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喬躡手躡腳的打開大門，萬幸，沒有驚動到父母。
一溜煙跑回自己房間，把門緊緊關上後，他迫不及待的把懷表拿出來，輕聲呼喚：“老師，你在嗎？”
懷表背麵的琥珀陰陽魚好似有莫名的能量流動了一下，緊接著，房間裏蕩開層層漣漪，淡淡的飛花飄過，長衫博帶，魏晉風流，鹿未玖從不知名的空間裏一步踏出。
他的臉龐俊美而冷清，眼神流轉間，似有億萬的星雲在眼底流動，說不盡的寫意與風流。
時光匆匆千年，不變的，是他的容顏，還有融入血脈的寂寞與驕傲。
那些隨他出現飛花與柳絮，自他背後輕輕飛舞，旋即消失不見。
“老師，我有很多問題。”楊喬憋了一肚子的話，現在總算能說了。
“你問吧。”鹿未玖微微頷首，有很多古代的智慧傳承在這個時代看起來很不可思議，做為老師，必須為學生答疑解惑。
“劍宗是什麽？先頭那個女孩是我的同學，老師你先頭說她是劍宗。”
“劍宗，屬於修道一脈，峨嵋山自古流傳蜀山劍派，此派生於亂世，要以手中劍斬盡天下妖邪，為風水玄門六宗之一。”鹿未玖走到窗邊，夜風中，他的衣衫隨風鼓蕩飛舞，仿佛仙人，欲乘風而去。
“自於她屬於哪一派劍宗，因時間久遠，各派都有開枝散葉，我如今也不能肯定，不過她手裏的劍，看起來倒有幾分眼熟。”
“玄門六宗？”楊喬眼睛亮了一下，感覺老師提的是很新奇的東西，難道是像武俠小說一樣有隱秘門派，到現代還有流傳？
“在我身處的大晉時代，玄門六宗分別為道宗、理氣宗、劍宗、心宗、禪宗、隱宗。”停了一停，鹿未玖接著道：“我屬於心宗，亦有部分理氣宗和道宗傳承。”
楊喬心裏暗暗把鹿未玖說的這些記住，想晚點再細問，他現在更關心另一個問題：“如果馬小靈是劍宗，那是不是還有別的宗門也傳下來了？另外，今晚那個魚妖，為什麽會要搶我的鬼牙丸？”
“時間久遠，當年的事誰能清楚。”鹿未玖清冷的臉龐顯出一抹神思，他望著窗外星空，雙手負在身後，不知是否想起了東晉那個年代，想起了轟轟烈烈的天下第一人之爭，帶給楊喬一種強烈的孤寂感。
停了一停，鹿未玖才接著道：“今天那個妖物，應該是衝著你那把刀來的。”
“為了鬼牙丸？”楊喬愣了一下，一臉震驚：“這年頭，妖怪也要搞收藏了？”
鹿未玖掃了楊喬一眼，淡淡道：“做我的弟子，不要說這麽‘逗比’的話。”
“哇，老師，你才上了一天網，連逗比也學會了！”楊喬再次“虎軀一震”。
鹿未玖冷哼了一下，伸手在楊喬頭上虛敲一記。
“頑皮。”
在過去，如果有弟子不開眼，老師就會一記戒尺或者一巴掌拍在學生腦門上，按禪宗說法，這叫當頭棒喝，立地頓悟。
不出所料，鹿未玖的手從楊喬頭上虛化“穿”過，仿佛存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畢竟，他隻是一個靈魂，一個存活了數千年的靈體，雖然仍保有本體的記憶和玄門手段，但無法再幹涉這個世界的物質。
鹿未玖沉默片刻，緩緩轉身道：“那把鬼牙丸，我和你說過有些不祥，你自己小心些。”
他的身影緩緩消融，消失在空氣裏。
楊喬愣了半天，拿起鬼牙丸，有些心疼的摸著：難道以後都不能好好把玩了？得想個安全的地方把它藏起來。
不過，為什麽連那隻“胖頭魚妖”也要搶它，老師你還沒回答我呢……
匆匆一晚上就過去了，楊喬感覺自己做了一晚上夢，夢裏一會是那隻怪魚伸抓子搶自己的鬼牙丸，一會又夢到馬小靈一臉狡黠的笑著說：“我正缺一把脅差，它是我的了！”
居然一晚上夢都和鬼牙丸有關！
楊喬翻身跳起來，摸了一把壓在床下的脅差，有些不放心，又從抽屜裏翻出那本佛經壓在上麵，這才跑去洗涮涮。
有佛經鎮著，應該安全了吧。
……
初晨的陽光照向課室，少年班和昨天一樣熱鬧。
經過昨天一天的相處，班裏的“小天才”們相互間更加熟悉，話也更多了。
楊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到背著書包走進教室的馬小靈，一雙眼睛死死盯在她身上，上下左右的細看，仿佛想看透她身上的秘密。
看她瘦小的身體，真不知哪來的力量揮出那一劍。
還有，她的劍藏在哪了？
有些東西注定沒有答案，這令好奇心很重的楊喬心裏像是被小貓抓一樣。
馬小靈像是沒看出楊喬那探究的目光，和昨天一樣安靜的坐到位置上，把書包放好，這才向楊喬微微一笑：“同學，早。”
……
時間匆匆過去一周，這段時間裏，馬小靈顯得並無特別之處，很平常的上課，也和楊喬聊天，就像是普通的同學一樣。
但是楊喬心裏清楚，在馬小靈看似瘦弱的身體裏，隱藏著怎樣的力量，那一劍，仿佛鉻印一樣深刻在他腦海裏。
