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傾心蹙眉，看著反常的女兒，心中隱約猜到什麽。
果然。
天瑜手忙腳亂的帶了半晌也沒給顧芊芊帶上發套，似乎因為人小又太笨，還竟然不小心扯掉了顧芊芊的幾根頭發，痛的顧芊芊忍不住輕呼了好幾聲。
“好了，天瑜，你一邊去！”陸傾心不著痕跡的幫女兒過於明顯的“扯頭發”動作掩飾掉，然後拿了那發套，三兩下給顧芊芊重新帶好，又順了順假發，才又道，“顧姨，對不起！你沒事吧？天瑜就是頑皮，您別生氣……”
“沒事，沒關係。小孩子都是這樣。當初你和輕輕小的時候，也是一樣的……”顧芊芊搖搖頭，似乎並不在意，隻是那微白的麵孔，還有眼中含著的淚水，卻是無聲的控訴。
陸傾心本來還想要裝模作樣訓斥女兒的話，突然就說不出口了。
“傾心，小姨現在……是不是很醜？”
陸傾心愣了下，趕忙搖頭道：“不，怎麽會……顧姨您……”
“你不用安慰我！咳咳……我知道自己的模樣……當初，我醒過來，看到自己的時候，你知道我想到了什麽嗎？鬼！麵容蒼白，毛發全無……就像小時候看過的課本上的白毛鬼……一樣。咳咳……傾心，你是不是……咳咳，也這麽覺得？”
“顧姨，您想多了。您之前乍然從沉睡中醒過來，一些身體機能都沒有徹底蘇醒，所以才會這樣。現在您看，您的頭發不也是長出來了嗎？隻要您好好修養……日後自然會越來越好的。”
“咳咳……不，不會了……你知道嗎？我這點點頭發，花了足足幾個月的時間……幾個月……咳咳……”顧芊芊一邊輕咳，一邊搖頭，淚水一滴接著一滴落下來，像是一串串珠子，經過光線的渲染，晶瑩剔透，美得令人窒息。
陸傾心愣住了，有些反應不過來。
畢竟，她實在是不能理解……不過是點頭發，當然，毛發問題……為什麽會引發顧芊芊如此悲傷的模樣？
簡直就像是缺胳膊斷腿，又或者被毀容了一樣……
然而此刻坐在前麵的女司機，卻是再忍不住開口道：“喬夫人，主子身體不太好，所以麻煩您不要讓孩子繼續坐在她身上了好嗎！”
“呃……抱歉，是我的疏忽！”陸傾心回過神，伸手趕忙將女兒給抱過來，天瑜也不掙紮，撲在母親懷裏，握著小拳頭裏得來的頭發，低著小腦袋不說話。
“顧姨，您……”
“……沒事，咳咳……這跟天瑜沒什麽關係，傾心，你不要責備她，她還是個孩子呢。再說，咳咳……其實我也想要跟天瑜親近一二的。隻是沒想到，最後反而嚇壞了天瑜，都是我……”
“主子！你不要再說話了……”女司機出聲打斷一句，抱不平道，“您難道忘了之前出來的檢查結果嗎？您身體需要靜養！結果現在就為了見喬夫人，違背醫……”
“欣悅！”顧芊芊不悅，話才出口，卻突然“咳咳”咳嗽起來，這一次似乎咳嗽的有點狠，那摁著唇角的帕子竟然都漸漸染紅了，緊接著身體顫了顫，突然就這麽倒在了陸傾心身上。
“顧姨？你沒事吧？顧姨……”
“主子！主子——”
天瑜縮在母親懷裏，看著這明明跟說好的劇本不一樣的場景，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恐懼來。
*
B市中醫院。
顧芊芊才出了急診室，就直接送入了ICU。
陸傾心看著病房裏麵帶著氧氣罩的人，想到先前徐老醫生的話：鬱結於心，身體機能萎縮……不是長命之象。
不是長命，那就是短命了！
至於醫院醫生的話，那便是十分說個六七分，一句話需要細心調養，看病人恢複情況……
隻是，陸傾心蹙眉，抬手撫了撫胸口，她對於顧芊芊命不久矣這個……事實，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像是不安，又像是心悸，或者可以說是茫然……
這個可能是自己母親的女人，她都還沒來得及確認……就要死了？
“陸！傾！心！”突然一聲尖銳的嗓音傳來，打斷了陸傾心的思路。她反射性的回過頭，“啪”一聲巴掌招呼在了臉上。
顧輕輕也沒想到自己這一巴掌竟然真的打到了陸傾心的臉上，稍稍一驚，卻並不覺得解氣，抬手就要打第二下，甚至第三下。
然而陸傾心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又如何可能讓自己被打第二次，她目光幽深，迅速退開三步。
