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的月亮出人意料地好，月光皎潔澄澈，照在人造湖上，映出一片波光粼粼。
人造湖邊上站著兩個人影，一個穿著黑色的衣裳，一個渾身雪白，對比鮮明。還有一個女人被反綁住手腳，昏迷著扔在河邊。
鄭丹帶著範黎到那裏的時候一qiē都還沒開始，看見地上的女人，範黎麵色驟變，立刻甩開了鄭丹，快步過去，把她抱到自己懷裏，焦急道：“施詩？”
鄭丹心頭發痛，卻強撐著上前一步，對著穿黑衣服的男人說：“主人。”
那個男人轉過身來，他穿著一件寬大的黑鬥篷，頭上罩著帽子。眼睛妖異，赫然是何戢的臉。
何戢望了一眼不遠處的範黎，“你把他帶過來做什麽？”
鄭丹道：“總得讓他學會死心。”
“好極了。”他唇角有讚許的微笑，“果然是我看上的人，心狠才能成大事。”
“那咱們現在可以開始了？”她有點迫不及待。
“別急，人還沒來齊，這麽能這樣早開席？”
範黎叫不醒施詩，反倒讓湖邊那個穿白衣服的女人轉過了身。她慢慢走到他們麵前，俯下/身看他。
月色皎潔，她渾身上下都是白的，臉色更是白得駭人，卻依舊美得讓人移不開目光。
範黎抱著施詩的手緊了緊：“你是誰？”
“西施。”她回答了，蹲下/身來，抬手想要觸碰範黎的臉，卻被他躲開了。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有點落寞，“我不會傷害你。這麽多年不見，我隻是想要碰碰你。”
範黎緊緊抱住施詩，站起身，“你眼裏看的不是我，如果你真的是西施。”
“你就是他。”西施跟著他站起身，風吹起她白色的衣裳，美得像是一個很快就要被吹散的夢。看向他懷裏的施詩，“她就是我。”
“不，你錯了。”耳邊傳來一個女人冷凝的聲音，眾人抬頭看過去，風吹樹梢動，陸千金帶著劉楚玉走過來。
劉楚玉的麵容已經美極，陸千金跟她站在一起，她卻瞬間變成壁花。月色朦朧，陸千金穿著淺青色的襦裙款款而來，腰間墜了銀鈴，一步一響，清脆又悅耳。
她一步步走到範黎麵前，看了看施詩的臉，抬手一揮在她臉上一揮，她皺著眉慢慢醒過來。
陸千金這才看向西施：“當局者迷，施夷光聰明一世，竟然連這樣的道理都不懂？時移世易，千年都已經過去，施夷光就是施夷光，成不了21世紀的施詩。”
西施低著頭，忽而慘淡一笑，“是不是都沒什麽要緊，總歸我們今天都要死在這裏了。”
“話說得太早不好。”她抬眼掃向何戢，“何戢，你不是想要見楚玉嗎？我今天把她帶過來了，怎麽見到人，反倒說不出話來了？”
事實上何戢看見劉楚玉走過來的那一瞬間，就覺得自己死死生生好多回。可是她眼神冷漠，從前的歡喜再也找不到蹤跡了。沒看見他的時候想念她，見到了卻發現，她對自己早已經不在意了，這讓他疼痛。
“楚玉……”他輕聲道，“這麽多年，我很想念你。我一直想著要複活你……”
然而劉楚玉給予他的隻有漠然，甚至她的目光隱約之中還帶著厭惡。從前那樣喜歡的，原來時光這樣無情，深愛最終也磨礪成薄情。
“這麽多年你都想著我，我很感激你。”她自嘲笑了笑，“隻是咱們已經不可能了，你忘了我吧，從此不要再做這樣傷天害理的事了。”
“為什麽不可能？”何戢上前一步，狂風大作，吹落了他寬大的鬥篷帽子，漆黑的長發迎著風飛舞起來。他攤開雙手，神色有點癲狂：“你看，我做這些都是為了你。你現在不會死了，而我，隻要我助尊上成事，我也可以是不滅的！楚玉，我們之間毫無阻礙，為什麽不能在一起？”
劉楚玉緊皺著眉：“何戢，當初你殺了子業的那一刻就該知道，你已經把我對你的情意揮霍幹淨了。別再說是為了我，貪欲就是貪欲，你想要不死不滅，你想要擁有力量，而我隻是你的附加品，何必自己騙自己呢？”
“你竟然這樣想我！”何戢大怒，“不想跟我在一起？不過是因為你現在有了褚淵！你等著，等我成事了，第一個殺了褚淵，到那時候，你還是得回到我身邊來！”
說不通了，劉楚玉看向陸千金，無奈地搖了搖頭。
所幸陸千金本身也沒想著憑劉楚玉就能控zhì何戢，男人對於權力和力量的渴望總是很強，就算一開始何戢真的是因為劉楚玉走上這條路的，現在初心想必已經改變了。
