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間裏，月華半跪在地，蜷縮在角落，冰冷的水噴灑在身上，清理著這一夜的血汙，洗刷著疲憊，和那宛如刀絞的劇痛。
月華很痛，那原本無比細膩嫩滑的肌膚，在這一夜之後變得千瘡百孔，渾身布滿了一道道深可見骨的血痕，甚至有些皮肉都翻了出來。
血早就流幹了，雖然屍妖不會因為失血而死，但那虛弱感依舊讓她快要站不起來，甚至……女人伸手摸了摸後臀，一聲悲鳴浮現。
女人的背脊原本光滑如玉，此刻卻仿佛剛剛被犁過的田野，那是羅天燼一次次將鐮刀刺入，不斷絞殺造成的。
女人原本該有七條妖武，可如今……屍妖在非戰鬥時會將妖武縮小來隱藏身份，尾脊型的會隻剩下一根根細小的尾刺，而月華此刻的尾刺，隻剩下一根了。
七尾算不上無敵，但也挺強了，月華對自身的實力還是挺自豪的，可她沒想到自己在羅天燼麵前，居然弱的像是一隻小綿羊，這真好笑，究竟誰才是怪物？
月華突然想到了姐姐，想到了韶華，自己和姐姐的遭遇好像，都是被強行毀掉了妖武，實力降幅極大，此刻隻剩下一根尾刺的月華，就算傷好後也頂多和汪娜差不多，想恢複？不知道何年何月，不知道要捕食多少次去了，而且一尾的屍妖捕食極為困難。
“姐姐，如果你還在的話……多好。”月華不由得發出了一聲苦歎。
如果韶華還在，如果韶華沒有被毀掉妖武，依舊是九尾的實力，羅天燼？直接玩弄成渣去吧，這世上能戰勝姐姐的始終隻有楚天那個大魔頭。
隻是，月華和韶華的關係並不算和睦，因為姐妹倆都有些陰險加自私，這樣的性格很難相處，何況還曾為了某個帥哥而……
一想到罹天辰，月華更痛了，心痛！她不知道這算是什麽，自己一直深愛的，一直想從姐姐手上搶來的男人，居然會變成那樣。
回想昨晚，月華覺得很可笑，也很可悲，從一開始就是。
原本她自以為是的圍剿計劃，卻被羅天燼瞬間擊敗，雖然還有一戰之力，但卻因為高子成的卑劣性格，導致吳塵枉死，導致全線崩潰。
再之後……悲劇就開始上演了，她拚命掙紮想要逃離，卻被一再重創，那時的她心中隻有一個念頭，罹天辰快點回來，快點來救她，可出現的卻是……
“李陽。”月華哭笑不得的念出了這個名字，她曾在大戰前想要拋棄某人的，因為覺得某人累贅，卻沒想到自己會因某人得救。
而那個心中的救星，卻突然變成了惡魔，甚至殺死了秦嵐，甚至當自己滿心期盼的喊出他的名字時，罹天辰連看都沒看她一眼，隻想著快點獲得力量。
這一夜，事情發展的簡直離奇，月華根本想不到罹天辰會和她們反目，會無恥到在那種時刻還想要殺死和吞噬同伴，而到最後卻是羅天燼那個差點殺死她的大煞星，給她們爭取到了一絲逃走的機會。
最後那一幕發生時，月華已經完全迷茫了，她看不懂，這到底是出了什麽事？直到林風提醒她才明白。
“李陽好厲害！如果不是他引誘羅天燼去對付罹天辰，我們怕是都要死了，哎，真佩服他，那種時候還能那麽冷靜那麽聰明。”林風是這樣說的。
“又是因為李陽嗎？”月華在苦笑，這樣算起來某人在一天之內救了自己兩次呢，可笑自己之前還一心想要害死某人。
心中，似乎浮現出了一絲愧疚，月華艱難的站起身來，也不擦拭身上的水漬就走了出去，她想看看某人醒了沒，想道個謝。
“紗布！快，紗布還有沒有？客廳抽屜……汪娜去拿，林風把藥箱遞給我。”臥室裏，孫芸忙的滿頭大汗，也滿臉是淚，女孩不知道為何會弄成這樣。
“拜托，我要的不是創可貼，是紗布！汪娜你覺得創可貼有用嗎？”孫芸撫摸著我胸口那道深可見骨的裂痕，心痛的直哭。
汪娜也在哭，邁開兩條小短腿飛奔出去，又是一陣亂翻，時不時還擦擦眼淚，望著床上依舊昏迷的我，滿臉哀傷。
“爸爸別死，汪娜好不容易才找到爸爸的……”小家夥哭兮兮道。
“其實，你們這樣治療是沒用的，李陽又不是人類了，藥物不起作用，紗布……其實也最好別用，裹上反而容易引發身體潰爛。”月華忍不住提醒道，她就一點紗布都沒裹，甚至沒有穿衣服，把傷口洗幹淨後自動風幹，才是屍妖對傷勢最妥善的處理辦法。
“但……但李陽還在流血。”孫芸哭道。
“沒事，流幹就好了。”月華不以為意，屍妖本就沒有血，那都是喝下去再吸收的。
“但……他心跳好微弱，似乎都快聽不到了。”
“屍妖不進食的話，本就沒有心跳。”月華再次搖頭：“所以你不用急，不用管他的，屍妖的再生能力很強，傷口很快就會結疤，隻要沒死就會蘇醒的。”
月華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這麽溫柔的勸慰孫芸，她隻是覺得這女孩心地真好，不僅不怕屋裏這群屍妖給她帶來麻煩，反而一看到朋友受傷，就急的像自己快要死去似得。
“那……那我該怎麽做？進食是嗎？我去幫他做點吃的喝的？”孫芸依舊在哭。
“其實……你就是最好的食物。”這句話月華想了，但沒有說，其實這屋裏的所有屍妖都受了重傷，如果能吃掉唯一的人類孫芸，對傷勢的恢複非常有好處，但……