“陸傾心，你竟然還敢躲？”顧輕輕打了一個空，因為用力過度還踉蹌的往前撲了下，好在後麵跟著的那個叫欣悅的女司機扶了一把。
“小姐，主子現在倒下了，您可要保重身體！否則……豈不是叫一些小人笑話？”
“保重，我怎麽保重？陸傾心，你這個賤人……我媽媽好心好意的去見你，你竟然害得我媽……成、成這樣！陸傾心，你……”顧輕輕紅著眼圈，淚水流了下來，卻又飛快的擦幹淨，似乎不肯認輸一樣，惡狠狠道，“你就是個白眼狼！我媽對你這麽好，幾次三番的希望你來看看她……結果你呢？”
“你嘴裏答應的好好的，轉眼連個人影都沒有！這次我媽媽違背醫囑來見你，就想要跟說說話聊聊天……你幹了什麽？你竟然任由自己的女兒……對我媽做出這種事情……這種事情！你……你怎麽能這樣……”
陸傾心蹙眉，道：“顧小姐，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什麽叫這種事情？不過是小孩子頑皮，弄掉了發套而已，怎麽到了你的嘴裏……就是十惡不赦的大事一樣？”
“弄掉了發套？而已？陸傾心，你……竟然能說出這種話來！你難道不知道我媽媽最愛那一頭秀發，因為大姨……大姨最愛媽媽的頭發，從小開始，媽媽的頭發都是大姨整理的！媽媽覺得隻要頭發在，大姨也就一直都在……當初媽媽醒過來，發現頭發沒了……你知道媽媽有多傷心，多難過嗎？”
陸傾心沒說話，心中卻隱約升起某種古怪至極的感覺。
“陸傾心！媽媽珍視頭發，是因為大姨……而你做了什麽？你做了什麽？你的女兒又做了什麽？”顧輕輕越說越激動，漸漸變得歇斯底裏起來。
“屬下本來也覺得喬夫人是個知事明理之人，沒想到在對待孩子的時候，嗬，真是一腔慈母心腸……”欣悅跟著諷刺一句，刻意加重了“慈母”兩個字，接著又道，“不過，奉勸喬夫人一聲，熊孩子還是早點教育比較好，否則……就算是世家女，也遲早是被遺棄的命！”
“我女兒的事情，不用你一個區區下人來費心！”陸傾心目光冰冷，看了眼欣悅，然後又轉向了顧輕輕。
“是啊，那是你的女兒！陸傾心，你就護著吧……一個不懂禮貌就會惹禍害人的小賤人，你……”顧輕輕的話還沒說完落，卻被突然靠近的陸傾心嚇了一跳，驚呼道，“你幹什麽，陸傾心！你想幹什麽——”
陸傾心看著近在咫尺的顧輕輕，冷冷道：“我在警告你，不要胡言亂語。”
“胡言亂語，我……”
“顧輕輕，你該知道人有逆鱗，往日裏你針對我，我尚且能忍你三分。如果你敢對我的孩子……繼續出言不遜，那麽就別怪我喬家痛打落水狗！”
“你什麽意思？陸傾心，你在威脅我！”顧輕輕臉色一白，退了半步。
“是啊，就是在威脅你！另外，鑒於你人蠢，我就直接提點你幾句，顧大爺現在位置岌岌可危，你可要老實點……否則如果我們喬家插手，究竟下一任家主是誰……你這個顧大爺最寶貝的養女，還能不能活得好好的，那麽就誰都不知道！當然，我想到時候也不會有人在意少了這麽一個人的……”
“你……”顧輕輕臉色蒼白，身體晃了晃，似乎就要氣倒。
一旁的欣悅趕忙又扶住人，幫腔道：“喬夫人，你這樣做錯了事情，竟然還這麽咄咄逼人，是想要對我們顧家發難嗎？”
“你們顧家？嗬……”陸傾心臉上雖然還帶著個巴掌，然而整個人站的筆直，不僅沒有半點滑稽，反而顯得凜然不可侵犯，她目光輕飄飄的掃了麵前的兩個女人，吐出五個字，“發難，又何妨？”
“喬夫人，好大的氣派。”一道厚重的男聲傳來。
轉頭看去，就見顧大爺一身風塵仆仆的走了過來，臉色黑沉，一身久居上位者的氣勢大開。
陸傾心隻覺心中一顫，嘴裏卻毫不留情的反諷道：“顧先生謬讚，本夫人再大的氣派，也比不上……顧先生你掐點來的妙！”
“陸傾心，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顧輕輕氣急，插話道，“你女兒害得我媽媽成了這樣，不僅不準我們說上幾句……卻想要在我們顧家內部變動時候，趁火打劫！你……你……現在竟然還能做出惡人先告狀這種事情，你……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