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涼，慕衍端著湯藥來到她身前，砰的一聲，手中的藥碗碎了一地“楚晏，楚晏，楚晏你怎麽了？怎麽會這樣？”慕衍一個箭步上前，她脖頸上的經脈出現了幾道黑紅色的血色，“怎麽會這樣？”
伸手把上她的脈搏，心跳微弱氣息不勻“楚晏，楚晏，楚晏你醒醒啊？你不要離開我？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他的眼淚流下來，喉嚨中壓抑地溢出撕心裂肺的嗚咽。
“楚晏，你不要死，你不要死，你不能死啊，”他的
耳中驀地響起小諸葛當日說過的話，長此以往，若是沒有好轉，她的身體會不可遏止的衰竭下去，無藥可救。
“楚晏，不會的，不會的，你不會死的，我不要你醒過來了，我不求你醒過來了，我什麽都不求了，我隻要你好好的活著，隻要你別死我什麽都可以放棄，就這樣一輩子都可以，隻要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好不好？”
眼中所有的光彩霎那間寂滅，滿是絕望，腦海中恍然又看到她渾身傷痕累累的樣子，怵目驚心到處都是她的血，目光散亂無神隨即將她扶正。
雙掌凝聚內力緩緩送入她的體內，眼底隱忍著痛苦“楚晏，你不能死，你不能死，我等了你三年，守了你三年，你千萬不可以死，我什麽都不要了，我隻要你不要死，你不要死。”是他的錯，是他的錯，是他奢望了，現在隻要她能活過來，他可以什麽都不要，什麽都不求，一輩子這樣又如何？他認命了。
雙掌抵上她的背，不斷催動內力，渾身頓感劇痛，疼痛一層一層的沉溺過來，心被痛楚緊緊揪著，額頭上不斷落下汗珠，他咬著牙身體緩緩發顫，他的內力耗損太多，心有所憂練習藏經寶鑒不得法，顯現走火攻心，傷及肺腑，胸口氣血翻湧，一口鮮血湧了上來。
他拚命調息強撐著送過內力，咬著牙關似是感覺不到疼痛，顧不得許多不斷催動內力，一口血上湧卻被他硬生生的吞咽回去，他不能昏睡過去，她現在命懸一線，他不能睡過去，楚晏，我求你，我求你千萬不要死，千萬不要死，你一定要活下來，一定要。
慕衍隻覺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整個人寒意凜然，也不知是冷的還是疼的。
一盞茶之後，他小心翼翼將她放平，似乎連一口氣都提不上來，強撐著站直，心肺劇痛卻強撐著那口氣，便在此時門緩緩打開，慕衍慘白著臉色抬頭望去“慧覺師父？”
慧覺目光祥和的看向楚晏，帶著一絲悲憫“楚姑娘怎麽樣了？我又重新煎了一碗藥，趕快給她服下吧。”
慕衍目露感激“慧覺師父，多謝你”伸手接過，
慧覺雙手合十，“吉人自有天相，楚姑娘定會渡過這場災難，慕少俠不必太過擔憂，阿彌陀佛。”雙目微闔徑直退出屋外。
慕衍看著冒著熱氣的湯藥心中微微一動，轉而走向床邊，嗤的一聲，手臂上便劃了一道口子，關節緊繃的發白，麵上泛起痛苦之色，三年多來，他的兩條手臂劃了無數道口子，兩條手臂上傷痕累累，舊疤未愈又添新痕。
楚晏靜靜的躺在床上，麵色蒼白毫無生氣，慕衍的手輕輕的顫了一下，徑直喝了一口藥將她抱著，目光停在她臉上分外專注，兩片薄唇相貼，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下來，抱著她的手緩緩收緊，想要將她所有的寒冷全部消散。
良久，將她輕輕的放平，小心地坐在一旁凝視著她，反複的摩挲著她發涼的手指，神情甚是溫柔，“楚晏，你不要死好不好？你不要死好不好？我求你，我求求你好不好？”他的臉色慘白，眼中氤氳著點點淚光，隱約中仿佛帶著哽咽的聲音。
