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靜若盯著蘇亦琛的背景看了幾秒，切！
跟上去，站在他的身後，看著那隻骨節分明的手在鏽跡斑斑的門上拍了拍。
‘哐哐哐’三聲，將這裏的寂靜打破。
蘇靜若透過門縫，看到平房裏的男人身子頓了下，有些吃力的直起身子，看向院門。
“誰啊？”張生喊了句。
蘇亦琛答：“張先生，請開門。我是來談搬遷問題的。”
蘇靜若抬起眼瞼看著蘇亦琛的側臉，這時候的他好像沒有公司裏那股陰鷙冷酷的樣子，禮貌而紳士。
張生一聽說是來動員動遷的，眉頭緊鎖，臉上不明顯的閃過一抹複雜的窘迫，回身將灶台上的一個醫用口罩拿起帶上，托著殘疾的腿一瘸一拐的走出去開了門。
蘇靜若注意到張生的腿疾，眉心不由得蹙了蹙，身體狀況這麽差，換一個生活環境對他來說是更好的選擇。
打開門的一瞬，蘇亦琛和蘇靜若都聞道一股刺鼻的氣味，這是來自張生身上的，他常年撿拾垃圾，一身的衣服如油紙般反著油光，兩隻手也髒兮兮的，反而帶在他臉上的口罩變得有些怪了。
“你們是政府的人？”張生問。
蘇亦琛回答：“不是，蘇氏集團的。”
“哦……”張生點點頭，“咳咳……”突然猛地咳嗽，腳下沒站穩，蘇靜若第一反應是上前去扶人，卻被蘇亦琛攔住了，而張生並為摔倒，站在那裏靠著門，歉意的笑了笑，“不好意思，身體不太好。”
蘇靜若沒說話，隻是拿眼角看著蘇亦琛，那眼神明顯在質問，為什麽攔著她。
蘇亦琛沒理會她，看向張生，問：“張先生，我們進去談可以嗎？”
張生眼神帶著一絲尷尬，看到對方的穿著打扮，他真不知該不該讓他們進來。
他向後退了一段距離，手扶著門，並不打算讓他們進去，“小夥子，我那屋裏髒，有什麽話就站這說吧。”
張生的聲音裏帶著無奈，但他並不是不禮貌，而是有隱情，也是事實，比起屋裏，這裏要比他家幹淨。
蘇亦琛沒打算拒絕，畢竟他是主人，主人沒同意進，他們也沒權利走進去，在這裏談也可以。
蘇靜若見蘇亦琛有意要點頭，心裏不禁有些鄙視蘇亦琛，哼！怕髒倒是別來啊！可別想扯她後腿，這次的動遷任務，必須完成。
蘇靜若的臉上沒有鄙夷，甚至語氣很親和，說道：“張叔，我們還是進去談吧，動遷的事宜我有很多項需要跟您解釋。走吧，進屋說。”
張生接待了好幾批動遷來到工作人員了，很多都是進了家門後，又要求還是在外麵談，他見的多了，在看這個女孩子一身幹淨的衣服，又勸了句。
“姑娘，我那屋你呆不得的。別弄髒了你一身衣服。”
蘇靜若臉上平和從容，說道：“張叔，沒關係，我們進去談。我講的東西多，你腿不太方便，站久了吃不消。”
蘇亦琛站在一旁，始終未插言，隻是眼神幽暗，看著蘇靜若的時候帶著譏誚的眼神。
蘇靜若冷冷的回了眼蘇亦琛，蘇總嫌髒，我無所謂！
看懂了蘇靜若的眼神，蘇亦琛勾唇笑了笑，蘇靜若擰眉，這家夥怎麽今天笑得奇奇怪怪的。
“我們進去談，張叔。”蘇靜若走進去。
“……”張生看著人邁了步，也不好再攔著，主動讓出了一條路，但保持著一個很微妙的距離。
蘇靜若發現了，同樣站在她身後的蘇亦琛也注意到了。蘇靜若並不懂為什麽，心裏在琢磨著，可能是獨居男人心裏有些孤僻吧。
蘇靜若一手拿著公文包，一手主動去攙扶張生的胳膊，張生有些驚惶的朝著旁邊躲，由於腿腳不方便，趔趄了下差點踹倒，蘇亦琛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胳膊。
張生連忙回頭，意識到什麽後，又突然低頭，小聲的說：“謝謝。”
蘇亦琛扶穩了人，收回手，“張先生，慢點。”
張生繼續走，蘇靜若看著蘇亦琛從懷中拿出LV的手帕，擦了擦手指，隨後將手帕扔進了院子角落處的一堆垃圾內。
院子裏也變得泥濘不堪，蘇靜若擔心張生在摔倒，主動去攙扶人。
張生避開，說道：“姑娘，我自己能走。”
聽著張生的口氣，還真是有些不適應陌生人的靠近，她收回了手。
看著兩人的背影，蘇亦琛黑眸深而沉，他沒想到，一身名牌的蘇靜若竟然會主動去攙扶一個滿身汙跡的拾荒者。雖然他平時不以貌取人，可讓他去主動扶，他內心還是有一點點的抵觸心裏的。
前麵的兩人邊走邊攀談著，蘇靜若此時完全不像一個動遷人員，反而像是來探望張生的親屬。
蘇靜若扶著人走進去，臉色未變，如同平時一般，不因濃重異味掩鼻，也不因髒亂的環境冷眼，一切都很自然。
