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打算等完全收網之後，在和你解釋。可惜我的小鬱太厲害，竟然有辦法策反了我的心腹。”葉君殿說這話的時候，眼裏沒有絲毫責怪，倒反是毫不掩飾的讚許。
葉知鬱並不覺得這是什麽光彩的事情，一想到葉君殿有苦衷而她這邊卻下了狠心，她就有種說不出的罪惡感。
“關子賣的差不多了，你的委屈我們也充分理解了。”曲項天冷冷開口，銳利的視線直直望向笑得如沐春風的男人，語氣裏有著毫不掩飾的嘲意。
葉君殿隻是聳聳肩，視線並未落到對方身上，依舊盯著一瞬不瞬望著他的葉知鬱，眼底一片柔軟。
“小鬱，FBK的前身是國內第一恐怖組織，媽媽從爺爺那裏繼承而來，這你是知道的。”
葉知鬱聞言，怔怔點了點頭，知道葉君殿是要開說說正事了。
“組織傳給媽媽的時候，她就一直不太上心，後來為了追爸爸，幹脆就把組織撂一邊不管了。爺爺很生氣，他那個脾氣你是知道的，指使人指使了一輩子，除了奶奶的話誰的話都不聽，媽媽的行為惹惱了他，氣得他幾乎要跟媽媽斷絕父女關係。”
葉知鬱蹙著眉聽著。關於剽悍娘親過去的轟轟烈烈死纏爛打女追男故事，是被對方當做勇於追求真愛的正麵教材，她從小聽到大的。而關於爺爺，因為總是滿世界亂跑，動不動就和奶奶二人世界去，已經好多年沒有回來過，她甚至有些記不起來對方的長相，隻記得確實是個很威嚴的老者，抱她的時候胡子很紮人。
葉君殿看著葉知鬱有些恍惚的模樣，唇畔的笑愈發柔和了些：“剛剛我說的那些隻是鋪墊，並非重點。”
“那就快講重點。”冷冷的嗓音很是不給麵子。
鳳眼輕眈了一眼黑著臉的曲項天，眼神很是不以為意，卻依舊笑得溫文爾雅：“小鬱，說那些是要告訴你，FBK有一段時間，是被母親委托代理給了以前爺爺的部下管理的，爺爺似乎對此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約當時兩人都很放心，隻是沒想到，他們信錯了人。”
“那……”葉知鬱一驚。
“這個世界就是這個樣子的，弱肉強食才是本質。尤其是有些事情，並非你想脫身就可以脫身，‘身不由已’四個字背後的意義，可不像你想的那麽簡單。”
說及此處，葉君殿眼底溫涼的光芒變得凜然了些許，卻依舊透著琉璃般的色澤，閃閃爍爍，讓人看不分明，卻脊背莫名滲出一股涼意。
“托管的人是爺爺曾經最信任的部下之一，南宮哲。但是誰都沒想到，他會暗地裏跟政.府聯手，成為私人傭兵。他自作聰明地泄露了爺爺的身份想要借此獲得對方的信任，但是卻還是太蠢了。這麽龐大的組織，他區區一個代理能有多大權力，還當真能把控製權都給吞下去不成？”說到這裏，葉君殿的語氣裏染上了些許嘲意。而當他說到這裏的時候，在場的人都是聰明人，事情將會如何發展，已經無須多言。
依然老一任的Joker年紀大了，自己的組織，寧願看著母親委托別人代理也不願意親自接手，而母親更是無意於此。那麽辦法隻有一個——在與南宮哲交易的階段裏，想辦法控製住下任的繼位者。
所以……他們抓了才12歲的葉君殿，在對方尚年幼的時候便想方設法控製了他。
“那個芯片可以做到什麽程度？”葉知鬱問道，卻沒發現她的聲音都在隱隱發顫。
葉君殿似乎聽了出來，下意識看向坐在自己對麵的端木羽，薄唇輕掀：“隨時追蹤位置，實時監聽，最重要的是，對方手裏握有引爆器，想要我的性命，任何時候都可以取。他們特意交代，不可以讓任何人知道。”
端木羽的手下意識悄然收緊成拳，關節骨微微泛白。而葉知鬱幾乎已經不知道該露出什麽樣的表情，去看一臉平靜說著這些的葉君殿。
12歲的孩子，即使再怎麽天賦異稟，心髒裏被莫名其妙按上這種東西都該是多麽驚慌失措。自己的性命不是自己的，每一次閉眼，都可能再也不會醒過來。在這種死亡的陰影裏，求生是比死還要痛苦的事情。
而哥哥，他竟然就這麽一直從從容容地笑著，沉默著，計劃著，一步都不能錯，錯一步，就會丟了性命。
葉知鬱不知道這件事情如果放在自己身上會作何感想，但是那種壓力是她無法想象的。
