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和楚天曦又在這生死界中行進了十餘天，現在的日子總算好了許多，楚天曦暫時擺脫了別人的追殺，水榭也告別了一人獨行的寂寞。這一老一少邊走邊聊著，水榭聽著楚天曦講著前朝往事，興趣非常，也了解到了許多隱秘的事情，這些深埋在曆史塵埃中的東西，可是連野史中都沒有提到的。
楚天曦也是非常看好水榭這個後輩，雖然他心裏明白，目前自己和眼前這個年輕人想要走出生死界，幾率幾乎為零。雖然蒙羅的呼耶曾經從生死界中成功走出，但那次是楚天曦親自將呼耶帶出生死界。可是這次，沒有了那個東西，想要再次從生死界中離開，可是千難萬難，甚至，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至少，楚天曦現在沒有任何辦法走出去。
幾年以前，如果楚天曦在這裏見到了一個年輕的蒙羅士兵，也就是後來名震天下的鐵甲營副統領呼耶，楚天曦跟這個呼耶聊得非常投機，而呼耶也成為了他很看好的一個後輩，但是，如果當時沒有楚天曦，呼耶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活著走出生死界。
這次進入生死界，完全是楚天曦的意料之外，可是，那個東西——大楚王朝的鎮朝之寶，已經被自己贈人了。
異寶現世必然轟動世間，況且那個東西可是能夠造成極度殺戮的寶物，可以讓人的欲望無限膨脹。
即便是在大楚王朝風雨飄搖之際，楚天曦也沒有將那個東西拿出來，沒有為了大楚的延續而讓天下血雨腥風。
況且，這個寶物可以開啟生死界的輪回之門。
一入生死界，陰陽便兩隔。這或許是傳說，但也可能不是傳說。
想要走出生死界，便要開啟輪回之門。
無數的寶藏都隱藏在輪回之門中。
無盡的墓地也隱藏在輪回之門中。
走過死，也便到了生。
這是屬於生死界的秘密，這是屬於楚天曦的秘密，當然，現在還有另外一個人知道，就是呼耶。
現在想來，楚天曦不由感歎，真不知道是達到了何種境界的上古大能，以通天之力布下了生死界，這種手段，根本是凡人無法望其項背的。
“年輕人，一起走了這麽久，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楚天曦看著黑色霧氣中水榭朦朦朧朧的臉，不知想到了什麽。
這些天，水榭和楚天曦二人之間交流了很多很多，關於自己的理想，關於自己走出西疆深山的經曆，以及那些關於人生、關於政治上麵的疑問，水榭通通都拿出來和楚天曦交流，放著這麽一個傳說中的人物在身旁，水榭若不好好利用，那便不是他的風格了。
而楚天曦越交流越心驚，他知道，水榭的年紀最多二十，而這麽年輕便能夠身懷一身頂尖功夫，更抱著救國救民的理想，這樣的理想，自己曾經也有，自己曾經也豪情萬丈，但是隨著自己地位的變遷，隨著時間的飛速流逝，那些塵封的理想也在曆史的歲月中越來越風化滄桑，越來越斑駁破碎。
“說實話，你和我年輕的時候很像很像。”楚天曦自顧自地點了點頭，心裏歎道：“非常像。”
“前輩，我叫水榭。”水榭笑道。
“水榭？”楚天曦撫掌而笑：“好名字，很有詩意的名字。”
經過這麽多天的相處，水榭和楚天曦也愈發熟稔，當下也沒有客氣，直接回道：“前輩，您這真是很沒營養的一句話。”
沉默了一會兒，二人之間好像突然找不到了話題，一種玄而又玄的氣氛在兩個男人之間緩緩升騰。
