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當家理紀（上）
雖說這回依著芷蘭的意思，留下了顧鬆筠一條命，但湛少楓終究還是有些不放心，在外邊與人虛與委蛇地應酬了一下，便忙忙地趕到了蘭草堂，想看看事情處理得如何了。
午後正是這裏人最少最安靜的時候。卿大夫正在房內休息，兩個正在櫃台前打著盹兒的夥計見少東家來了，慌忙上前招呼，又要去叫卿大夫。湛少楓製止了他們，隻說自己獨自去後院走一走，不必叫人。兩個夥計會意，又連忙將他引到了後院，自己悄悄退了回去。
這天是六月初六，正是酷熱難當的時候，院子裏靜悄悄的，偶爾聽得見幾聲蟬鳴，還有幾絲不易覺察的微風飄過來時樹葉輕輕晃動的聲音。隻見一個丫頭坐在樹蔭下的小板凳上閉著眼兒，胳膊支在腿上，雙手托著下巴，呼吸聲均勻又緩慢，顯見是夢周公去了。
湛少楓走到門前輕輕掀起了竹簾子，悄悄走了進去。屋裏隻有兩三個丫頭在做活，其中兩個正在整理著桌上鋪放著的各類草藥，另一個拿著本子一邊看一邊記。隻見芷蘭正坐在一旁的湘妃椅上，畫心和畫眉一邊站著一個為其打著扇子，芷蘭一手捧書，一手一頁一頁飛快地翻著書，不知是在查什麽東西。
隻要看見她，湛少楓的心情沒來由的就十分輕快，於是他便走上前去笑著喚道：“蘭兒。”
芷蘭抬頭見是湛少楓過來了，還未來得及說話，一旁正登記草藥的嫣兒卻先開口應了句：“哎——”扭頭見是那日來過的林大夫的夫君，這才意識到自己應錯了人，驀地飛紅了臉，擱下手中的冊子便低著頭跑了出去。
湛少楓有些疑惑地看著她跑出去，又轉頭看了看芷蘭，卻見她也是一臉的詫異。正在一邊整理藥材的鳳仙笑著過來說道：“嫣兒姐姐的名字和林大夫重了一個字，聽說她家裏人也是叫她蘭兒的，她剛剛一定是沒反應過來，當是叫她了……”
芷蘭也點頭笑道：“哦對了，她原叫嫣蘭的。”
湛少楓並不關心這個，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便又問芷蘭道：“那件事辦得怎麽樣了？”
芷蘭一笑說道：“我說你怎麽突然跑來了，原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罷又對鳳仙說道：“你們都歇著罷，這些藥下午再弄也一樣。”
鳳仙應了一聲，便不情不願地和那個丫頭一同出去了。
待她們都出去了，芷蘭才說道：“放心，他很配合。我留他在這邊再配些藥調理兩日，就能去鏢局了。”
“那就好。不過我還是有些疑惑，他的內力真的無法恢複了嗎？”湛少楓問道。
“這我就不清楚了。你們練武之人應是知道的，那些內功心法，興許練一練還有希望。”
湛少楓點頭說道：“唔，如能為我所用，那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了。”他頓了頓，又說道：“蘭兒，要不我還是把妙真大師從京城請回來罷。”
“哦？為什麽？”
“父親似乎有意帶姨娘去蘇州別院小住一段時間，家裏的事托付別人來管也不合適。所以……”
芷蘭一臉擔心地問道：“你是說，我得回去管家，妙真師父替我接手醫堂的事？”她雖然身為湛家少夫人，卻沒有管過一天的家。因湛文炳早在五六年前又續娶了一名妾室方氏，府裏大小事務都由她代為掌管。芷蘭起初嫁過來時對環境不熟悉，也無人勉強她料理家事，所以她也樂得清閑。如今有了這蘭草堂，她就更有理由躲開那些家事了。現在突然說要她回去管家，真是有些措手不及。