“為什麽……”她的聲音啞的不像樣子，眼前的景物再次開始模糊起來：“為什麽，不告訴我或者媽媽……寫字條，或者，用不發出聲音的方法……為什麽不說……”
她的眼睛通紅，曲項天皺眉伸手去擦她的眼淚，卻讓更多的液體湧了出來，怎麽都止不住。他幹脆伸手摟過對方的腰直接將她收進懷裏，而葉知鬱卻似乎不為所動，隻是緊緊盯著葉君殿，執著於對方的答案。
葉君殿知道她在氣什麽……畢竟都是家人，沒有作為家人會喜歡自己的家人在痛苦的時候不依賴自己，那和背叛無異。
隻是，那個時候，他們手裏的不僅是他的性命，還有她的。
他第一次見到還在繈褓中的那個嬰兒的時候，就下定了決心守護。那道“喜樂的陽光”，是比他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的東西。
她什麽都不需要知道，因為他會為她撐起阻礙一切髒東西的屏障。鮮血，隻需要他一個人的雙手染上就好。
可即使他一步步精心設計，卻還是不得不讓她遭受了這麽多傷心的事情。如果，她嫁的人不是這個男人，這些痛苦，原本是不必承受的。
他原本都計劃好了……可誰知道命運從來不會放過機會來展現它的惡意。
“小鬱，”葉君殿的聲音很輕，飄飄忽忽無法捉摸，眼底的光芒更是晦暗不明，似是接下來的話說出口需要極大的決心。
“你失去的那個女孩，哥哥可能沒辦法還給你了。”
葉知鬱覺得，她聽懂了葉君殿說的話。每一字都聽得懂，然而將這些字拚湊起來，卻讓她迷惑了……
“什麽意思……”她哽了一下，臉色瞬間慘白：“我的孩子……妹妹的事情也是你做的？”
男人溫軟的目光中似乎落著浮冰碎雪，在那一瞬間仿佛隔著一層冰霧，讓人看不分明。
葉知鬱聽見了那個熟悉的嗓音再次響起，清淺飄忽，說出來的話卻足夠讓她一瞬間手腳冰涼。
“至少哥哥不用失去你。”
“……”
一瞬間，整個房間都陷入了沉默，所有人都沒出聲，曲項天眸底一片陰鷙，收緊的十指甚至已經發出了骨頭之間摩擦的聲響。
“你做了什麽。”
“他們需要一個之前的研究成果作為實驗體，可二十年前的研究，存活下來的唯一一個病毒堿基對的完全載體，被阿羽帶走了。而現在，他們得知了那個唯一存活的孩子的下落，自然會盡一切手段弄到手。沒有人可以阻止，至少不能來硬的。”說到這裏，的神色愈發從容起來，鳳眸微眯，帶著清明醉人的笑意：“所以，我承諾他們，再等一段時日，我給他們一個更好的。”
一個天生就能夠和那些不停變異的病毒共生的，有著極高天賦的嬰兒。
“還好你有兩個孩子，否則哥哥還擔心你撐不過這一關。”
心靈上承受的震撼已經讓葉知鬱腦中一片空白，而最讓她無法接受的，是葉君殿那若無其事的態度。
她知道他一向是最疼她的，她的性命之於他很重要。“哥……”她輕顫著開口：“可是我的孩子，就是我的命。你知不知道，你要了我的半條命，這有多痛苦……”她願意拿自己去換，即使是交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可是！為什麽是孩子……她才剛剛降生，她甚至還來得及仔細聽她的哭聲……
“她現在……在哪裏……”
葉知鬱覺得自己仿佛被人抽幹了所有的力氣，軟靠在身邊男人的懷裏，眼神失焦。
有些痛苦，你覺得時間將它們帶走了，可是事實並如此，每每被揭開傷口，一次痛過一次。
曲項天沉默著，眼底翻湧著風暴，垂眸看了眼葉知鬱慘白的麵孔，一字一頓：“你該死。”
一字一頓，字字清晰。
誰知，就在這時，葉君殿之前唇畔意味不明的笑意突然聞言斂去，眼底厲芒大盛，那瞬間迸發的淩厲裹挾著威壓劈空而來，讓一旁神色複雜看戲的迭隱都是微微一震。
“我的好妹夫，”唇畔的笑甚至稱得上妖冶逼人：“你就一點都不好奇究竟這一切背後的幕後黑手是誰？又是誰讓原本就艱難的選擇變得更加殘忍？你以為，那些人究竟是怎麽發現小鬱就是當年那個孩子的？”
葉君殿的話，句句有所指，讓曲項天微怔，劍眉一擰。
“這些事情你原本就不需要問我，你家老頭子，就知道不少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