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一地雞毛（上）
到了林府，一開始雙方都有些尷尬，尤其是韓老夫人和林夫人。母女倆上次因為那件事鬧得太僵，最終不歡而散，再見麵不免都有些不大自在。所幸有林慕白在其中打圓場，大家又都有心和解，於是很快便把氣氛調和了起來。
眾人寒暄了一會兒，韓祖峰不無感慨地說道：“蘭兒今年還不到十五罷？沁兒大她兩歲，我還不舍得她出嫁。慕白，你們兩口子是怎麽想的，這麽早就迫不及待地把孩子給嫁出去作甚？”
林夫人略略抬眼看了一下韓老夫人，又側過頭來盯著桌上的一個粉瓷花瓶出神，似乎對瓶中插著的那束金燦燦的蟹爪菊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林慕白笑了笑說道：“也不算很早。恰好少楓這邊的事情已了要回江南，時機也差不多了。再說，雲兒的媳婦兒也是這年紀嫁過來的呢。”
觀雲也笑著點頭說道：“正是。”齊萱倒不自在起來了，微紅著臉和芷蘭對視了一眼。
韓老夫人心裏清明，於是有些愧疚地朝芷蘭看過去，微微開了口想說什麽卻又說不出來。
正在這時，林慕白瞧見長貴的腦袋在門口伸了一下又趕忙縮了回去，遂笑道：“有什麽事就說罷，探頭探腦的成何體統！”
“是是……”隻見長貴訕訕笑著躬身挪到了門口，說道：“老爺、夫人，外頭有兩個姑娘要進來，說是韓府的二小姐。小的也沒見過表小姐幾回，瞧著仿佛有點兒像，但是又不敢……”
“人呢？”林夫人突然問道。
長貴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說道：“小的也不敢攔，就讓她們進來了，又怕不妥，所以搶先趕過來說一聲。”
隻聽韓祖峰納悶地說道：“沁兒？她不是在家裏準備明天進宮的事嗎？”說著看向了夫人。
韓老夫人也是一怔，不知道這唱的是哪出。
林慕白笑著說道：“既是沁兒來了，那就趕快請進來罷。她和蘭兒姐妹兩個也沒見上過幾次，隻怕日後都不認得了呢。”
芷蘭嘴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微微抽了一下，懷疑父親說出這些話來是不是故意的。於是抬眼看過去，隻見林慕白眯著眼睛笑得十分熱情，實在難以讓人質疑他的誠意。
就在這時，韓二小姐帶著侍女光光鮮鮮出現在了正廳門口。
“沁兒，你怎麽來了？”韓祖峰詫異問道。
“祖父，您二位走得這樣急，連祖母的藥都忘了帶了。得虧我瞧見了，這不，就趕緊追上來給您送過來了。”韓沁兒顯然是特意在轎裏打理過一番儀容的，隻見她不慌不忙地款款走到韓老夫人旁邊，將兩包藥放到她麵前桌上，又說道：“大夫不是說這藥您還得吃半月嘛，一天兒都不能落下的。”
韓老夫人看著那藥有些糊塗起來，她明明記得親眼看見婆子帶上的，但此時不方便在這裏掰扯此事，於是便笑著說道：“大約是桂娘給忘了……”心裏卻暗暗有些擔心。她這個孫女她最了解了，也算是有幾分心機的。早上哭得淚人一個，這會兒卻沒事兒人一樣來了，不能不叫人疑心。
韓祖峰卻不以為意，嗬嗬笑著招呼韓沁兒道：“沁兒，這是你姑父和姑母。你說你這樣闖進來也不知道先給人行個禮，平日在家裏怎麽教你的？”
隻見韓沁兒大大方方走到林慕白和林夫人麵前分明行了個禮，又說道：“姑父，姑母，沁兒方才隻顧著給祖母送藥，心急失禮了，還望您二位多多見諒！”說罷抬眼笑吟吟看著他們，順帶著掃了湛少楓一眼，笑得更甜了。
林慕白笑嗬嗬說道：“好，好……這孩子形容舉止落落大方，真不愧是將軍府的小姐。嶽父嶽母教育有方啊。”
韓老夫人勉強笑著說道：“哪裏哪裏，她爹娘都去得早，我們兩個老的隻知道寵著，倒越發寵得她無法無天了。沁兒，既然藥已經送來了，你們就趕快回去罷。明日還要進宮，要準備的事兒還多著呢。”
林慕白連忙說道：“孩子巴巴兒地跑來獻孝心，嶽母您怎能趕人走呢。不能走不能走，快坐下罷，一會兒咱們一同吃你蘭兒妹妹的回門酒。”他說罷又指了指芷蘭說道：“這是你蘭兒妹妹，還記得罷？”
他的話就如同福音一般，叫韓沁兒樂得心裏直開花兒，於是便順勢在芷蘭身邊坐了下來，親親熱熱說道：“蘭兒妹妹，咱們可是有些年沒見過了呢。”