曾幾何時，月華記得自己很想吃掉孫芸的，那次學校事件之後，可我卻強行製止了，因為孫芸是我的朋友。
朋友？月華已經不太記得這個詞匯了，她做了屍妖很多年，身邊的那些家夥頂多算同類，朋友？她早就沒有了。
可今天，月華終於見到了所謂的朋友，終於知道了我寧死也不願吃掉孫芸的原因。
“是不是，給他喝點血的話，就會好起來？”孫芸顫聲問道。
月華本能的點頭，卻又搖頭苦笑，現在根本找不到鮮血，去外麵殺人？或是去血站偷血袋？不行的，外麵全是隱秘機動隊和警方在搜索，此刻捕食等於自尋死路。
孫芸沒說話，咬著唇走了出去，一分鍾後，一聲慘叫從廚房裏傳了出來，月華愣了愣，抬起頭，卻看到了讓她難以置信的一幕。
女孩的手腕上，那是一道深深的傷痕，尚未來得及包紮就跑了回來，女孩的手中捧著一個小碗，那是一碗鮮血。
“你讓他喝你自己的血？”月華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根本不敢信會有人這麽傻，對朋友這麽無私。
類似的事，罹天辰也做過，可當真相水落石出，大家卻發現他隻是為了吞噬和吸收某人，孫芸呢？月華看不出女孩有一絲一毫的陰謀，這麽做完全是……
“林風，快幫我扶李陽起來。”女孩咬牙道，手痛得發抖，卻不敢撒出一滴鮮血，輕輕掰開我的嘴，一點點的灌入了進去。
整個過程，月華和林風都在吞口水，連汪娜都直勾勾的看著女孩手中的小碗，還有女孩的傷口，他們也好想喝，但……他們不敢也不能，因為那小碗中裝的並不隻有鮮血，還有那滿滿的友情，他們不配喝。
月華又開始苦笑了，我和孫芸都是她曾想殺掉的目標，可如今，她卻被我救了，同樣也被孫芸救了，如果不是女孩的收留，自己此刻怕是已經落入了隱秘機動隊的手中。
這算什麽？身為一隻吞噬人類的屍妖，居然會被人類所救……這真的很諷刺。
鮮血一入喉，我就咳了起來，勉力睜眼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抓住孫芸的小手。
“痛麽？你這傻丫頭怎麽能……”我苦澀道，屍妖的昏迷並不是沒有知覺的，所以身邊人說的話我全部都能聽到。
“沒事，包一下就好了，汪娜去把創可貼拿給我吧。”孫芸擠出了一抹笑容道，小臉卻痛的滿是蒼白。
“沒事我真的沒事，李陽你再休息下，等好些了，我們再想辦法解決現在的麻煩。”孫芸苦笑道，她已經聽林風大致說過昨晚的事了，可解決？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
孫芸始終是普通人，即使能把我藏在家裏，幫我處理傷勢，也根本無力幫我去對付隱秘機動隊的追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床邊摟著我，笑著聊著，想讓我忘記身上的痛楚，忘記心中的苦澀。
“孫芸，我該怎麽辦？”我忍不住問出了這句話，其實我不該連累她的，但我……失去了人類的身份，連屍妖都做的極為苦逼，被同類出賣，被同類陷害，曾以為罹天辰是我的依靠，此刻卻也失去了。
雖然逃了出來，但我似乎什麽都沒有了，我真的快崩潰了。
“沒事，李陽你別怕，等會我讓周浩過來，一起想辦法幫你，一定會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孫芸強笑道。
幫我？可以嗎？我不知道，他們可以怎樣幫我？甚至，我可以連累他們嗎？
其實當我有這個念頭的時候，我就應該抽自己耳光了，因為他們和我是不存在誰連累誰的，他們幫我也不需要任何理由，因為我們是朋友，最好的朋友。
就像那個小碗裏裝著鮮血，同時也裝著滿滿的友情。
我又一次睡了過去，睡在孫芸的懷裏，似乎隻要她抱著我，我的心就能平靜如水，林風和汪娜也在客廳的沙發上睡著了，這一夜實在太疲憊，傷害也太深了。
月華沒有睡，她始終癡癡的看著床上，看著我和孫芸，眼中似乎浮現出了一絲嫉妒，為何她沒有這樣的朋友？因為她是屍妖嗎？但我又為何有？
其實，你有沒有一個很好的朋友，並不取決於你的身份，不管你是人類還是屍妖，不管你是高帥富還是屌絲，重要的隻是看你有沒有付出真心。
其實，這很簡單，你對朋友好，他們就會對你好，你把朋友看的比生命更重要，他們就會把你看的比自己更重要，其實，友情並不是一種恩賜，一種施舍，其實，友情是雙向的。
其實，月華隻要別那麽自私，總想著算計別人，她就可以像我這樣，獲得一份看似困難其實簡單的真摯，哪怕她是隻屍妖。
睡夢中的我，突然癡癡的笑了起來，因為我想到自己並沒有失去一切，我還有孫芸，還有周浩，還有那一碗滿滿的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