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晴川說：“聽明根叔說是選調來的第一書記，這種選調幹部一般都是應屆畢業的本科以上經過篩選考核的優秀學生。應該也是想來咱們這裏一展抱負。”
一旁的孟亭偉接著說：“都上過大學的人了，在大城市找個工作不好嗎，非要來咱這窮山惡水的自討苦吃。”孟亭偉比孟亭富小三歲，他們是堂兄弟，因為他有個弱智的哥哥，所以就一直留在家裏照顧。
潘晴川想到自己當年的同學也有去做選調幹部的，他說：“每個人的追求不一樣，人總要去做些自己覺得有意義的事情。”
潘大河比潘晴川小十歲，他們還沒有出五福，他有點內向話不多，但是人高馬大的很強壯，所以去築城要錢的時候孟亭富教他一起去，他雖然話不多，但是長在那裏強壯的身軀就是一種威懾。
他若有所思的說，“以前沒去過大城市不覺得，這次跟潘子哥去了趟城裏，才覺得雖然那裏也有風險，跟嬌嬌一樣讓人騙了，但是卻是非常吸引人的。能放棄大城市工作來到咱這裏，我覺得待不了幾天就該走了。”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討論著未來的扶貧第一書記。
今天收工早，他們就去山上跟老潘兩口子幫忙，到的時候發現有個女人正在一起開墾。
她抬頭擦了一臉汗珠，看起來三十五六歲的樣子，柳玉忙讓她坐下歇歇，她是村裏的寡婦陳美美。
陳美美其實才二十五歲，五年前，相親認識，嫁給了村裏的潘家睦，第二年就生了個胖小子，潘家睦想讓家裏生活好一些，便出去打工了，剛去了一年，過年寄回了兩萬塊錢，一家人高興壞了。
翻新了土坯房，以為生活會越過越好下去。
等到六月的時候，發現潘家睦已經三個月沒有跟家裏聯係過了，找同村的人去打聽，工地上說也好久沒有看見他人了。
再後來，幾經打聽找到了一名溺水的無名屍，因為沒有任何能證明身份的東西，所以一直沒聯係上家人，法醫判斷是因為過量飲酒失足落水身亡。
潘家睦一家人哭的聲嘶力竭，本以為生活能夠越來越好下去的時候卻沒想到遇到這樣的滅頂之災。
陳美美跟他是相親認識，本就沒有太多的感情基礎，生活的重壓很快就磨掉了悲傷。
還有年幼的兒子需要撫養，公婆也才四十多歲，還心思著再生個兒子傳宗接代。
陳美美每天照顧一家人像個陀螺一樣。
才二十五歲的年紀，皮膚粗糙又紅，細紋密布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老上十歲。
她身上穿的還是結婚時候買的紅色外套，紮眼的紅，因為她現在的虛胖緊緊的裹在身上，好像稍一用力就會崩碎了一樣。
陳美美想要擺脫現在的貧窮生活，雖然村裏人對潘家人要種果子都很不屑，但是她卻想參與試試。
她跟柳玉商量她想種兩畝，但是因為沒有錢，等日後要是果子能賣錢了她再後付。
這要是一般人肯定不能答應她，但是柳玉同情她，這麽年輕輕的就死了男人，還得拉扯才四歲的孩子，如果她婆婆又懷孕了，雖然都說年紀大這個孩子不一定帶的住。
但是要是真的再生個兒子，這年幼喪父的小孫子恐怕就不會像現在一樣在家裏得到百般嗬護了。
柳玉見陳美美有自己的打算，也為她高興，人在窘境裏不努力折騰折騰，怎麽知道不能鯉魚跳龍門。
再者，老潘的身體狀況，他們老兩口真的還種不了這十畝果苗。
村裏人都對他們種獼猴桃的事情不屑一顧覺得是瞎折騰，幾個年輕人願意來幫忙也是因為他們對潘晴川的崇拜。
就這麽忙活了將近一周，這十畝獼猴桃苗才總算都種上了，老潘歎了一口氣，人老了又病了體力就是不行，要是放在年輕的時候哪用的了這麽長時間。
陳美美看著兩畝果苗，魚尾紋深壑的眼角都帶著笑意，以後每天來打理果苗，至少心裏有個希望，艱苦的日子就好熬一些。
潘晴川事先想過可能村裏的人不會接受去種獼猴桃，所以想自家帶頭先種上，等有了經濟收入再用事實說服大家種植。
現在隻有陳美美這個寡婦願意一起栽種。
隻是那天晚上，明根叔來到家裏，一番閑話家常，就低聲問老潘：“聽說陳寡婦跟你們一起種果樹。”
柳玉正在給他們添茶，聽他這麽問就回道：“川子買了那麽多回來，我們老兩口也種不完，小陳願意一起種，正好就給了她兩畝的果苗。”
明根叔接著說：“她可是個寡婦，雖然你家川子三十多了還沒說上媳婦，但也不能找個寡婦吧，川子也是大學生。”
他這話這麽一說，老潘臉色一變：“我說明根話怎麽能這麽說，在城裏三十多歲不結婚很正常，再說了，我們跟小陳一起種果苗，跟川子說不說媳婦有什麽關係。”
這裏大多數青年二十歲左右就結婚了，像潘晴川這個年紀還沒結婚的，村裏都說是光棍。
風言風語就這麽席卷了整個火雲村。
一向溫和的柳玉很是氣氛的說：“真是寡婦門前是非多，人家小陳也不是自己願意守寡的，命不好，這些人還要落井下石。”
老潘倒是悠閑的看著一本講三國曆史的書，“你年輕時候又不是沒在村裏待過，不讀書整天不就坐村口牆根嚼舌根。”
柳玉擦著桌子沒好氣的說，“可不，當年一結婚你說想去城市看看，說什麽都要離開這山村，我就想走，立刻馬上走。”
老潘看柳玉的眼神很是溫柔：“這輩子跟著我東奔西走的，也沒過什麽好日子，我對不住你，下輩子要是還能遇見，我給你當牛做馬……”
說的柳玉眼眶一熱，老潘一直都不是什麽會甜言蜜語的人，可是看他沒事就願意捧著一本書看，柳玉有時候就這麽靜靜看著他就覺得滿足。
她故意裝作生氣的說：“我這頭發還都沒全白呢，說好的白頭偕老，你這輩子就好好陪著我，別提什麽下輩子的事。”
她想著潘晴川說，還是希望老潘回城市醫院去治療，想勸，但是又知道老潘的這個脾氣倔強起來跟驢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