“前輩，您可認識一個名為水中天的人？”水榭試探著問道。他自己早就懷疑楚天曦在位之時與自己的父親見過麵，自己可有聽無生師父講過，父親在遊曆純武大陸之時曾經評出了七大天驕人物，不知這裏麵有沒有大楚的末代皇帝楚天曦。
“水中天？”聽到了這個名字，楚天曦的眼中忽然精光閃動，明亮的眼光好像要穿透了黑霧，直射到水榭的心中。
水榭好像早就料到楚天曦會如此反應，自己並不說話，隻是看著楚天曦的表情。在這一瞬間，水榭忽然模糊地感覺到，這個楚天曦自身的真實實力絕對不止於此，剛才那明亮的眼光，分明給自己的精神帶來不輕的威壓。
“水中天，我認識。”楚天曦淡淡一笑，臉上現出了回憶之色。
“那時候我還年輕，他也很年輕，我們都有著理想，當然，也僅僅是理想而已。”楚天曦和水榭找了一塊大一點的石頭坐下，開始了他的講述。
“那時候大楚正值風雨飄搖的年代，我之前在國內改革，實行新政，觸動了太多世家的利益。新政的推行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阻礙，整個朝廷的運轉幾乎癱瘓。許多世家開始利用手中資源，囤積居奇，一時間中原物價飛漲，老百姓根本吃不起飯，流離失所，天京處處見難民，餓殍遍野。”
“而就在這緊要關頭，元古木見機帶著蒙羅精銳入侵大楚，前線戰事連連潰敗，終於成為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內憂外患之下，農民紛紛起義，中原遍地可見戰火，就這樣，大楚完了。”
這事情已經過去了二十年，楚天曦語速很平靜，仿佛在說著與他毫不相關的事情。但水榭明白，即便時光再長，也無法磨平這個曾經一國之君的傷痕，這是永遠無法忘卻的紀念。
空有理想，做法卻激進，好大喜功，這幾乎是所有年輕人的通病，就連一國皇帝也不能免俗。
水榭靜靜聽著，沒有插嘴。
楚天曦忽然苦笑了一下，道：“其實，我當時若是願意先剿滅農民義軍，大楚還可以再支撐一段時間。但是，我不願意，我把所有的能戰之兵都調往沁河前線，而高遠清帶著世家與貧民組成的起義軍，一路順風順水地殺到了天京。”
“您的做法很偉大。”水榭由衷地感歎道，楚天曦那略有些單薄的形象在他的心中忽然無限高大起來。
“就高遠清帶領起義軍攻入天京城門、我準備以身殉國的時候，水中天出現了，好像是從天而降，帶著我離開了皇宮，而我也成為了一個落荒而逃的亡國之君。當然，這二十年來，世間對我毀譽參半，我想，這已經是很寬容的事情了。”
“您的做法沒有錯，沒有任何錯。”水榭道：“換做是我，我肯定也會采取這樣的辦法。”
“接下來水中天帶著我直接找到了高遠清，也就是現在中原的皇帝。”楚天曦道。
“他要做什麽？”水榭問道，臉上的表情有些錯愕。讓末代皇帝與新朝天子見麵，父親究竟是存的什麽心思？
“水中天很厲害，真的很厲害。”楚天曦接著說道：“他帶著已經心如死灰的我來到高遠清的麵前，隻說了一句話，便從容離開。”
“哪一句話？”水榭下意識地問道。
“高遠清，若你登上皇位之後，中原得不到大治，我會帶著楚天曦，讓他親手殺了你。”
水榭聞言，兩道眉毛一揚，心中道：“好厲害！好張揚！父親果真是個人物！”
試想，自己若是敢對一國之君指著鼻子連罵帶威脅，會是多麽拉風的場景！
可是自己每每見到清帝，都會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尊敬與恭順，這可能也是自己和父親間的差距吧！
