僧不滅的心海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華音不知道武道不滅四個字的來曆。
她更不像趙鵬一樣，與那熊貓人有過接觸，聽說過武道不滅之血的名頭。她僅憑著僧不滅的失態，以及武道不滅四字當中蘊含的意思，就猜到了此事絕非尋常。
僧不滅離去之後，趙鵬隻在武僧高塔下方凝神站立了片刻，抬起頭來仰望著高不可攀，直入雲中的高塔，隨即騎上了停在不遠處的烈焰飛騎，反身而上，返回船島。
觀瀾與華音，跟隨在後。
觀瀾嘴角隱隱勾起一道溫和的弧線，雖算不得是在歡笑，卻能代表她心中很是歡喜。
至於華音，眼神裏雖滿是欣喜，可在欣喜當中卻透著一絲深沉。
“武道不滅，如何才能不滅？父傳子子傳孫，師傳徒，如此一來，才能讓武道傳承代代相傳，不絕不滅。除此之外，就隻有尋求武道的盡頭，成為聖者，甚至比聖者更加強橫，這樣一來，或許能活得長久，甚至達到傳說中長生不老的層次，如此才會武道不滅。可就算長生不老，也有可能被更強的人殺死，如何能做到不滅？”
華音騎著銀角白馬，位於三人的最後方，目光如炬，一直落在趙鵬背後，心中想道：“武僧離去之前，所說的武道不滅四字，莫非是應在了趙鵬身上？武僧大殿從遠古傳承而來，雖與天下其他武道宗派一樣斷絕了完整曆史記載，可誰也不知道不知，在武僧大殿裏到底還存著多少遠古之時的秘聞。若真如僧不滅失態之時表達的那樣，武道不滅二字應在趙鵬身上，我拜他為主公，倒也不算是折辱了我自己。”
才高八鬥之人，有不少喜歡恃才傲物。
老態龍鍾之輩，免不得有些人喜歡倚老賣老。
才貌雙全的女子，素來都自視甚高。
華音雖叫趙鵬一聲主公，雖願意像觀瀾一樣跟隨在趙鵬身邊，做趙鵬的親隨，可華音卻未必心甘情願，一輩子都跟隨在趙鵬身邊，直到天荒地老。
這樣的女子，心高氣傲，與常人不同。
“武道不滅四字，未免有些誇大其詞。趙鵬雖然舉世卓絕，卻未必能站立在武道巔峰，做那曠古爍今冠絕世間之輩。我且仔細看著，看看他能走多遠，看看他能爬多高……”
一念至此，華音心中豪氣頓生。
焚淵之刃與華音心思相通，這一柄劍器感受到了華音心念的變化，隱隱約約之間發出嗡嗡的鳴響，似是在附和華音。
劍鳴一起，前方趙鵬停馬不前，轉過身來，看著華音。
“華音！是不是還有那千島諸國的餘孽，還想要隱藏在人群裏，刺殺我家主公，你這才劍鳴警示？”
觀瀾不等趙鵬問話，已經代替趙鵬開口，一邊說一邊打量著周圍環境。
華音搖了搖頭。
觀瀾皺眉道：“無緣無故，焚淵之刃怎會響起劍鳴？”
作為趙鵬身邊第一個親隨，觀瀾被熊貓人施展出了神魂傀儡之法，與趙鵬同生共死，一榮俱榮一辱俱辱，觀瀾是一心一意替趙鵬著想。她雖然答應了華音，替她說了好話，讓華音跟隨在趙鵬身邊，可觀瀾對於華音，始終存著一絲戒心。
華音說道：“僧不滅離去之時，留下武道不滅四字。我在想，到底要如何，才能真正做到武道不滅。到底要擁有怎樣的武道實力，才能讓武道不滅四字名副其實，我想了許久，都不明白。直到後來想到了一點，才恍然大悟。隻是這個想法，卻燃起了我心中無線鬥誌，讓焚淵之刃感覺到了。這焚淵之刃與我心靈相通，這才自主發出劍鳴之聲。”
觀瀾皺了皺眉，“什麽想法？”
華音麵帶微笑，朝趙鵬拱了拱手，說道：“若有朝一日，我跟隨著主公一起，達到了武道不滅的層次，那麽這武道不滅在我心中，才算是名副其實。”
“武道不滅！”
觀瀾沉吟一聲，深深的看了看華音，想道：“這華音，竟然有如此一番心氣，難怪劍嵐宗這麽看重他，連焚淵之刃這種傳承多年的劍器，也傳給了他。這樣的劍器，不知遇到過多少武道天才，也不知在劍嵐宗裏見識過多少劍道強者，卻能與華音心靈相通，這意味著焚淵之刃必定已經認可了華音……像她這樣的女子，容貌不在我之下，實力也不在我之下，如今這一份武道心氣，竟更在我之上。我答應她幫她留在主公身邊，對於主公而言雖是一道助力，可對於我而言，卻不知是福是禍……”
