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歌

故山丘

第7章 久別重逢 君子如玉

書名:碧玉歌 作者:故山丘 字數:5103

沒有任何征兆的一天。碧玉見到了久別的呂嘉樂。他穿著湛藍的長衫,頭戴黑幘,渾身上下,一絲不苟,隻是依然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讓人覺得很近、又很遠。

他見了碧玉,眼神有些飄忽不定。小時候幾個夥伴兒玩搶新娘遊戲,他總是把碧玉輸給別人,然後站在一旁,木然恍惚,似乎也是這種眼神……

碧玉顧不得多想,跑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矜持?那是在他麵前,碧玉從未有過的東西。從小,碧玉就習慣了像歡快的小麻雀,圍著呂嘉樂打轉:他看書,碧玉就趴在他的桌前,托著腮,時不時用稻穗兒撓他的脖子,他竟也無動於衷……他上山打柴采藥,碧玉一路尾隨,他加快或放慢腳步,碧玉都始終在他三步之內,他回頭,碧玉回頭,明亮的眼珠骨碌碌轉個不停,呂嘉樂卻裝作懵然不知……

“呆子,你回來啦。”碧玉毫無生疏之意。

呂嘉樂瞅了她一眼,出言還擊:“小村姑,近來可好?”

碧玉薄怒,掄起拳頭,便要捶上去——

呂嘉樂習以為常,趕緊躲閃,打獵回家的梁牧避讓不及,獵物掉了一地……

“你們倆啊,打小就這樣兒,這麽多年還不見收斂……”梁牧一邊收拾地上散落的野物,一邊訴說無奈,“嘉樂啊,你怎麽回來呢?”

碧玉朝呂嘉樂吐了吐舌頭,快速跑開,忽的又轉過身來,扮了個鬼臉……

呂嘉樂裝出被嚇住的樣子,然後遠遠地看著碧玉微笑……

進了房門。呂嘉樂和梁牧圍坐桌邊。碧玉跑到正在織布的母親阮氏那裏,一會兒摸摸梭子,一會兒動動紡輪……心“砰砰”亂跳……為什麽會慌呢?碧玉想不明白,她所依戀、仰慕的人就在眼前,可為什麽還是跟想象中的感受不一樣?她應該羞澀、拘束才對,可此刻竟是焦躁不安。

阮氏停下手中的活兒,笑著說:“碧玉,你不去陪你嘉樂哥哥,跑到娘這裏做什麽?看你把這裏弄得亂糟糟的。”碧玉鼓鼓嘴,說:“他這個人無趣極了,我才不要去呢……再說,他正和父親說事情呢……”說完,故意話題一轉,“哎呀,娘親,你織的這匹緞子好漂亮啊,又細又軟,亮得閃眼……隻是這是什麽圖案啊?我以前怎麽從來沒見娘織過……”

“是銀芽柳,玉兒。”阮氏聲音細柔,“一位不知名的貴夫人指名要的,現在的夫人小姐啊,圖的就是個與眾不同,平常人家的女兒鍾愛牡丹芍藥,她們卻嫌落了俗套……”

“銀牙柳……”碧玉在心裏默念了一遍,眼睛不自覺又瞟到呂嘉樂一邊,不假思索地說:“要我看啊,牡丹芍藥也沒什麽好,美豔過頭,相反讓人覺得浮誇……”

“玉兒,百花哪有罪?都是那些文人墨客借題發揮呢……”阮氏鳴不平,聲音裏卻沒有絲毫波瀾。

“知道啦,娘親較真了,不是?”碧玉笑嘻嘻地說。

……

“嘉樂,你可曾謀得了一官半職?”梁牧本不想問,可反複思量之後,還是決定詢問一番,“你投在山先生名下……先生遠見卓識、赫赫聲名,想來也不會埋沒你的才華。”

“伯父。這個混亂世道,百姓且流離,官宦又何以安身?山老師錯愛,舉薦小侄去做右衛將軍陳哲府上的門下錄事。”呂嘉樂的回答顯得有幾分無奈,“我本想推卻,可一想到飽讀詩書之人無所作為無異於市井匹夫,況且承父遺誌,也是盡孝。”

