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鹿侯呼喚,沈千秋擦了幾滴淚,一臉悲戚起身。
飛揚詢問了他幾句。
沈千秋一口咬死,自己在山上,與山下沈老財來往極少,並不知道他們去了何處。他猜測,是沈老財聽說十八裏鋪遇襲,怕死,舉家搬遷到了別處。但他以人格擔保,沈家與這次襲擊,絕無幹係。
一時間,飛揚與二代弟子們,也難以下結論。
在亂世中,這種舉家搬遷很是常見。隻是時間有點太湊巧了,剛走不久,就遇到了狼妖入侵,屠殺村民。
但沒有證據,表明這是沈家所為。
退一步說,沈家如此大費周章,屠殺沈家寨的百姓,有何好處?
這些百姓都是他家的佃戶和奴仆,殺光了沈家利益受損。
隨著沈千秋侃侃而談的辯解,飛揚等人的疑慮漸漸消除。
楊露蟬盯著鹿侯,一字一句道:“那沈毅的母親呢?她一個重病的老人,沒有死於狼吻,卻消失不見了,到哪裏了?”
飛揚警覺地掃了一眼鹿侯。
沈毅與鹿侯一係的矛盾,在武當山太極門內,人盡皆知。
沈毅的母親失蹤?
這確實是個極大疑點。
鹿侯叫起撞天屈:“師妹,你別事事針對我好不好?我確實在此地巡邏,有所失職,但這兵荒馬亂,丟一個老太太有什麽稀奇?為何你就認定,壞事就是我幹的?證據呢?”
楊露蟬冷漠道:“我沒有證據,但我知道,就是你幹得!”
鹿侯氣極反笑:“師妹,師兄平日凡事都讓著你。但今日之事,事關名譽,大是大非,你若是拿不出證據,非要誣告,休怪我告訴掌門,請他老人家主持公道!”
飛揚看到楊露蟬和鹿侯,橫眉怒目,針尖對麥芒,大有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態勢,也是一陣頭疼。
此事,雖然有些疑點,但沒有明顯的證據。鹿侯的處理有些草率,但也沒有違反武當的規定。
飛揚知道,此事隻能慢慢去查。
紙裏包不住火,天長日久,水落石出。
“好了”他一擺手,示意兩人住嘴:“鹿侯,你身為主事人,未能防禦住狼妖入侵,導致武當庇護下沈家寨被屠,職責有虧,可認罰?”
鹿侯不慌不忙道:“師弟有錯,請掌門師兄重重責罰!”
飛揚喝道:“那就罰俸一年,你門下弟子,苦戰負傷,免於懲罰,下去養傷吧。”
“大師兄!”楊露蟬氣得****急劇起伏,卻被飛揚目光製止。
沈毅沒有說話,他隻是靜靜地看著鹿侯和沈千秋,仿佛要將他們的麵容,刻在心裏。
鹿侯站起身,隻是淡淡掃了沈毅一眼,便帶著沈千秋等人,揚長而去。
飛揚走來,看著一臉呆木、毫無表情的沈毅,歎息一聲:“戰亂之世,生死常事。節哀順變吧。”
沈毅不說話。
飛揚身後的一個弟子,不忿道:“掌門師伯跟你說話,聾了麽?”
沈毅依舊不說話。
飛揚歎息道:“師門動手,幫你將沈家寨之人,入土為安吧。”
他門下弟子,答應著要動。
沈毅一把推開了領頭之人,神色冷漠站在屍體前。
誰也不準動。
“你要自己安葬這些父老鄉親?”楊露蟬問道。
沈毅點點頭。
楊露蟬轉身離去。
飛揚等二代弟子歎息著,也紛紛離去。
偌大的沈家寨,隻剩下一個沈毅,還有數以百計的冰冷屍體。
天空中,飄起了雨絲。
“啊!啊啊啊!”沈毅如野獸般狂怒的聲音,回蕩雨中,久久不息。
雨,越下越大。
土塊,石塊,被一雙血手扒開,一個個簡易的墓穴,就此形成。
沈毅將一個個殘缺不全的屍體,被安放在其中。他悲痛欲絕地盯著這些屍體。雖然有些人的臉都被啃得麵目全非,但沈毅各個都認得。
前街沈大娘,每次做餅子,都會讓她的二女兒趁熱送過兩個來,給自己母子。母女兩個臉上,全是驚恐,胸膛被掏空,葬在一起。
沈老瘸頭,修補匠,自幼自己就喜歡跟著他玩耍。這老瘸頭補了鍋,隔三差五,還買糖人逗弄自己。隻剩下了上半身。
沈小胖,一起穿開襠褲長大的玩伴,一起偷吃沈老財家的狗,一起偷看過鄰家的三姐,已被狼妖咬的半邊臉都沒了。
沈家三姐,溫柔漂亮的大姐姐,拎著笤帚追自己和小胖,卻被狼妖先糟蹋後殺戮,慘的令沈毅不忍多看。
一個個鮮活的生命,沈毅熟的不能再熟的親朋好友,就這樣在雨中,被沈毅下葬了。
沈毅的眼中,迷迷糊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他的指甲手指都破了,鮮血淋漓,但沈毅毫無知覺。
他如同一個行屍走肉,木然用手在泥水中挖出一個個簡單墓穴,將一個個父老鄉親送走。
這是他能為他們,做的最後一件事。
入土為安。
沈家寨,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狼妖群,已經被殺光了,但始作俑者,還逍遙法外!
