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是她的姓氏，是家族賜予她的榮光。
如果說前十六年的順風順水，隻是為了讓他們相遇埋下伏筆，那她寧願不要這千嬌萬貴的前半生。
卓氏子息不旺，卓王孫半輩子隻得了卓文君一個女兒。卓氏是蜀中的貴胄，卓文君嬌養程dù堪比金枝玉葉。
陸千金來的時候她還沒出嫁，剛剛十六歲，花朵一般的年紀，唇上一點朱紅，勝過千萬種顏色。
“這麽巧，陸樓主，我們又見麵了。”
耳畔傳來熟悉的聲音，陸千金猛地回過頭，看見背後的人，立刻後退一步，做出攻擊的姿態。
“趙幻離，你來這裏幹什麽？”
“來見你……”他的聲音低得像是歎息。“千金，你來這裏，是找不到答案的。不如直接問我。”
她麵色有點發白，“我不願意聽你說。趙幻離，你連自己究竟是誰都不肯告sù我，你的話半句都不值得相信。”
他眼中隱約有痛惜的神色閃過，隻是太快了，終究讓人看不真切。“你不必這樣對我，至少我愛你……這件事是真的。”
“這世上最不值得相信的就是愛情！”他上前像是要抱她，她卻往後連退了好幾步，直到他再也不靠近。她的眼神看起來那麽傷心，甚至有點絕望。
“真/相是什麽，我會自己去找。答案是什麽，我也會自己想好再回答。”
所以，在她做出決定之前，請不要再來擾亂她的情xù。
看見她難過，趙幻離覺得自己比她更疼。
她轉身就要走，腳步有點踉蹌。
“千金！”
“別再跟過來！”她回頭朝他扯了扯嘴角，看起來實在有些涼薄。“反正我身體裏有你放進去的青蓮，不跟著你也能知道我的一舉一動。趙幻離，你好歹給我點尊嚴。”
不要讓她在他麵前，顯得毫無自我可言。
外麵起了風，剛剛還在外麵賞花的卓文君已經恭恭敬敬被婢女迎回了房。陸千金踉蹌著走進去，扶著門框，忍不住笑出聲。
原本想不通的事情，慢慢想著竟然也已經想通了。
趙幻離根本沒有在千金樓安插任何人手，因為她自己就是他的眼睛和耳朵。
他用的武器是青蓮，他也喜歡吃甜食，他能得到不死樹的汁/液。
這麽多疑點，她早該知道的。卻被騙得那麽徹底。
好不容易收住笑，她深吸一口氣，慢慢走到卓文君麵前現出自己的身形。
卓文君大概是在繡嫁妝，鴛鴦戲水，針腳細膩，一針一線似乎都鑲嵌這情意。她繡得太認真，連身邊什麽時候多了一個人都沒發現。
陸千金默默看著那一雙鴛鴦，卓文君這時候肯定不會想到，不過一年，她的滿心期許就落了空。她現在的夫君，並不是她千古留名的原因。
她伸出手，握住了卓文君的手腕：“卓姑娘。”
卓文君駭然抬頭：“你是誰？”
聲音還帶著閨中少女的嬌憨，難以想象，將來她會成為那個四平八穩的新意。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她伸手捂住了卓文君的嘴，聲音帶著一種安撫，為了讓她平靜下來，千金甚至還用了平心訣。
卓文君到底是大家族裏按當家主母培養的閨秀，很快冷靜下來。
千金收回手，在她一旁的小椅子上坐了下來。“你這鴛鴦的眼睛繡得不趁手？這樣試試……”她手起針落，纖細的繡花針穿過絲帛，發出輕微的聲響。光滑的絲線緊密貼合在絲帛上，展現出不同的美麗。
她繡出的眼睛果然有神多了，卓文君疑惑地看著她：“你究竟是誰？你是怎麽進來的？你把我婢女怎麽了？”
“噓。”千金把一根指頭貼在唇/瓣上，示意她安靜。她臉上微笑很淡，看起來卻很舒服。“我是誰這個問題還不到告sù你的時候，卓姑娘，早晚有一天我會告sù你。至於那些婢女……”她朝門外看了看，“我沒動他們，隻是用了點障眼法，沒讓他們看見我。”
“那你……”
不等她說完，千金就開口說：“你我有緣。卓姑娘，一年之後我還在卓家等你，到那時候，我會告sù你，我是誰。”
卓文君驚疑不定：“你不怕我告sù別人？”
她站起身，“他們看不見我。”說著，她抬腳往外走。
門外的風越來越大了。陸千金站在卓家的庭院裏，這園子花團錦簇，婢女們來來往往井然有序。
她忽然有些迷茫，她原本就是不該存zài的人，唯一的執念就是和嬴政在一起。如果連這個意義都失去了，那麽她存zài，是為了什麽？
就像是現在，她就站在這裏，可是她不屬於這裏。準確地說她不屬於任何地方，她沒有歸屬感。
“你在想什麽？”
又是趙幻離。
