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7痛並快樂著

過了幾天，方雅茹借口天氣冷，顧廣賢身子不耐寒，要回祖宅去住，顧念彬當然不會說什麽。隻是等他下班回到家才知道，方雅茹把傭人全帶走了，一個都沒留下。顧姍姍也沒回，說是工作太忙，這段時間就住在宿舍裏了。

原本挺熱鬧的家裏突然就剩下三個人，顧念彬心裏自然明白，也不說穿，父母那邊有蕭伯年在，家庭醫生也跟過去了，不需要他擔心什麽，他要操心的是留在家裏的這一大一小。

站在窗前，一根煙都沒抽完，顧念念就來敲他的門：“爸爸，媽媽叫你吃飯。”

小姑娘清脆的聲音劃破窗外的灰沉暮色，讓顧念彬心裏一動，他把煙頭掐息在煙缸裏，走過去開門。

顧念念笑眯眯的看著他：“爸爸，吃飯了。”

“嗯，”他低低的應了一聲，抬手在女兒頭上摸了摸。

顧念念便歡呼一聲，飛快的跑下樓去，向杜小仙報告：“媽媽，爸爸下來了。”

杜小仙正往桌上擺菜，小碎花的圍裙套在她瘦小的身子，象穿了一條花裙子。她抬起頭來朝顧念彬微笑。

顧念念則爬到椅子上，熟練的用飯瓢往碗裏添飯。

餐廳上方垂著三盞造型特別的燈，鏤空的銀質燈筒裏漏出橘色的燈光，這畫麵太過溫馨怡人，讓顧念彬頓住了步子，他有些迷惘，這一幕仿佛在哪裏見到過似的，可是又偏偏記不起來。

顧念念扭頭叫他：“爸爸，快過來呀，我替你把飯打好了。”

顧念彬終於露出一絲微笑，走到桌邊坐下來，拿起筷子正準備試試菜的味道，顧念念卻打他的手，“飯前要洗手！”

顧念彬啞笑，放下筷子，到廚房裏去洗手，一進去就看到杜小仙端著一大碗湯，慢悠悠的往門口走，他趕緊接過來，埋怨了一句：“這麽燙，不會戴手套端嗎？”

杜小仙被他數落，今裏卻是甜滋滋的。果然大家一走，顧念彬對她的態度就好些了。昨天晚上顧姍姍把計劃告訴她，又推心置腹的說：“小仙，我們真的隻能幫你到這裏了，我哥心思太重，他現在是過不去自已心裏那道坎，所以隻能靠你自已了，你要主動一些，膽子大一些，不要怕他，在念念在，他不會把你怎麽樣的。”

杜小仙也知道是自已還不夠努力，所以很慎重的點頭，“姍姍，謝謝你們，我會努力的。”

一家三口圍在桌子邊吃飯。顧念念昨天晚上被顧姍姍上了課，所以對顧念彬也格外的熱情，因為姑姑說如果她對爸爸好，爸爸就會對媽媽好。

“爸爸，你吃這個，”顧念念乖巧的給顧念彬夾了一筷子菜：“這是西紅柿炒蛋，媽媽說西紅柿有很多維生素C，雞蛋很營養，吃了對身體有好處的。”

“爸爸知道，”顧念彬也給女兒夾了一筷子：“你多吃點。”

“我最愛吃媽媽做的西紅柿炒蛋了，”顧念念接著說：“可媽媽卻說還有人比她做得更好吃。她也是跟那個人學的呢。爸爸，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

顧念彬當然知道，卻故意問：“是誰啊？”

顧念念指著他咯咯咯的笑：“就是爸爸你呀！”

顧念彬淡淡的瞟了杜小仙一眼，“學了那麽久還是這種水平，你也是夠笨的了。”

“我本來就不聰明。”杜小仙給女兒打了一碗湯，又打了一碗擺在顧念彬麵前。討好的說：“你以後多教教我。”

顧念彬沒答話，卻笑著對顧念念說：“明天爸爸做給你好吃的，好不好？”

“好啊！”顧念念高興得搖頭晃腦：“明天吃爸爸做的菜！我要吃兩碗飯！”

杜小仙笑著問：“那媽媽做的菜，你要吃幾碗？”

顧念彬以為顧念念會說吃一碗，沒想到小姑娘笑眼彎彎豎起三根手指頭：“媽媽做的菜，我要吃三碗！”

顧念彬被逗得卟哧一聲笑，杜小仙卻說：“她逗你玩呢，能吃完這一碗就算不錯了。”

顧念念到了顧家後，被顧家二老心肝寶貝似的疼著，總覺得虧欠她，零食水果不停的往她嘴裏塞，結果飯量就減了。在亞灣的時侯，還能吃滿滿一碗，現在頂多吃個大半碗。杜小仙正準備趁著這段時間老人不在跟前，把顧念念慣下的的毛病給改過來。

吃完飯，杜小仙去廚房收拾碗筷，顧念彬陪著女兒在客廳看動畫片。

小姑娘軟軟的身子靠著他，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電視看。怕他看不懂，有時還會跟他講解幾句，往往是話沒說完，自已就已經樂得不行了，顧念彬看著她笑嗬嗬的模樣，也跟著笑起來。