他倒是想和馬小靈聊那晚的事，想知道多點關於馬小靈劍宗的秘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可惜一直沒什麽機會。
除了繼續和馬小靈保持良好而有默契的關係，楊喬和愛拖鼻涕，數學超級牛，生活自理能力超級弱的嚴炎，以及看起來跟肥貓一樣，實際上卻非常聰明醒目的胡途關係也處的不錯，都是好朋友了。
除此之外，對於鹿未玖教自己的觀想術，楊喬也越發用心去練，每天一有時間就會觀想鍛煉自己的眉心。
用鹿未玖的話來說，眉心寄居著人的神魂，是元神祖竅，聽起來蠻玄的。據說如果築基修煉好了，就能入手下一步功夫，也許還能開發些特別的能力。
對於好奇心旺盛的楊喬來說，這自然是一大誘惑。
這天晚上，楊喬跟平時一樣，端坐在書桌前“認真學習”。
當然隻是裝裝樣子，他的手裏握著懷表，微微閉上眼睛，觀想和感受外界的能量被吸引入眉心深入，觀想能量隨著自己緩慢的呼吸吞吐，就像宇宙般一漲一縮。
他把懷表拿在手裏是有原因的，前幾天觀想時手裏的懷表忘了放下，隱約感覺從懷表背後的琥珀陰陽魚裏有莫名的力量透出來，平時察覺不到，但是在靜入觀想狀態時，卻隱約能感覺到一絲。
而那天拿著懷表觀想的效果特別好，眉心裏本來隻是朦朧的一團混沌，似乎凝煉了不少。
楊喬猜想這塊懷表上的琥珀陰陽魚，說不定就是老師三千年前那塊羅盤上的，應該帶著很強的能量，拿著它一起修煉時，效果加倍。
楊喬這番猜測雖不中，但離事實也不遠了。
在數百年前，劉氏先祖確實得到了鹿未玖當年留下的風水羅盤，因為一場變故，劉氏一枝遠赴歐羅巴，在當地紮根從商，又因為一些機緣巧合，將羅盤上的琥珀陰陽魚嵌在懷表上，以做傳家的念想。
楊喬當然不知道其中的故事，他現在全心去感受鹿未玖說的那種玄之又玄的狀態，心靈，平靜如湖。
隨著呼吸越來越平靜，緩慢，他好像進到一個很玄妙的狀態，感覺腦子裏好像有一團東西不斷的在旋轉，在收縮。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楊喬忽然覺得眉心很癢，這種癢不是皮膚上的，而是裏麵，好像在眉心裏有什麽東西要破開長出來一樣。
他心裏一驚，從那種玄妙的狀態脫離出來，下意識摸了摸額頭，眉心的皮膚光潔如故，沒什麽異常。
剛才是錯覺？
但是那種從裏麵癢，好像有顆種子要長出來的感覺是如此的真實，楊喬百思不得其解，他低頭看看手裏的懷表，正想問問鹿未玖，就在這一刹那，突然間，他聽到“啪”的一聲響，眉心裏麵，好像有什麽東西破殼而出了，手裏的琥珀陰陽魚同一時刻，亮了一下。
漩渦，從眉心開始，和琥珀陰陽魚的圖案相呼應。
四周的景物驀然扭曲，時間回溯！
一幕幕光影從楊喬眼前閃過，那不是眼睛看到的，而是腦海中直接出現的畫麵——
他看到了，一位白衣少年佇立在陡峭的峰頂，他仰望著頭頂的星空，仿佛凝固的雕像。
少年就這樣看著星空，不知過去了多久。
萬道流星突然從星空劃過，璀璨的銀河，仿佛透出宇宙無窮的秘密。
少年張開雙臂，仿佛將整個星空擁抱入懷中。
“原來如此！”
他發出爽朗的笑聲：“天地奧秘，盡在我心中，我，鹿未玖必將成為天下玄門風水第一人！”
他，是年少時的鹿未玖！
畫麵閃過，
祭天台。
在晉帝的目光中，在江左群臣世家們震驚的目光中，鹿未玖緩緩站起，大袖一展，以絕對自信的語氣，對麵露挫敗感的謝安，輕聲卻堅定的說：“從今而後，吾，當為天下第一。”
這，是青年時，踏上無上巔峰的鹿未玖。
畫麵再變。
前方突然湧起雄雄大火，一幢古樓在烈火中轟然坍塌。
鹿未玖凝視著火焰，麵露無比的悲怮。
大地下，像是有什麽巨大之物在轟然掙動，一道流光從地底衝出，升上半空中，突然崩解成無數的碎片，分射向四麵八方。
祖龍脈，碎了！
龍脈破碎，華夏將永無寧日。
即使隔著遙遠的時空，楊喬依然感受到鹿未玖心中那份沉痛與不甘，從鹿未玖的雙眼中，看到了刻骨的自責與執念。
無數的流光閃過，楊喬猛地從畫麵裏掙脫出來。
他的心髒怦然跳動，滿頭都是汗水，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依舊好好的坐在書桌前，手裏的懷表上，那琥珀陰陽魚似乎在緩緩的遊動，漸趨平靜。
剛才，我看到的是什麽？
是又一次時光回溯？
不，我分明從那些畫麵裏看到老師鹿未玖未竟的心願和強烈不甘的執念。
老師他究竟經曆了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