“楚晏，你不能那麽自私，我救過你那麽多次，所以，這一次可不可以聽我的，千萬不要死，你知不知道我喜歡你很多很多年了，為何每次答應我的你都不做數，隻要你不要死，我認了，你可以一輩子睡下去，我認了，但是，你能不能不要離開我？”他的身體幾乎痛的僵硬，聲音都有些顫抖，眼淚溢滿了眼眶，到了最後，他整個人身心都放鬆下來，不過是做好了同生共死準備，再沒有什麽可怕的了。
慕衍認真的瞧著她的眉眼，仿佛怎麽看都看不夠似的，以前隻覺的她長得清秀，現在細細瞧著，其實她的五官長得很好看，白皙的臉上雖然慘白的毫無血色，但是還是很好看，“楚晏，你活著，我就會活著，你死了也不要怕，因為，我不會讓你一個人走的，小諸葛不懂、慧覺師父也不懂，為何我非要救醒你，有時候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在執著什麽，可是你說過，老天為何偏偏和你過不去，為何現在風平浪靜獨獨你不在了，這一生你從未替你自己活著，在江湖上闖蕩飄搖這麽久，身不由己、心不由己，我希望你可以醒過來，我希望你可以重新來過，我希望你可以快樂幸福的活著，沒有痛、沒有傷、沒有仇、沒有恨，快快樂樂的做你自己。”他的嗓音低弱，低斂著眼眸仿佛盛著無限的悲涼。
一日、兩日、三日，他已經不眠不休的守了她三天了，門輕輕的打開，慧覺將飯菜放到桌上，雙手合十眼底露出一絲悲憫“慕少俠，還是吃點東西吧，這樣下去你的身體會受不住的。”
他握著楚晏蒼白冰涼的手指一瞬間變得呆滯，原來，他真的救不了她，原來，他真的救不活她，稍頓片刻微微偏轉頭“慧覺師父，等我們兩死後，麻煩你把我們葬在一處，這樣，我們便能生生世世的在一處了。”
慧覺望著他眼底的絕望和沉寂，搖了搖頭“阿彌陀佛，”轉身，離開，塵世情緣，求不可得，執著在心。
“楚晏，我愛你，我這一生，最不後悔的就是，遇見你。”他的手緊緊扣著她的，隻覺得微微眩暈，眼淚流下來，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慕衍沒看到亦不知曉，就在他昏睡過去的時候，她的手指動了動，眼角忽然落下來了一滴淚。
楚晏隻覺的他的聲音從極為遙遠的地方傳來，聽不真切，她的手輕輕的顫了一下，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眼睛睜開一線，腦海中有無數的影子飛馳而過，眸低仿佛還映著她眼睛中看到的那個人影。
她的目光有些恍惚，模糊了他的麵容神情，隻隱約能瞧見他的修朗疏長的眉目，“慕衍・・・・・・慕衍・・・・・・”嗓音喑啞低弱。
楚晏認真的看著，眼前很快又模糊起來，雙眸水光閃爍，看著眼前空茫茫的一片，動了動手指，慢慢的合上雙目又緩緩張開，她真的沒有死，她竟然還活著，垂斂眼眸望著兩人交疊的手，他的麵容蒼白憔悴，整個人倒在床邊，一陣腥甜的血腥味傳來。
“慕衍・・・・・・慕衍・・・・・・你醒醒，你醒醒，”像是用完了所有的力氣一般，她的眼中多了幾分絕望。
慕衍微蹙著眉頭，隱約聽到耳邊有熟悉的聲音響起，緩緩抬頭目光散亂無神，一瞬間變得呆滯，眼淚流下來微微張開嘴。
“慕衍，你怎麽了？”她的聲音有些惴惴不安，目光觸及到他手臂上的殷紅一片，顯是傷口裂開鮮血不住滲出。
他握著她的手輕輕的顫了一下，凝視著她小心的開口“你醒了？”小心翼翼的唯恐驚擾了什麽。
“慕衍，你受傷了，我怎麽還活著？”她低聲喚著，神情間露出一絲迷惘。
慕衍心中湧現出來難以言喻的快活，忽然開口“楚晏，我喜歡你，我愛你，很久很久。”
楚晏忽然流下淚來，慕衍小心的將她撫著坐起，伸手緩緩撫上她的麵容“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了嗎？三年，三年有多少天？三年有多少個時辰？你知道嗎？你知道我已經做好了同你一起去死的準備，你知道嗎？你知道我守了你多長時間了嗎？你為何要騙我？為何要留下我一個人？可是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隻要你能醒過來。”