世人有了牽掛，很容易患得患失。
這就好比一無所有的人，很容易生出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而那些頗有成就的人，做事就會處處顧慮，東想西想……
觀瀾也是如此。
在此之前，她雖是金城武道一脈的玄門大宗師，可孓然一身，素來是獨來獨往，也不喜歡玩弄權術，不喜歡爭名奪利，一生隻顧著追求武道，期盼著有朝一日，能突破玄門大宗師境界，能成為聖者。
故而，在武道路途以外，觀瀾很多事情都看得開。
甚至連尋常玄門大宗師會顧慮在心的顏麵二字，觀瀾也無所顧忌。
也正因如此，她當初在領人攻打趙家的時候，才會施展出了心海妖龍生這樣的偷襲神通，要趁著趙鵬睡覺入夢的時候，在夢中暗殺了趙鵬。
以她的性格而言，她本不是這種喜歡陰謀暗算別人之輩，也不擅長。
趙鵬也問過觀瀾，為什麽要選擇暗殺的手段，觀瀾回答道：一則是獨孤申喜歡用陣法取勝，卻破不了趙家的遠古大陣；其二則是眾人認為趙家有著遠古傳承，為了盡早謀取到趙家的傳承，在短期難以破解趙家遠古大陣的情況下，陰謀暗算是最為迅捷的辦法。
如今的觀瀾，已經與當初不同。
她本就是女子，又被熊貓人施展了神魂傀儡之法，此生再無退路，隻能一心一意跟隨在趙鵬身邊，如此一來，觀瀾自然而然就會考慮到男女之事。
她修煉多年，年齡不小。
若是普通人，到了她這個年紀，已經是人老珠黃，眼角生出皺紋。好在玄門大宗師壽命悠長，可以活二百多歲，這使得觀瀾能保持年輕的相貌，同樣她就有了年輕人該有的心思。於是，當有一回趙山河說起了趙鵬傳宗接代之事的時候，觀瀾的臉色，才會微微發紅。
可如今，趙鵬身邊，多了一個華音，同樣是趙鵬的親隨。
“若趙家傳宗接代的機會，落到了華音身上，我該如何是好？”
觀瀾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去，不由自主就操控著坐下的玄獸駿馬，朝著趙鵬靠近了幾步，心中微微有些惆悵。
大唐帝都，有著方圓百餘裏的城區。
城南門外，是一片坪地。
若非有一座武僧大殿矗立在此，無數年來的武道傳承不容侵犯，隻怕這武僧大殿周圍的數十裏坪地，已經被大唐帝都裏的達官貴人給占據了，開發出了一片新的城區，不會是如今這一片廣袤寧靜的祥和景象。
春風在天地間吹了一二十天，暖意回升。
春草已經長了出來。
遠遠近近，甚至可以見到一些年幼的小孩，在原野裏放風箏。
看到這些歡欣雀躍的小孩，觀瀾也想起了自己無憂無慮的小時候。
她記得清清楚楚，在她幼年的時候，也很喜歡放風箏，由她爹爹帶著，與鄰家的小孩子，或是三三兩兩，或是成群結隊，來到原野裏放飛風箏。有人拍著手，有人跳躍著，有人歡呼著，前呼後擁，熱鬧非凡。
哪怕時間過去了幾十年，觀瀾依舊記憶猶新。
也正是在有一次放風箏的時候，一個武道中人騎著玄獸飛禽，從空中飛馳而過。一不小心，風箏的細線碰到了飛禽背上武道中人手中的酒壺，將那酒壺碰掉了，從天而降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那武道中人心中不爽，落到地上，要將放風箏的小孩懲戒一番。
恰好有金城一脈的武道中人路過，將觀瀾與其他小孩救了下來，又適逢其會的測試了眾多小孩的武道資質，觀瀾也因此而被領進武道修行之門……
“當年我離家之時，城外也有許多稚童在放風箏，當年我就想，我一定要像風箏一樣，越飛越高，直入蒼冥。時至今日，我竟然在不知不覺間，讓歲月磨滅了我當初追逐武道的心思……”
觀瀾深吸一口氣，目光從那些風箏上收了回來，念想道：“華音都有成就武道不滅的想法，我觀瀾不比她差，怎能自甘墮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