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的第一個元旦。
西江省委書記仇興華沒有休息，而是坐在辦公室裏，召開書記碰頭會，聽著省紀委書記孫正方的工作匯報。
既是書記碰頭會，當然還有另外三位付書記參加，李瑋青、吳天明和陳海林。
仇興華的秘書王彬坐在另一邊，拿著筆記本記錄著。
孫正方的臉‘色’不是太好，堂堂的省紀委書記，就因為一封匿名舉報信，親自帶人蹲在錦江市近兩個月，圍繞著常寧一個人，查來查去，卻沒有查出一點名堂。
“仇書記，現在查明，關於對常寧同誌的幾條舉報內容，完全是捕風捉影捏造出來的，常寧同誌有錢不假，但我們調查以後，發現他銀行存折上的錢，確實是他幾年前第一次去香港探親後，通過人民銀行香港分理處轉進來的，那些錢是從他外公的‘私’人帳戶上轉贈給他的，不僅如此，據我們參與調查的同誌說，他在五家銀行的五個帳號裏，隻有支出而沒有任何存入，說明常寧同誌沒有其他非法或來源不明的收入，相反，常寧同誌從之江省青陽市到我省萬錦縣，前後給有關部‘門’捐款共計四十六次計一百三十一萬三千多元……”
省長李瑋青不滿地說道：“老孫，這麽說，你們紀委忙活兩個月，反而查出一個先進典型來了。”
孫正方苦笑著說道：“的確是這樣的。”
付書記吳天明淡淡的說道：“老孫，你繼續說，不是還有其他方麵的舉報嘛。”
“這個，這個舉報信上的第二方麵的內容，我們也進行了調查，常寧同誌任職萬錦縣縣委書記期間，的確破格提撥了不少同誌，但都是在正常的程序下進行的，沒有什麽違紀違法的情況，而且常寧同誌在萬錦縣工作期間，沒有收過別人的禮物，也從不接受別人的請吃，至於他調到錦江市工作以後，從不參與人事方麵的按排，舉報信上提到的那個市文化局的穀芳芳，實際上是市委付書記商洛推薦的，而且這個穀芳芳能力確實不錯，主持市對外經濟協作局工作期間，取得了很大的成績。”
付書記陳海林勉強的笑了笑，“常寧同誌的確是好同誌啊。”口是心非，他巴不得常寧出點事呢。
“舉報信上還有一方麵的內容，信中反映，‘常寧同誌從擔任萬錦縣縣委書記開始，就把家族公司帶到了錦江市，經他介紹，他家的範氏集團公司和錦江市及萬錦縣簽訂了至少三四十個協議，其中很多協議都是有問題的，可能給錦江市及萬錦縣造成了很大的損失，’經過我們反複調查核實，之江省青陽市和範氏集團公司，先後與錦江市及萬錦縣一共簽訂過六十一個經濟協議，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啪。”省長李瑋青一臉怒容，重重的在茶幾上拍了一下。
“問題？孫正方同誌，你沒有問題了，可我這裏問題大了去了。”
孫正方鐵青著臉，不敢接話，旁邊的陳海林嘴角一動，瞥了仇興華一眼，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仇興華擺了擺手，“老李，你繼續說。”
李瑋青說道：“仇書記，你有所不知，省紀委調查組把之江省青陽市市委市政fǔ都列入了調查對象，現在青陽市已經單方麵宣布，全麵中止與我們西江省的經濟合作，老孫還有話沒說出來，青陽方麵不但與錦江市有合作，還與南江市有四十多個合作協議，現在也全部停止了。”
“哦，老李你說說，我們損失大不大？”仇興華急忙問道，他不懂經濟，這方麵李瑋青是專家。
李瑋青苦笑道：“五十三個工廠停工，六萬三千多名工人下崗，兩個月已經損失利稅二點八個億，如果繼續這樣下去，不但萬錦縣要重新戴上貧困縣的帽子，整個錦江市的財政恐怕要破產了。”
吳天明吸了幾口煙，冷笑著說道：“富人與窮人搞經濟合作，窮人說自己吃虧了，這下好了，吃虧吃到家了。”
李瑋青對仇興華說道：“仇書記，我手上有一封信，是錦江市六百三十九位老幹部聯名寫的，其中有這麽一句話，‘辛辛苦苦三五年，一夜回到改苦前’，痛心，令人痛心啊。”
仇興華沉下了臉來，坐在那裏想了一陣，抬頭看著孫正方問道：“老孫，你們紀委調查組最終的結論是什麽？”
“仇書記，常寧同誌沒有什麽問題。”孫正方苦澀的說道。