“正是。”湛少楓點點頭，又說道：“我知道你不喜料理那些俗務，但眼下也沒有更合適的人了。”
芷蘭想想也是，隻得說道：“再看看罷，興許父親又不打算去了呢。”蘭草堂剛做得有些起色，就這麽放手實在讓她不甘心。
湛少楓一笑說道：“隨你。不過，躲得過一時躲不過一世，你終究是要當家的。”
芷蘭嘴一翹，咕噥道：“那我就逍遙一會兒是一會兒……”
待湛少楓走後，芷蘭便有些心緒煩亂地和畫眉畫心聊著這件事。這時，那鳳仙便又湊過來笑著說道：“林大夫，我倒覺得這事兒好辦。”
“哦？”芷蘭頗有些厭她沒有眼力見，但也忍不住問道：“那你說該怎麽辦？”
隻聽那鳳仙說道：“您既然不會理家，那就請個會理家的來幫持著不就結了？”
“這說了和沒說一樣。哪有請外人來幫忙理家的？”芷蘭搖頭。
“我還沒說完呢。”鳳仙顯得越發興致勃勃了，“我聽說那德善堂的淩小姐就是個理家的好手，他們淩家的家務事連帶生意都是她在打理。她和您的交情也不錯，正好又是待嫁的人，幹脆你們二人做個姐妹，讓她嫁到你們湛家……”
畫眉聽她越說越不像話，立即喝止道：“住嘴！這是什麽混話你也敢說出來！”
鳳仙嚇了一跳，又想頂嘴，卻見芷蘭也變了臉色，這才知道馬屁拍錯地方了，於是又委委屈屈說道：“我這不是想替林大夫分點兒憂嘛……”
“你少說兩句話就是替我們分憂了！快去做事罷！”畫眉揮手不耐煩地說道。
見鳳仙撇著嘴含著眼淚去了，芷蘭才問畫眉道：“你從哪兒選來的這麽個活寶？”
“唉！”畫眉歎了口氣說道，“她娘親就是官巷口的王婆，杭州城裏有名的媒婆，當初聽說咱們這裏需要人手，死乞白賴非要把小女兒送進來。我見她認得幾個字又長得伶俐，就把她留下來了。想不到竟和她娘親一樣是個碎嘴子，還沒怎麽著呢倒替少主子說起媒了！”
畫心插嘴道：“不過憑心而論，她做事倒是利索，從不拖泥帶水。”
芷蘭沒有說話，一副似聽非聽的樣子，心裏卻早就轉了十八個彎。那鳳仙的話雖然造次了些，卻也不是全然沒有道理。自己身為湛家的少夫人，就應該承擔自己的那份責任。若不想承擔，自有人會搶著來做。萬一公公抓著這個由頭讓湛少楓納妾，自己豈不是心裏頭添堵？再者那管家理事，自己也不是做不來，隻是不喜歡罷了。在娘家時自有父母照應，由著她我行我素。如今嫁到湛家，雖然也受到了百般寵愛，但畢竟比不得在娘家，該是自己操心的事情還是要自己去操心的，一味的推諉並不能解決問題，說不定還會生出許多事來。
“少夫人？”畫眉喚道。
芷蘭回過神來應道：“嗯？”
“不如把那小鳳仙遣回家去罷？”
芷蘭擺了擺手說道：“那倒不必，她也是無心的。你們有時間了好好教她些規矩就行了。我看她和嫣兒都挺聰明的，以後青青若是不能來了，她兩個就能接手了。”
這時，那小鳳仙正在外頭牆根兒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道：“我也是好心嘛……怎麽最近人人都尋我的錯兒……”
嫣兒歎了口氣勸道：“壞就壞在你這張嘴上。今兒你又說什麽了？”
小鳳仙便把剛剛的事情說了一遍。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那嫣兒忙問道：“林大夫說什麽了沒有？”
鳳仙搖搖頭說道：“她沒說什麽。倒是眉兒姐姐，人家話還沒說完她就急了。”說罷又撇了撇嘴，一臉的不服氣。
嫣兒低頭不語，又回想起那男子的朗眉星目，還有剛剛那溫柔的一聲“蘭兒”，心口便是一陣微微悸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