芷蘭卻端坐椅上微笑著應道：“沁兒姐姐。”笑容矜持又冷淡，似乎不想和她套近乎。
那韓沁兒本是誌得意滿趕來的，雖然湛少楓已和芷蘭成了親，但她直覺那隻是權宜之計。要不他特地跑到家裏送自己首飾做什麽？盡管如此，聽說了他們成親的消息，她心裏還是不舒服了一陣子。再加上明日就要進宮，再不做點兒什麽，她和她的情郎就要永遠錯過了。
本來她就是壓著滿心的憤怒和芷蘭親近的，不想人家比她還有小姐派頭，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看了就叫人生氣。於是她深吸了口氣，又笑著說道：“妹妹如今出落得越發標致了呢，真是叫人愛見。”說著便伸出胳膊握住了芷蘭的手，輕軟的衣料往後一滑，便露出了那晶瑩碧透的翡翠玉鐲來，襯著她那藕荷色綢衫，讓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韓老夫人本來就在緊張韓沁兒的舉動，忽見那瑩瑩綠綠的鐲子，頓時暗暗吃了一驚，但她不在這邊坐著，也看不分明，不能確定。其實她這次來也打算私底下向林夫人討要那鐲子，明日進宮要拿這信物的。如果這就是那副鐲子，那它是怎麽跑到沁兒手上的？
芷蘭一見這鐲子就明白了，好笑的同時又覺這韓沁兒著實可惡，都到這時候了還這樣拽著不放，果真是不見黃河不死心。於是便輕輕扶著韓沁兒的手腕讚歎道：“姐姐這鐲子真是好看，隻是我怎麽覺著有些眼熟呢。”
韓沁兒心中冷笑，想必她定是在湛少楓那裏見過這鐲子的。傻眼了吧？如今這東西在姐手上！韓沁兒一邊冷眼瞧著芷蘭的反應，一邊等著她和湛少楓翻臉。
誰知芷蘭突然說道：“哦，我記起來了。這就是傳說中和皇家的訂親信物罷，姐姐可真是有福之人呢。”她以為韓沁兒此舉又是和韓老夫人商量好的，於是幹脆捅破這層紙，叫這祖孫倆都跌一跤。
“皇家訂親信物？”韓祖峰兩道花白的濃眉立時皺了起來。他本就奇怪太後怎麽一下子就挑中了他家沁兒，卻從不知道有訂親信物這一說。
林慕白開口將韓沁兒留下來，本是另有用意的。他知道，像湛少楓這樣的人物，今後會不會有鶯鶯燕燕的纏上來，那是很難說的。與其讓閨女以後在千裏之外獨自應對，不如今日就拿這韓沁兒演練一番，一來教訓教訓這驕小姐，二來也鍛煉一下芷蘭，他也能放下心來。誰知女兒一開口就把嶽母也掃了進去，這下他也坐不住了，連忙開口暗示道：“蘭兒莫胡說，皇家的東西哪是你能隨便看到的？別學那些沒見識的婦人，聽風就是雨的。”
韓祖峰卻說道：“我看蘭兒說得有理。本來我就覺得沁兒被選進宮這件事來得蹊蹺，還是問清楚的好。”於是又問韓沁兒道：“沁兒，你這鐲子，是從哪兒來的？我怎麽從未見你戴過？”
這樣的情形卻是韓沁兒始料未及的，她愣了一愣，轉頭看著湛少楓，不知該不該回答這問題。可湛少楓卻看也不看她一眼，隻是遠遠地和芷蘭對望著。二人的神情默契十足，叫人看了直恨得牙癢。
韓沁兒一氣之下就指著湛少楓說道：“他！他送我的！”語畢，全場呆若木雞，空氣凍結。韓沁兒又有些膽怯地看了湛少楓一眼，隻見他微微笑著朝自己這邊看過來，像是十分讚許她的舉動。韓沁兒心中頓時踏實下來，有些得意地看著芷蘭說道：“妹妹莫生氣，姐姐不願這樣。但是……畢竟我們是兩情相悅——”
她的話還沒說完，韓老夫人已經氣急敗壞地從椅上站了起來，拐杖也不用，以十分驚人的速度趕到這邊，利索索就是一個大耳刮子，扇得韓沁兒險些從位上摔下來。她好容易扶著椅子懵頭懵腦坐起來，隻見祖母煞白著臉指著她罵道：“不知羞恥！滾，給我回家去！”說罷拽著韓沁兒就要走。
“慢著——都給我站住！”韓祖峰那雷公一般的轟鳴嗓音一下子震住了那二人。
林慕白見情勢已經如此，隻得輕輕歎了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他那些謀略，用在朝堂爭鬥上倒是管用，可用在家裏……卻是弄了個一塌糊塗。看看這堆稀爛吧，今後萬萬不能小瞧家事了。
隻見韓祖峰從位上站起來，慢慢地踱到湛少楓麵前厲聲問道：“那東西，是你送的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