她看著他清減蒼白的臉色，目光在他的手臂上停留片刻，順著向上移動，最後停在他的眉角眼梢，久久不動。
三年，她昏睡了三年，他就這樣守著她三年嗎？“你怎麽這麽傻？你怎麽這麽笨？我不值得。”
他微微一笑，眸光溫柔暖和，點了點頭“無怨無悔，隻要能救你，什麽都是值得的。”
她的目光觸及周圍一切，更注意到了他手臂上的傷“這是哪裏？”
慕衍起身將她抱著，手輕輕的顫了一下“還記得慧覺師父嗎？我們在那寺中，是他一直幫著我照料你的。”
楚晏靠在他的肩頭，腦海中偶爾掠過一些浮光掠影，緩緩伸手揭開他手臂上的衣袖，映入眼中的是一片怵目驚心的傷疤和鮮血，眼淚一顆顆落下來。
慕衍將衣袖放下“不要看，會嚇著你的，隻要你能醒過來，這些都是值得的，將她撫正，靜靜的看著她，即便你一輩子都醒不過來我也認了，隻要你能活著，活生生的活著，不要離開我怎麽樣都好。”望著她心中湧動著無盡的溫暖。
“慕衍，你怎麽這麽傻？你又忘了我說過的是不是，我說對人不可心地太好，我若是一輩子醒不過來怎麽辦？你這樣守著一個活死人不難過嗎？”她淚流滿麵，聲音都在顫抖，一輩子，這樣守著她一輩子，他怎麽可以這樣對她好，為什麽要這樣對她好，好到讓她不知所措的好。
慕衍輕輕的拭掉她眼角的淚“你對我而言，從來不是別人，我愛你，很久很久以前就愛上你了，難過嗎？一點都不，隻要你能醒過來，就是上天對我最大的恩賜，我感激不盡。”
他一瞬不瞬的盯著她，生怕一眨眼她便消失不見，似是想起了什麽“你快給你自己瞧瞧，看看你體內的毒解了沒有？”他的眼底滿是不安和擔憂，他害怕這幸福轉瞬即逝，他害怕她下一刻又安安靜靜的躺在這裏，任他怎麽呼喚都不應答。
她的唇邊浮起淡淡的笑容，認真的看著他“已經好了，”“真的？”楚晏的心紮紮實實的疼了起來，看著他這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模樣忍不住一陣心疼。
“真的，剛剛醒過來的時候我便給自己瞧了，我體內的毒的確解了，慕衍，你又救了我。”
“那你要不要以身相許啊？”兩道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楚晏蒼白的臉上透出一絲別樣的紅潤，霞飛雙頰，平添了幾分不少的麗色，慕衍看著她分明有些羞澀的模樣心中不禁一動，微微湊近幾分，目光凝住她，溫潤的黑眸中漾著暖暖的笑意，他是真的高興，輕輕歎息一聲“你終於醒了，真好。”低頭輕輕的吻了一下她的嘴唇，呼吸之際“我愛你，”
她的心中亦是波瀾翻動，抿著嘴唇臉頰微紅，臉側向一旁。
慕衍將她攬入懷中，手指緊緊扣著她“楚晏，和我說說話，我說了三年，你睡了三年，這不公平。”
楚晏忽的莞爾一笑，緩緩伸手擁住他，在他耳邊喃喃低語“慕衍，我愛你，真的很愛你，”我可以以身赴死，我可以失去一切，隻因為我想要保全的人裏麵，有一個你。
兩人的親昵之間皆是心動不已，“說你這輩子都不會離開我，”慕衍忽然出聲道，聲音帶著一絲微微的壓抑，她的眼中漾著點點光彩“我這輩子都不離開你，”“說你會聽我的話，”
楚晏眼底閃過一絲疑惑，微微鬆開手“你怎麽了？”慕衍對上她的眸光，靜靜的看著她秀致眉目中盡是憐惜之意，抬起手臂安撫的摸了摸她的長發，“我怕，”
她的目光中氤氳著霧氣“我以後會聽你的話，餘下的生命中隻要我還活著就絕不離開你，我不會再讓你擔心，不會再讓你傷心，我會陪著你，再也不會留下你一個人。”
“真的？”她的目光中多了一絲堅定“真的。”慕衍隻覺所有的不安、焦灼、惶恐全都消散了，緊緊將她抱著，這一刻他等了太久太久了，那些日日夜夜中的孤寂與擔憂，那些生命之中的疼痛與煎熬，他說過，隻要她能醒過來，他就什麽都不在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