他想起幾年前，也是這樣陪著他的小姑娘看動畫片，那時的杜小仙對小孩子的東西很著迷，但不象顧念念這樣愛說愛笑，不管是看電視還是看書都很安靜，偎依在他懷裏，象隻乖巧的小貓咪。令他總是愛憐的想親吻她。

一晃幾年過去了，他的小姑娘生了小小姑娘，已經是孩子媽媽了，可竟然沒有什麽變化，在他眼裏，她依舊是那個簡單純真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生活的磨難竟然沒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一見麵，這個事實就沉重的打擊了他。

他憔悴落寞，她卻怡然自得，所以，不能原諒，怎麽也不能原諒！

他發誓要狠狠的報複她，要將她碎屍萬段，銼骨揚灰，在這天地間灑得幹幹淨淨，就如同她從未出現過，或許這樣才可以消除他心頭之恨。

愛得那樣深，深入骨髓，浸入血脈，傷她便是傷自已，她落淚，他便心如刀割，可是他寧願這樣，痛並快樂著，也不想原諒她。

他已經不相信她了，這個滿嘴大話的女人，已經不值得他信任了。其實他才對她沒有安全感，那清澈的眼眸，怯生生的表情，全都是假像！隻是想讓他卸下所有的防備，再一次墜入那樣美好的夢境，再一次瘋魔。他偏不上當，這一次，他絕不會再上當！

那樣煎熬的日子都過來了，連他都佩服自已，以為沒有她真的不能活，可畢竟活還是過來了。

他對她冷嘲熱諷，用惡毒的話傷她，當著她的麵和別的女人調情，不顧一切的折磨她，傷她的心，情願損人不利已，他要把她付諸於他的傷痛十倍的還回去！

如願以償的看著她惶然害怕，傷心落淚，他就有一種淋漓的痛快。

他以為一直可以這樣，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盡情的折磨她，可是不能，他竟然不能。

在天辰那個幽暗的樓道裏，當他把她抵在牆上的那一瞬間，他突然就駭然了，忙不迭的鬆了手，他不能離她這麽近，不能觸碰她，不能看她象小鹿般睜著無辜的眼睛，他讓她逃走，亦讓自已脫了身。

這麽多年了，他把對她深深的恨鑄造成堅實的壁壘，把自已武裝起來，不再將真心示人，可是在她麵前，他差一點就把控不住。

所以他堅決反對她住在家裏，別人以為他矯情，其實不是，他是真的不想，因為害怕再次被她吸引，再次陷入那不堪的境地。

可是不管他如何視而不見，她就在那裏，幽然綻放，似一縷微光，總能照進他的心裏來。

他可以裝作若無其事，卻管不住自已的心。顧念念生日的舞會上，杜小仙以為他在演戲，陸皓辰也以為他在演戲，隻有他自已才知道，那樣的機會是怎樣的彌足珍貴！

他牽她的手，摟她的腰，甚至明目張膽的要求她吻他，欲蓋彌彰的得到他真正想要的！他就是想抱她，想親她，想把她剝皮拆骨吞進肚裏去。

那天晚上，他一直在她隔壁，等她睡著了，他偷偷的過來，站在床邊看她，目光象粘在她臉上了似的，片刻也不能移開，就那麽靜靜的，貪婪的看著她。

半夜裏她突然醒來，他慌不擇路的竄到了露台上，躲在連接兩個露台中間的橫梁上，天那樣黑，沒有任何安全措施，如果摔下去，後果不堪設想，可是他全然不顧，隻是不想被她發現。當他看到女人瘦小的身影出現在露台上時，緊張得心砰砰直跳，秋夜的風吹在臉上冷冷的，他背上卻冒了一層汗。

回到隔壁的房間，他整夜都站在露台上吹風，想讓夜風吹冷自已那顆燥熱的心。

到了早上，他發現自已竟然不想放她走。於是讓小丁送她回別墅。當然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不想讓陸皓辰找到她，不想讓他們見麵。他發瘋的妒忌他們曾在一起的日子，總是自我折磨，想象他們在一起時的場景：說了什麽？做了什麽？是不是也曾經牽手擁抱，有沒有親過？他們究竟到了什麽程度？那些臆想的畫麵折磨得他整夜整夜的都睡不著，情緒時好時壞，他真的成了喜怒無常的人！

和杜小仙獨處，對他來是件很危險的事，所以他時時警惕著，腦子裏一直有一根繃得緊緊的弦，卻不知道哪一天會斷掉。

還好，終於回了家，那麽多的人隔在他們中間，他安全了，終於又變回到以前淡漠疏離的樣子。

顧念念在自說自話的笑著，杜小仙從廚房裏出來，手裏端著一盤水果，臉上微微帶著笑：“吃水果了。”

顧念念歡呼一聲，卻是叉了一片芒果塞在他嘴裏。

小姑娘手快得很，顧念彬想躲都沒躲得開，有些無可奈何的樣子：“爸爸怕酸。”

顧念念哈哈大笑：“一點也不酸，是甜的！”

果然是甜的，還有淡淡的清香，顧念彬慈愛的摸了摸女兒的頭，餘光裏，女人亦是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