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心跡心音

推門進來，沈天羽雙眸微闔神情散淡悠然“好興致，”

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沈天羽握扇的手頓了頓，轉而恢複如初，“你怎麽來了？”

楚晏揚了揚手中酒，笑意蔚然“正好也有此意，”

兩人相對而坐，一壺酒兩隻杯，再簡單不過。

靜默許久後楚晏緩緩開口“若明日我們都能活下來，你能否離開中原，你異族從此不再踏足？”

他的聲音又輕又淡，淡的有些冷漠“楚晏，你莫要低估了沈拓，明日如何，誰也不知，且過了明日再說也不遲。”

“遲了，”她忽然伸手按下他的酒杯。

“我對你的心意，你可知？”她的手不經意間的鬆動了一下，心中歎息一聲，別開視線。

從來他都是否認，事到如今，毫不避諱的承認，因為，也沒有什麽可以否認的了。

“楚晏，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就覺著這個人以後，一定是我最大的阻礙。”沈天羽看著她，目光卻有些黯然，不禁讓他想起兩人初次相見時，他知進退、懂禮數，她卻不屑一顧，一個字也不相信。

“是嗎？你不記得了，我也曾是你的手下敗將，”她的聲音輕快，絲毫不見眼底的陰霾，有些調侃道。

沈天羽晃晃杯中的酒“你真的一點都不擔憂害怕嗎？”他的聲音帶著幾分遲疑之色，為何她的眼底絲毫不見擔憂害怕？她真的就那麽堅信自己能贏嗎？

她的目光澄澈明淨，神情依舊平和，如釋重負的笑了笑“從我離開百草穀的那一日起，我就從來沒有想過我還有明天，”她這一生，被暗、被陰、被霾、被囚，而這些，從來都不是她自己願意選擇承受的，如今整個江湖大義都背負在她一人身上，她能如何？

沈天羽眼底的光慢慢碎裂，楚晏，這個女子擁有不可思議的坦蕩堅定，如此磊落灑脫，他從不相信一個人有如此果決剛毅的心性，誰能真的毫無掛礙？誰能真的甘心赴死？誰能真的不顧一切？可是······這些，她都能。

蒼穹茫茫暗無星光，他的背影孤絕料峭，孤零零的站在那裏幾乎要與濃深的夜色融為一體，寒意如同夜色蔓延上來，許翀站在不遠處，靜靜的看著那個人一步步走近。

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響聲，細細碎碎，“你的傷怎麽樣了？”

慕衍凝立不動，望著遠處渺渺茫茫的夜色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小諸葛忽然垂下目光，深不見底的眼眸中斂著無盡的悲涼“這藥或許對你的傷勢有幫助，”慕衍伸手接過，眸光微微和暖，隻是片刻後轉眸向旁側一瞥，停留片刻。

“明日午時，斷腸崖，告辭，”轉身，離開，沒有絲毫的猶豫，他的耳音極好，他察覺到了，他又怎麽可能不知？

林中一片寂靜，他回眸，目光逐漸變得清晰，緩步走近。

楚晏看著他嘴角溢出一絲淺淺的笑意，即便夜色模糊了他的麵容，可是那雙漆黑溫潤的眼眸像是夜空星辰，安寧深邃撫慰著人心。

他的目光一瞬不瞬的凝視著她，伸手緩緩解下麵具，極放慢動作，腦海中亦掠過與她相識以來的，一幕一幕。

劍眉深目，輪廓深邃，眸光輕斂露出一點清風明月般的笑意，伸手握住她有些微涼的手心，反複摩挲“你是什麽時候知道是我的？”

她的眼中是捉摸不定的笑意，“一早便知道了。”慕衍心中一動，她這不經意間的溫柔卻是不覺讓人心動。

楚晏忽然坐下，對著他眼底露出一絲玩味輕佻的笑意，一如初見時候的不羈隨意，慕衍失笑，即便這樣，她看上去卻意外的可愛。

靜靜的坐在她身旁，她的頭靠過來，十指相握慕衍隻覺一股沉沉的內力傳入體內，片刻後手掌翻轉，楚晏便即壓過，兩人這樣膠著僵持半晌“你受了內傷，不要和我爭。”

慕衍忽的笑了笑，兩人心中皆是一動，心頭升起前所未有的寧靜，慕衍側目看她，她的目光澄澈明淨“睡不著？”聲音還是那般清朗，聽在楚晏耳中極為受用。

“慕衍，你怕不怕？”

他漆黑的瞳仁裏映著她的倒影，神情甚是溫柔反複摩挲著她發涼的手指“不怕，”

“小諸葛同你說了什麽？我以為你會問我什麽的？”她的聲音清清淡淡，被林中的風吹過輕輕渺渺。

慕衍轉頭對上她看過來的視線，眼眸卻異常清亮漆黑，“不管明日如何，我都會一直在你身邊，一起生、一起死，不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一個人的。”

她的眼中忽然升起點點濕潤的淚光，點了點頭。

慕衍微微攬緊了她“慕衍，你回來了，真好，反正沒有睡意，不若和我說說你落下崖的事情吧。”

林中一片寂靜，慕衍低斂著墨黑眉目，聲音清朗溫和“你一定想不到是何人救了我······”

翌日，朝陽垂落林間，將山林塗抹成深淺不一的顏色，楚晏眼中逐漸變得清晰分明，緩緩回頭凝望著他清晰幹淨的輪廓，片刻後“你又要逃跑？”

楚晏微微一怔，“你醒了還是裝睡？等等，我什麽時候逃跑了？”

慕衍眼色從容悠然，“上一次，你看我的時候便醒了，”

楚晏微微一笑，看著陽光打在兩人身上落在地上重疊的影子，伸手握住他修長的手，指尖繾綣著戀戀不舍。

“慕衍，若我說你今日不要去？你會聽我的嗎？”“你覺得呢？”他的眉眼修長卻是堅韌無比。

“那我走了，”慕衍嘴角溢出一抹淺淺的笑容，隻是在她轉身之際便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忍不住脫口而出“千萬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楚晏的心紮紮實實的疼了起來，抬手，拍拍他的背，慕衍，等下輩子，我一定力所能及的對你好。

“我真的走了，”

慕衍看著一步步向前走遠的身影，身體痛的幾乎僵硬，心中一片冰涼，那藥，不在她身上。

楚晏攥緊手心，眼淚一顆顆的滑落下來，他的動作，她都知道，慕衍，慕衍，我怎麽再次忍心讓你承受那麽多的疼痛，你為我能做的，都做了，我一直覺得上天待我很不公平，為何偏偏和我過不去，為何偏偏我所有不願的事情都要發生在我眼前，為何？可是即便這樣，我都很幸運，遇見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