這裏陸千金連頭都不想回，隻盯著庭院某個地方看，淡聲問他：“趙幻離，你相信命運嗎？”
他頓了頓，“說實話，我不相信。”
“果然……”她收回目光，自嘲一般笑了一聲。看向趙幻離，他深深看著自己，看似深情，實際上太過虛幻，風一吹就散了。“那你相信什麽？”
“我隻信我自己。”命運有什麽可怕的？未來一直都是握在自己手心的，他從來不願意被規劃，更喜歡做自己的主宰。
陸千金不說話，隻對著他看。許久才說：“我身上的青蓮，你預備什麽時候收回去？”
他抬手攬住她的肩膀，這次很順lì，她沒有躲閃。可是他的心仍然像是缺了一塊，空蕩得可怕。他摟著她，卻無法感知到她的感情。
他能清晰地明白，她對自己有多失望。
“千金……相信我……”他甚至有點語無倫次了，他沒想過一qiē會變得這麽無力。麵對陸千金的時候，他似乎總是這樣。他手足無措地捧著她的臉，“我沒想傷害你，那朵青蓮隻是怕你出事。”
他隻是想要時時刻刻知道她的消息。
“我不敢再相信你。”
他不信命運，但是她信。否則攤開從前的舊事看一看，命運不是早已經把他們的結局寫好嗎？
是她太過固執，撞到頭破血流也不肯放棄。
卓文君想過自己會再回到卓家，卻沒想過，自己會這樣落魄地回來。
她是逃回來的。
十六歲出嫁，十七歲就死了丈夫。直接讓卓文君這個名字變成了笑話的代名詞，至此，她再身份尊貴，也成了克夫的新寡。
父親已經在大堂等她，一年多沒見，父親的白發似乎又多了一些。
她看見了，就忍不住流淚：“爹。”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父親抱著她，也落下淚來，“爹養得起你。”
他從小放在心尖上疼的女兒，他曾經想要許她一輩子安穩無憂。甚至於她那門親事，都是他千挑萬選出來的。誰會想到，幸福對文君這樣吝嗇。
“長途跋涉，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他拍了拍她的後背，“萬事有爹。”
卓文君點了點頭，擦幹臉上的眼淚，轉身回房。
堪堪走進房間的時候，她想起了某件事。一年過去了，那個人還會在這裏等她嗎？卓文君有點不敢相信。
甚至於……她覺得一年前那場對話，都不過是自己做的一個夢。沒有人見過那個女人，她突然出現又憑空消失，太過離奇。
想了想，她示意婢女都在外麵等著，自己進了寢室。
才踏進去就忍不住驚呼出聲。
竟然是那個女人！她竟然真的在這裏等她！
卓文君站在門口看她轉過頭，那個女人還是和一年前一樣，穿著淺青色的雙繞曲裾，寬大的衣袖上繡著一枝梅花，一眼看過去，似乎都能聞到隱約的暗香。
一年多過去了，人或多或少都會有點改變。可是這個女人卻半分都沒有變化，甚至連笑意都和當年一樣。卓文君甚至覺得，其實這一年才是做夢，時間隻過了一天而已。
然而那個女人出了聲，她像是早已經知道了一qiē，淡聲說：“舟車勞頓，不過總算是回來了。不用太傷心，那裏不是你的歸屬。”
這次卓文君的聲音是真的在發顫：“你到底是誰？”
“我姓陸，小字千金。”
“你……你早已經知道什麽事會發生了，對不對？”
她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可以這麽說。”
“那你為什麽不告sù我？”
千金習以為常，走過去扶著她的肩膀，示意她先坐下。“這世上人人都想改變命運，卻不知道，一qiē都已經寫好了。卓姑娘，我來，是想告sù你另一件事。”
“什麽？”卓文君覺得很奇怪，自己明明應該恐懼麵前這個女人的，偏偏她的舉止讓她害怕不起來。“陸姑娘，我們以前認識嗎？”
“我們以後會認識。”陸千金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她隻是想要試試，如果在一開始就告sù她結局，她還會不會一往無前地走下去。
“卓姑娘，你會遇見一個男人。”在卓文君似懂非懂的目光中，她輕聲說：“他滿足你對如玉君子的所有期許，你會嫁給他。但是……他會變心，會想要納妾……”
![[綜漫]白童子](image/2/2607/2607s.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