仇興華又問道：“我這裏有三個問題，第一，調查組是秘密調查的，你們卻搞得大張旗鼓，這是為什麽？調查的對象是常寧，你們為什麽要牽連並停職那麽多的其他幹部？這樣的調查，既然沒什麽問題，為什麽拖了兩個月之久？第二，誰給你們調查之江省青陽市的權利？西江之江兩省的關糸遭到嚴重破壞，這個責任誰負？第三，一封匿名信你們就興師動眾，那麽，你們收到其他匿名信時，有沒有調查？這封針對常寧的匿名舉報信，你們為什麽不查一查它的來源？”
這哪止三個問題，簡直是一大串的問題了。
孫正方的臉‘色’更難看了，“仇書記，我們，我們正在總結經驗教訓……”
望了一眼辦公桌上的一堆調查材料，仇興華衝著孫正方說道：“老孫，那你先回去總結吧。”
孫正方灰溜溜的走了。
陳海林開始為孫正方幫腔了，“仇書記，事情搞成這個樣子，也不能全怪老孫，有點事情一放開，想收也收不住啊。”
不待仇興華開口，吳天明就冷笑起來，“老陳，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放的是輕巧屁嘛，破壞了兩個省的合作關糸，連中央領導都給驚動了，你說該怎麽收場呢？”
陳海林打起‘精’神，說話一點也不甘示弱，“老吳，你說的中央首長是寧老爺子吧，長孫有事，他老人家當然坐不住了。”
吳天明笑道：“看來你老陳的政治修養和思想境界都有問題，應該加強學習啊，寧老爺子沒有為這事說過一句話，倒是陳付總理他早就坐不住了。”
陳海林聞言，臉‘色’為之一變。
陳付總理的手下公開整寧家的長孫，不用說失敗了怎麽樣，就是成功了，陳付總理的日子也好過不了，寧瑞豐是什麽人？不用他老人家自己開口，陳家就要四麵風雨了。
這一點陳海林是深有體會，兩個月來，陳久成付總理已經在電話裏罵過他五六次了。
仇興華搖搖手，製止了吳天明和陳海林的爭論，歎息著說道：“解放思想，任重道遠啊。”
轉過頭，仇興華對秘書王彬說道：“小王，你設法聯係常寧同誌，讓他馬上過來，我要跟他談話。”
王彬站起來說道：“領導，我與常寧同誌失去聯糸，已經有一個多月了。”
“怎麽回事？這小子溜到哪裏去了？”仇興華念叨了一句，轉身看著吳天明問道，“老吳，你知道他在哪裏嗎？”
吳天明搖著頭，苦笑著說道：“這小子啊，這會兒不知道躲在哪裏睡大覺呢，一個月前倒是來過一個電話，我問他在哪裏，他說和他老叔一起，正在五大名山遊玩呢，他還說，希望調查能進行一年，讓他有時間遊遍祖國的名山大川，問他在哪裏，可就是死活不說。”
“榮辱不驚，這小子就是心態好啊。”李瑋青歎道。
陳海林說道：“仇書記，從省紀委調查組的調查來看，常寧同誌確實是個好同誌，我建議，應該大力宣傳常寧同誌的先進事跡，同時對常寧同誌提撥重用。”
看透了陳海林的用心，吳天明笑道：“老陳，你是想把常寧調離錦江市吧？”
吳天明知道，陳海林和孫正方等人，以省紀委調查組的名義在錦江市折騰了這麽久，目的就是為應之平贏得時間，讓他拉起自己的隊伍，同時，設法把常寧調離錦江市，為應之平在錦江開展工作掃除最大的對手。
“老吳，你誤會了，我可沒這麽說。”陳海林說道。
“是嗎，一個蘿卜一個坑，錦江市的幹部編製可是滿額的，你又怎麽對常寧提撥使用呢？難道要應之平同誌讓路，可常寧同誌也不夠資格嘛。”吳天明不依不饒。
陳海林笑著說道：“這一點嘛，仇書記會統籌考慮的。”
仇興華淡淡的一笑，“三位，咱們先散會吧。”
三位付書記離開後，仇興華盯著王彬問道：“小王，小常他到底在哪裏？”
“領導，什麽也瞞不過您的眼睛呀。”王彬笑著說道。
“廢話，跟了我這麽多年了，你那點小心思我還看不出來？”
王彬解釋道：“領導，小常特意‘交’待過，隻能把他的行蹤告訴你一個人，他連吳付書記都不告訴，怕他知道了會多心。”
仇興華笑了起來，“臭小子，就是‘花’‘花’腸子多，他這兩個月都躲在哪裏，現在他人又在哪裏？”
“這兩個月以來，他先去了一趟京城，後來在之江省湖城市待了幾天，後來又去了青陽，再後來，聽說‘弄’了耳張臨時出境證，去香港待了一段時間，大約一個星期前，他就回到了西江，現在應該在南江市，可就是不知道他具體躲在什麽地方。”
仇興華笑道：“哈哈，他倒逍遙自在，對了，他不是有尋呼機嗎，通知他，馬上來見我。”
“可，可怎麽說？他這個人，一般人說一般話，根本聽不進去。”王彬問道。
仇興華微笑著說道：“告訴他，要是我在三個小時之內見不到他的人影，我就把他調離錦江市，讓他到省人大或省政協去喝茶看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