“哎……”梁牧歎氣,“如今這世道,跟山裏的天氣似的,早晨還明媚非常,夜間已是寒意刺骨……想我一家窩居深山,本是為了避禍患,可終究還是避不過老天爺的安排……”

“可發生什麽事情?”聽著梁牧話裏有話,嘉樂忙追問。

“……前些日子,先是長沙王府來了一位楊大人,帶了好些貴重的東西,要把玉兒給弄了去……後來,長沙王居然自己來了,不由分說拉了玉兒……我和你伯母是一點兒主意也沒有……”梁牧一邊歎氣,一邊搖頭。

“長沙王?”呂嘉樂很是驚訝,“郡國內對這位殿下可是讚譽聲不絕於耳……小侄有所耳聞,長沙王正是當年風雲一時的楚王之胞弟……十七歲那年就生擒了率眾作亂的胡人頭領,戰功顯赫,聲望也是極好,料想不應做這強逼民女之事?”思慮片刻,又說:“碧玉怎會惹上他?也不知被嚇著沒有……”

“嚇著?!倒是把我跟你伯母嚇著了……我這女兒,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跟這位大王在這山上溜達了一大圈,回來的時候眼睛還紅紅的,問她她不說,隻叫我和你伯母放心就是,你說我們能放下心麽?”略有停頓,接著說,“不過,長沙王也真不像有壞心,人是專橫一點兒,但身份如此尊貴的人,霸道恐也在所難免……”

“看來伯父對這位殿下印象還不錯。”呂嘉樂打趣道,“不過話說回來,這等身份的人真要想做什麽事情,恐怕任誰也攔他不住……”

“這正是我跟你伯母擔心的。”梁牧憂心忡忡,“嘉樂,我跟你伯母合計,是不是早些把你跟碧玉的婚事給辦了……畢竟長沙王也是有清譽的人,死心了就好辦了……”

“這事小侄本不該回絕……這也是先父的意思……隻是目前確非時機……小侄頗感為難,身為一事無成之人隻能連累親友蒙羞……君子固然安貧,隻是屈就碧玉,實在過意不去……”呂嘉樂竟有些激動,語無倫次。

“以碧玉對你的情誼,不會在乎這些……”梁牧似乎並不明白嘉樂的心意。

“這點小侄知道,而且深信不疑。隻是覺得,她應該有更好的選擇。”嘉樂沉默了一會兒,聲音很輕,“我希望有一個人能讓她一生無憂愁,自始至終愛護她、疼惜她……她能永遠都像現在一樣快樂單純……而這些,說實話,我做不到,我待她,如待親妹……我能做一個很好的大哥,盡我全力去保護她……可她細膩的心思,我卻無法一一揣測……如果我在這種心態下娶她,是對她的輕視和不負責任……一想到會虧欠於她,我就無地自容……”嘉樂徹底敞開心懷。

“懂了。伯父懂了。”見呂嘉樂久久不再說話,梁牧像是明曉了,“嘉樂,你也不要思慮過多,不管以後變數如何,我們都是一家人……玉兒永遠是你妹妹……我永遠是你伯父……”

一股暖意從呂嘉樂心頭升起。父親早逝,母親多病,梁牧待他親如己出,這些年他四處求學,梁牧一家為他勞心勞力,他早已從內心認定這一家人為至親,立誓今生結草銜環,至死不忘。

入夜,長沙王府。

“楊鵠,這麽晚了,有何事?”申屠奕仰著頭,靠在椅背上,神情散漫。

“臣下打聽到了,碧玉姑娘許給了一個叫呂嘉樂的寒門之士,其父呂修聖   曾在山中遇險,幸得碧玉父梁牧搭救。後為報恩,便定下了這門親事。呂修聖曾在地方上做過小官,無奈性情耿直,不懂變通,數遭同僚忌恨排擠……後來幹脆辭官歸隱,上清遠山跟梁牧做鄰居去了……”楊鵠說得頗為帶勁兒,蜷曲的連鬢胡須顯得格外精神,“……另外,臣下還打聽到,這個呂嘉樂是名士山儼度的學生,山儼度舉薦他做了陳哲將軍府上的門下錄事。”

“陳將軍?”申屠奕一下從座椅上站了起來,很是興奮,“這個世界還真小。”一個主意開始在他腦海裏初步成形,“陳將軍統宮殿宿衛兵,我可是六歲就跟他學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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