仿佛感受到了水榭心中所想，楚天曦笑著道：“當時我也在想，此人怎麽如此囂張，當然，我對高遠清是絕對不會有任何好感可言的，水中天的話讓我這個亡國之君的心裏舒服了不少。”
“清帝什麽反應？”水榭問道。
“當時出乎我的意料，高遠清根本沒有任何反駁，隻是點了點頭，但我能夠看得出來，他的眼光是真實的，他也沒有說謊，大亂之後行大治，這二十年來中原經過休養生息，確實發展了不少，高遠清功不可沒。”
“嗯，確實如此。”
“國庫充盈，百姓安居樂業，在當皇帝上，我確實不如高遠清。水中天的眼光是獨到的。”楚天曦微微歎道。
“什麽？前輩，您的意思是，高遠清是水中天挑選的皇帝？”水榭似乎被楚天曦話中隱約透露的消息震撼到了。
“大體上是這樣。”楚天曦搖了搖頭，道：“我根本想不到，一個年輕人沒有任何權力，沒有任何軍隊，竟然可以說話間便將中原帝皇人選定下來，而且事實證明，他做的很成功很成功。”
“太帥了吧！”聽了楚天曦的講述，水榭現在心中對自己父親的崇拜簡直到了無以複加的程度，揮手之間便將中原的皇帝人選定了下來，這種高高在上的風華與風采，的確讓人心生向往。
強大的人一定擁有強大的內心，這一點上，水榭覺得自己和楚天曦、和父親比起來，差距真的很大。
“後來呢？”水榭忍不住問道。
“後來，我和水中天在純武走了很久，從中原走到白厥，又從白厥走回中原，隨後到了瀧島，再之後，我們漂洋過海，到了另外一個地方。”
“千龍宗？”水榭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楚天曦看了水榭一眼，微笑著道：“我猜的沒錯，你果然應該和水中天有某些關係，是他兒子？”
水榭苦笑了一下，道：“嗯，我是他兒子，但我從來沒見過這個父親。”
“哦？”楚天曦也來了興趣，問道：“你不是從千龍宗來純武大陸曆練的？”
“不是。我在西疆深山老林的一個小山村中長大，在十五歲之前根本沒有走出深山過，所有的為人處事方法都是跟山村中老人所學，然後到人世間來裝老練。”
楚天曦不由得被水榭的話給逗樂了，的確，眼前這個年輕人確實老成，穩重非常，遠非一般年輕人可比。
仔細思量了一下，楚天曦便讚道：“水中天真是天縱之才，竟能想出如此辦法！”
水榭苦笑著問道：“前輩，您說的是父親讓我在純武大陸長大這件事？”
“不錯！”楚天曦道：“遠離千龍宗的政治舞台，以免家人成為對手的籌碼，讓你在這片土地上獨自曆練，天高任鳥飛，你一定會取得比水中天更高的成就。”
楚天曦很少稱讚年輕人，即便是那個呼耶，他也隻是看好而已，並沒有稱讚多少。而眼前的水榭，的確能夠有讓他眼前一亮的實力。
而且身為水中天之子，千龍宗的少宗主，家世背景都極為顯赫，若是他日學成歸鄉，那麽所引起的震撼，絕對不是一點半點。
楚天曦也感歎自己在眼光上與水中天相差甚遠。
“關於這一點，我的師父也這樣講過。”水榭道。
“你的師父是誰？能夠教出你這樣的弟子，你的師父定然也不可小覷了。”楚天曦道。
“師父曾教導了我接近三年，您肯定認識他。”水榭賣了個關子。
“我認識？我來想想。”楚天曦皺著眉頭開始回想起來。
其實這二人也有夠無聊的，這麽沒營養的對話，這二人卻樂此不疲，因為這是他們在生死界中枯燥行走的調味品。
過了好一會兒，楚天曦才悠悠道：“我認識的人實在太多，這一時半會兒還真的想不起來。”
水榭明顯也沒有要再逗楚天曦的意思，直接道：“家師李無生。”