權欲熏心，不外如是。
她想這些的時候何戢已經朝她走了過來，走到她麵前，他才站定。
陸千金往邊上站了站，把範黎和施詩護在身後，“如果我沒猜錯，李玦大概已經死了？”
“沒錯。”何戢回得爽快，“能為尊上成事而死，是他的榮幸。”
“你一口一個尊上，其實我很好奇。他究竟是誰……”
何戢眯起雙眼冷笑：“你想套我的話？”
“我隻想知道他究竟是誰！”她臉上冰霜傾覆，手中已經悄悄結起了睡蓮，隻消一言不合，就能和他打起來。
何戢顯然已經看穿她的伎倆，“你不是我的對手，我勸你消停點。雖說尊上交代過不能傷你，但是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我這個做屬下的……”抽/出一柄漆黑的長劍，劍尖指向她，“也隻好先動手，等到回去再請罪了。”
陸千金手裏的透明睡蓮越變越大，不斷在手心旋轉。她慢慢把手抬高，“上次被打得落荒而逃的可是你。”
“沒錯！”劉楚玉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到了她身邊，看著何戢的眼中隻有刻骨的冷漠。“我很久不動手了，不許今天我們兩個較量較量，到底誰不是誰的對手。”
何戢眼中現出痛苦：“你明知道我不會對你動手。”
“我不知道。”劉楚玉擺出防禦的姿勢，“當初你不是也狠下心了嗎，就像那時候一樣就可以了。”
曾經傷了她，害得她隻能在淤泥裏冰冷地安眠。這是何戢一輩子的痛，卻被她毫不顧忌地提起。大概真的是不愛了，才能傷害得這樣肆無忌憚吧。
劉楚玉再度往前跨了一步，把前襟對準何戢的劍尖，對陸千金說：“你帶著他們走吧。”
生死關頭，也沒什麽需要扭捏的。她點了點頭，交代了一聲：“你萬事小心。”說罷，把手上那朵睡蓮往前一拋，睡蓮瞬間變大。用力推了範黎一把：“還不快帶著施詩走！”
範黎一麵抱著施詩往上奔，一麵問：“他究竟想要幹什麽？”
她要回答，另一邊鄭丹卻已經衝了上來，嘴裏還在喊：“範黎！我不許你帶她走，你必須留下來陪我！”
“你們主仆兩可真是一個比一個難纏！”陸千金又結出一朵睡蓮，翻身和她纏鬥起來。一麵抽/出空對著西施說：“帶他們走，睡蓮會領你們去千金樓。”
到了千金樓就有溫涵帝君和吳美人護著了，何戢再有能耐也打不進去。
範黎看得心驚肉跳，對著西施喊：“到底怎麽回事？”
西施打起十二分精神控zhì這朵睡蓮，她鬼氣很弱，控zhì得很困難。她得慶幸上次陸千金為了救清然受了傷，修為失了十之八/九，不然今天就算她全盛，也駕馭不了千金的睡蓮。
西施沒空回答她，施詩卻想明白了，臉色又青又白：“那個男人……他想要殺我……說什麽長生都是騙人的，他想殺我，是想要把我和西施結合在一起，然後凝聚死了那麽多人的怨氣，造出法器，用來召喚怨靈！”
那邊何戢和劉楚玉還在僵持，劉楚玉每一下都拚盡全力，何戢雖然打得過她，卻不敢用力。陸千金卻顧不得那麽多，手起刀落廢了一番功夫就把鄭丹解決了。
鄭丹捂著手受傷的左臂，眼神怨毒：“你以為他們逃得掉嗎？尊上一旦出手，誰都阻止不了……”
“手下敗將還是閉嘴吧！”她沒那麽多工夫在這裏浪費，轉身就要去追施詩他們。
一轉身卻見人造湖邊上的樹木瞬間泛起奇異的光彩，微風吹入，與此同時，有個穿淺青色長袍的男人從外麵順著風飛進來。頎長的頭發沒有梳起，零散地散落在身側，隨著風肆無忌憚飄飛，他身上也有星星點點的光芒，看起來聖潔又高大上，有種遙不可及的感覺。
到陸千金麵前，他緩慢停住，踩到地上。
陸千金抬眼看過去，這個男人好看得出奇，看見他就讓人想起那句郎豔獨絕。好似這滿樹林的光芒，都是因為他而閃爍。
他那雙眼睛最好看，是漆黑的，像漩渦讓人不敢多看，怕看久了就要被吸進去。
她覺得奇怪，明明她是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可是對上他的眼睛，卻像是已經認識了很久。
她不由自主地問：“你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