走進屋才發現，剛才張生在給自己熬藥，蘇靜若問了句，“張叔，這藥管什麽的？”
蘇亦琛看著她，深情淡然，他在等張生說完，蘇靜若臉上的表情。
張生蹲下，往灶台下添了把柴，拿著扇子扇著，“治……”頓了頓，“……結核。”
站在門口的閔延生聽到後，眉心擰緊，走到蘇亦琛身後，剛要張口，便被蘇亦琛一個眼神止住了。
五個人站在這矮小破敗的房間裏，空間變得更加狹小逼仄。
蘇靜若淡靜的走過去，接過張生手中的蒲扇，“張叔，我來，你坐下休息。”
“不用，姑娘，還是我自己來吧。你……離我遠點，我這病……傳染。”張生的聲音越來越小。
蘇靜若依然平靜，將張生手中的蒲扇接過來，蹲在灶台前的小凳子上扇著，說道：“沒關係，結核這種病，我們國家有特種醫院，你可以到那裏住院治療的。”
“……”張生一時沉默，然後吐出兩個字，“不收。”
“……”蘇亦琛看著張生，眸光淡淡的。
“？”蘇靜若手中的蒲扇頓住，轉頭看著張生，“醫院不收你？”
張生點點頭，一個五十多歲的大男人蹲在牆角，粗糲的手指攥在一起搓著，隱忍、無奈。
“為什麽不收？”蘇靜若問。
蘇亦琛忽然覺得今天從動員搬遷變成了幫貧扶困了。
“嫌我髒，而且……”張生抬頭，看向蘇靜若眼睛帶著憂鬱，“我們是棚戶區改造，動遷的錢少，除去治病，剩下的連買個落腳的房都不夠，我到時候就真的是無家可歸了。”
蘇靜若恍然大悟，怪不得張生不同意簽署動遷合同。
蘇亦琛此時眸光深了幾分，原來如此。不過，他更像知道是誰告訴張生這些的。
蘇靜若回頭，嚴肅的說道：“結核病是國家免費治療的，為什麽要花錢？”
張生沒多想，將前幾天醫生的話重複了遍。
“醫院看病的大夫說我病的嚴重，要用進口藥治，不然治不好。可一場病治下來，我這筆動遷費最後就剩千八百塊了。而且還不一定能不能治好。”
“無稽之談！哪間醫院的大夫這麽沒有職業道德？完全是誤導病患！”蘇靜若秀眉蹙起。
蘇亦琛看著蘇靜若激動地樣子，淡淡的看了她眼。
張生連連擺手解釋，“姑娘，這可不是醫生亂講，小杜那是我以前的鄰居，陳姐家的孩子，他在晶核醫院可是結核病科的主任，他說的不會騙人。
對了，他還準備幫我多出點價錢收了我這小屋呢。
給你們動遷的價錢太少，他會多給我點，住院也能幫我減免一些費用。
他還……”話還沒說完，蘇靜若打斷了他。
“張叔，不要輕信旁人的話。”蘇靜若說的很誠懇，而這時在蘇亦琛聽來卻覺得好笑，難道她不是張生的旁人？
有時候好心未必會讓人受用，果然蘇亦琛想的沒錯。
“可小杜不是旁人，是我鄰居陳姐的孩子。”張生帶著狐疑的目光看向蘇靜若，明顯對她起了戒心。
蘇靜若瞬間明白了，為自己剛才的魯莽暗自懊惱。
蘇亦琛雋永而嚴肅的聲音傳來，“張先生，蘇小姐也是善意提醒。這是你的房子，如何處置都是你的自由。”
沒有起伏的語氣聽起來，卻讓人信服，張生的戒備一點點放下。
蘇靜若盯著張生漸漸鬆開的手，輕吐了口氣，對蘇亦琛點了了下頭示意感謝。
蘇亦琛沒理她，又看向周圍的環境，“張先生，你那位陳姐的兒子小杜打算給你多少錢收購這套房子？”
蘇亦琛的目光銳利，張生被他看得心裏有些不安，剛要開口回答，又想起他們的身份，到嘴邊的話咽下了。
“夠我治病了，還可以買個跟這差不多大的房子。”
看似回答了，其實說的含糊不清。沒有任何具體的數字，這是在敷衍他的問題。不過他不想說，他也不能逼他說。
突然，誰也不說，氣氛就這麽冷掉了。
蘇靜若一直在腦子裏回憶晶核醫院，這家醫院在社會上的口碑並不好，醫生作風也差，經常被患者投訴，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能開收費藥品，絕對不開免費藥治病。而且，蘇靜若還注意到張生剛剛一直在強調‘鄰居’二字，看來這杜醫生深得他信任了，說什麽都會聽得。這個杜醫生應該清楚張生動遷後會得到多少動遷款，就因為熟知所以才會想到利用熟人這層關係步步為營，騙取張生的信任，買他手中的這套房子。
蘇靜若眼睛微微眯了下，她不知道杜醫生給張生承諾了多少錢，可她相信一定沒有她給的多！
蘇靜若看了眼蘇亦琛，兩人目光相交，了然於心。
好心鄰居的兒子？那他們就鬥一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