“無生！”楚天曦眼光驟然一亮，隨後又緩緩恢複平靜，眼中顯出一絲追憶之色，淡淡道：“的確，也隻有他有這個實力，有這個才情，教出你這個好徒弟。”
頓了頓，楚天曦問道：“無生將軍，他現在還好嗎？”
水榭答道：“師父他周遊天下，後來聽說蒙羅元帥元古木有難，師父便前去相救元古木了，之後我去中州曆練，再也未曾與師父相見。”
“元古木有難？定然是蒙羅胡奇明一派為難他了。此人可是個帥才，若是他自己想走，這世間能夠留住他的人根本沒有幾個，無生也不行。可見他的確遇到了麻煩，不知現在解決得怎麽樣了。”
“說了這麽多，我都有些餓了，來吧小子，沒想到我們兩個人的淵源還如此之深，今日遇故人之子，故人之徒，必然要好好慶祝一番！”
說罷，楚天曦從儲物空間中取出了兩罐酒，兩隻燒雞，幾斤牛肉，擺在地上，直把水榭看得目瞪口呆。
“前輩，您逃命也帶著這些東西？”
“那是自然，我的前半生根本未曾享受過，如今自然不能繼續折磨自己，當然要享受一下了。”楚天曦說著便撕下一隻雞腿，朝水榭遞了過來。
水榭毫不客氣地咬了一口，好香。
在生死界中走了這麽久，這還是水榭第一次吃到肉，平時都是以蒙羅軍糧充饑，雖然那東西味道不錯，但是連著吃了四十幾天，水榭著實被吃傷了。
“來，緣分真是奇妙，走一個！”楚天曦這些年行走民間，江湖習氣頗重，和水榭的酒罐碰到了一起，二人便仰頭牛飲起來。
不多一會兒，兩個醉醺醺的身影便睡倒在黑色的霧氣中。
楚天曦是故意醉倒，他心裏明白，丟了那個東西，自己二人走出生死界的可能性也不大了。除非故人將那物事送來，可是，這事情根本不可能。
困在這裏再也出不去，即便楚天曦再灑脫，心裏還是會有一些抑鬱的。醉倒吧，醉倒便將這一切都忘掉，前塵往事，過眼雲煙，從此便隻有這年輕人，和這無盡的黑霧陪著自己。
至於水榭並沒有想這麽多，他隻是單純的高興，畢竟遇到了這麽一個前輩知音，二人又有隱隱成為忘年交的跡象，今日喝酒，便隻是為了高興。
自己會走不出去？水榭根本沒想這麽多，越有挑戰的事情，他做起來越爽快，不過他現在的他還並不能真正理解楚天曦的那句話：“除了實力之外，有時候運氣也很重要。”
…………
在距離兩個醉倒家夥十餘裏的地方，一個白色的身影在跌跌撞撞地奔跑著，透過黑霧，隱約能夠看到白色的身影上有不少暗紅，顯然是受了不輕的傷，流出了不少血。後麵有十幾個人在窮追不舍，不時有人慘叫著倒下。
“快抓住她！這個女人讓我們兄弟死傷那麽多！”一個家夥怒氣衝衝地吼著。
“抓住這個女人，老子一定要將她折磨致死！一定不會讓她死得那麽痛快！老子要蹂躪，老子要蹂躪她！”一個瘋狂沙啞的嘶吼聲響起。
忽然黑霧中傳來一絲輕微的震動，剛才那個叫囂地最瘋狂的聲音戛然而止。
而這個人的倒下並沒有多麽吸引同伴的關注，他們就像是一群饑餓到極點的狼，噴著帶火的目光，目光中燃燒著無限欲望，跨過同伴尚未冰冷的屍體，同樣跌跌撞撞地追向前麵那個窈窕的身影。
“大家小心，這個女人暗器非常厲害！給我狠狠地追！這個女人已經身負重傷，絕對不能再支撐多久了！隻要追上了，這個女人就讓兄弟們共同分享了！”說話的像是個領頭人。
聽了老大這話，眾人像是打了雞血，都嗷嗷叫地衝向前方，渾身好像都要開始燃燒起欲望的火焰，前方的女子那麽美，身段那麽誘人，即便是在逃亡中，依然可以勾起他們的獸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