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端陽話舊（上）
日子在忙碌中匆匆而過，很快就要到端陽節了。芷蘭聽淩薇說杭州城裏的藥堂往往會在這天向人們免費發放香囊，於是也躍躍欲試地想要做些香囊來。她先是興興頭頭地去尋了卿大夫商計此事，誰知他卻冷著臉說道：“什麽香囊香袋的，用心給人看病才是正經！你這兩天做的筆記呢？拿來我看看，免得叫你治壞了什麽人，老夫我還得替你擔責。”原來他終究放心不下芷蘭，於是隔幾日便要考察她一番，並要檢查一遍診斷過程記錄，二人因此也都熟稔起來，言語間並不拘禮。
“老頭子真沒情趣。”芷蘭一邊在心裏埋怨著一邊遞上本子說道：“在這裏。”
卿孝衡接過本子一頁一頁仔細翻看，心中暗暗讚歎，嘴上卻道：“這兩天記得不夠詳盡啊，是不是惦著過節偷懶了？”說罷抬眼看了一下芷蘭，不想卻瞧見芷蘭正對著他斜白眼兒，見被他發覺了，又連忙揉了揉眼睛眨了兩下，對一旁的畫心說道：“我這眼裏進東西了，你給我吹吹罷。”
卿孝衡想笑又忍住了，佯怒道：“不過是個香袋兒而已，還讓人記恨上我了。罷罷，您是少奶奶，這裏一半兒的東家，想做什麽您就做罷，以後我是不管了。”
芷蘭連忙賠笑說道：“看您說的，哪裏就記恨上了。我家公公平日裏總是囑咐我凡事都要和您商量著來，畢竟我年小，難免考慮事情不周全。這香囊我也是聽人家說的，城裏大大小小的藥堂多少都會做一些的，咱們不湊個趣兒，倒顯得有些小氣了呢。”
“你這是拐著彎兒地罵我小氣呢，做罷做罷，橫豎也是花你們湛家的錢，與我何幹。”卿孝衡說著又將那本子遞回去，一臉沒好氣說道：“好好地記，這東西日後用處大著呢。”
芷蘭笑著接過本子說道：“知道了。那我們去了，到時香袋子做好了，一定給您留一個最好的。”說罷又行了一禮，才帶著畫心回了內院。
一回去畫心就嘟囔道：“誰要給那老頭兒做香囊了，做了人家還不定要不要呢！”
“要不要也得做，這是禮數。雖然沒有正式拜師，但他也算是我師父呢。”芷蘭說道。她雖然也覺得卿大夫性情古怪，心中卻是極為敬重他的為人和醫術的。一次她因疏忽開錯了一個藥方，幸得在抓藥時被卿大夫發現了問題，及時改了回來，否則便要釀成大錯了。從那之後，就算是最普通的小毛病，她也都是認認真真一絲不苟地對待，再不敢馬虎大意。
正在屋裏劈裏啪啦打著算盤的湛青青聽見她們說話，立即放下賬冊興致勃勃問道：“做什麽香囊？”
“還不是上次淩薇說的那件事，端陽節要做一批香囊的。卿大夫已經同意了，可是現在離端陽也隻有五六日了，哪裏來得及做那麽多呢。”芷蘭有些犯愁。
湛青青笑道：“說你聰明吧，你有時偏偏就愛犯糊塗。這醫堂又不是繡坊，肯定做不出來的。這事兒就交給我罷，回去讓我婆婆找綢緞莊裏的繡娘來做，不出兩三日就能做出許多了。”
“對呀，我怎麽忘了這茬兒了。”芷蘭也笑了起來，又說道：“回去和杜姨媽說，用店裏的下腳料就成了，都是免費送人的，犯不著用那好料子。”
“曉得了。”
杜姨媽果然是個雷厲風行的，兩天後就命人將做好的香囊送了過來，鼓囊囊的裝了兩大包。芷蘭等人迫不及待打開一看，十分驚喜。原來那香囊不但用料、做工精美，而且顏色形狀也是各式各樣的。每個香囊上還都繡上了“蘭草堂”三個小小的字，樣子精致得讓人愛不釋手。
“哎呀，隨便做一做就好了，這叫我怎麽舍得送出去呢！”芷蘭拿著一個雙蓮並蒂的香囊一邊看一邊歎。
湛青青笑著說道：“饒是這樣，婆婆還嫌做得粗糙呢。齊家的繡娘都是一等一的，隨便做出來的東西也很能入眼的。”說著又另外拿出了兩個香囊來，遞給芷蘭說道：“這是另外給你和哥哥做的，上頭這絲穗是婆婆親自打的，旁人還打不來這款式呢。”
芷蘭接過來一看，這兩個香囊款式莊重，用料華貴，一看就不是凡品，於是說道：“這麽貴重的禮，一會兒我得親自登門致謝去。”
“不用。”湛青青說道，“她說你配的香料必定是極好的，待配好了給她送些過去就行了。”
“那是自然。”芷蘭連忙叫嫣兒說道：“去把咱們今兒個研磨好的香稱上一斤包起來！”
當晚湛少楓回來後，芷蘭服侍他換了衣服，便歡歡喜喜地拿出那香囊說道：“這是杜姨媽送咱們的，你一個，我一個。”
看著那五彩繽紛的顏色，湛少楓笑了笑說道：“既然你喜歡，就都算你的罷。”
芷蘭眉毛一挑，說道：“嫌棄我不會做是不是？我跟你說，雖然這外頭的袋子不是我做的，可這裏頭的香可是我親自配好裝起來的，你若不要就是辜負我的一番心意了。”
“要得要得。”湛少楓連忙又拿過來放在鼻子下嗅了嗅，說道：“嗯，這香味果然不俗，不愧是我家蘭兒做的。”
芷蘭抿嘴一笑，正想賣弄下自己的香料秘方，卻見湛少楓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於是問道：“是不是這味道有什麽問題？”
“當然不是，隻是……”湛少楓猶豫了一下，才說道：“蘭兒，明日我得去趟揚州，就不能陪你過端午了。”
“噢？何時回來？”芷蘭忙問道。
“大約五六日罷。”
“哦。”芷蘭有些惆悵地坐在椅上歎道，“人都說商人重利輕別離，果然是真的呢……”
湛少楓聽得好氣又好笑，遂說道：“這又是從哪裏聽來的。”
隻見芷蘭白了他一眼說道：“這是有詩為證的，‘莫作商人婦’，聽過沒？還有人寫‘嫁郎如未嫁，長是淒涼夜’……”她話音未落，便被湛少楓一下子攔腰抱了起來，徑直走到了床帳子裏將她放下來。芷蘭慌忙掙紮著要起來，卻被湛少楓按著不得動彈，隻見他俯下身子用那深沉的幽眸看著她說道：“長是淒涼夜？”
芷蘭這才知道是自己說錯了話，頓時臊得沒處躲，連連說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錯了……”
可是為時已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