鹿侯,沈千秋,沈萬三沈家!
這三個人,鐫刻在沈毅的心中。
一個,也不能放過!
還有老母親,應該還在沈千秋的手中。
從晚上到早上,再從早上到晚上。
挖墳墓足足一天,才將數百沈家族人,全部下葬。
沈毅噗通一聲,跪在泥水中,給沈家族人磕了三個頭。
他冷漠地抬起頭,仰望上天。
鐵青色的烏雲,無盡的雨點織成視線,漫天鋪地地灑下來。
“老天無眼”沈毅的眼中,燃燒著熊熊的複仇之火:“我便替天行道!”
他站起來,火把扔向了潑了油脂、堆積如山的狼屍。
狼煙滾滾,火光衝天。
沈毅冷漠地走了出來。
他的身後,是死寂一般的沈家寨。
沈毅回到了武當山。
他沒有第一時間找鹿侯和沈千秋算賬。就算去了,無論是實力還是證據,隻是自取其辱。沒有證據,連美人師傅也沒法替自己出頭。
母親落入他們手中,沒法魯莽,隻能搜索和等待。
搜索信息,等待營救時機。
一旦出手,就是不死不休的死戰。
沈毅心中焦急,但依舊走到了牆邊,開始了站樁。
修煉。
唯有實力,絕對的實力,才能打破一切陰謀。
一力降十會。
自己的不公,沈家寨的血債,母親的大仇,我會一筆筆找你們討回來的!
沈毅漸漸沉入了修煉境界中。
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
在五倍慢的時間流速下,沈毅的靈力,源源不斷從腳底的湧泉穴,噴湧而出,一路向上,途徑腳三陰、腳三陽、手三陰、手三陽,十二正經,最終匯聚到頭頂的靈竅穴,完成一個周天,再向下反向而行,達到腳底湧泉穴,周而複始,生生不息。
突破了靈砂境後,沈毅的實力如同井噴般,修煉進境飛快。
前麵有他沒突破靈砂境限製,不可能進境太快,但沈毅的經脈根基,在妖星之力和月華淬體後,洗經伐髓,已經得到了極大的擴寬,為後麵實力飆升,積攢了雄厚的後勁。
如今,他家鄉被屠,母親被劫,心中悲憤之下,全力投入修煉,實力進步速度,在其他人看來就有那麽一點妖孽了。
楊露蟬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
“師傅”沈毅叫了一聲。
楊露蟬輕聲道:“你不必多說。我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沈毅心中一陣酸楚升上來。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美人師傅跟門派中其他人總不一樣,無論從身份地位,還是武功,最重要的是,心性心境上,完全不同。
如果說太極門內就像是一個表麵光鮮、內部糟粕的朝廷,楊露蟬就像是大隱於朝、舉世皆濁我獨清的一株空穀幽蘭。
楊露蟬仰頭望著窗外,許久才將美眸轉向沈毅。
“你最近不要輕舉妄動,你母親的事,我會全力助你。”
沈毅不想在美人師傅麵前失態,強忍著點點頭。
“師傅,你為何如此待我好?”
沈毅忍不住,還是問了這個問題。
楊露蟬薄紗之上,一雙美眸帶出一絲笑意,吐出了三個字:“我高興。”
她沒等沈毅說話,臉色已經恢複了清冷自若:“好了,說正事。你已突破了靈砂境,下一步要繼續練習混元一氣樁,從窺門、小成、登堂、入室、圓滿這麽一路修煉上去,直到衝擊靈石境。”
“怎麽突破這五個境界?”沈毅眼神堅毅,沉聲道。
“無他,混元一氣樁,水到渠成,日久見功”楊露蟬淡淡一笑道:“隻不過,到了靈砂境,你除了修煉十二經脈,不斷拓寬以外,還需要衝擊奇經八脈。”
“奇經八脈?”沈毅沉聲道。
“對!”楊露蟬依舊是不耐煩說話的性子,丟下了一冊書簡道:“還是你自己慢慢看吧。有不懂的問我。”
沈毅拿起竹簡,是《太上章.奇經八脈篇》。
“突破了奇經八脈,便可達到靈石境的要求麽?”沈毅沉聲道。
“對!在靈力晉升上,靈砂境的要求是打通十二正經,靈石境的要求是打通奇經八脈。”楊露蟬笑笑:“與其擔心憂慮,不如將你的精力都用來修煉,每突破一層,便多了一層自保的本錢,多了一層拯救親人的把握。”
沈毅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