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常流小友知道我龍虎山的弟子為何不支持本天師，反倒站在燒紙妖道那邊？”
張天師驚喜道，他一臉的天真……似乎認為知道弟子們為什麽不支持他，就能把龍虎山天師的位子保住一樣。
可我心裏卻更虛了，如果張天師真的嚴格按照清規戒律管理了龍虎山那麽多年，那麽龍虎山內部到底積蓄了多少負麵情緒簡直無法想像。
“這個……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才好……”我為難道。
怎麽說，我能怎麽說？說張天師情商太低不懂跟人相處？說他嚴格執行清規戒律是教條主義，應該拉出去批判？還是說他所謂的秉公辦事，根本就是草菅人命？
嚴於律己的人一般都很嚴謹，而他們身居高位時也更難伺候，因為這種人無論對於自己還是別人都一樣地狠。可他們自律能力強，能夠苦守那嚴苛的規則，下麵的人就慘了。張天師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他用約束自己的所謂祖宗標準要求龍虎山的弟子們，結果把隊伍都帶散了。
“常流小友如果看出了什麽問題，但講無妨，本天師雖然這些年說一不二慣了，但別人的意見還是聽得進去的。”
好吧，看張天師那真誠的眼神，我不說都不好意思了。於是我組織了一下語言，盡量委婉的說道：
“那個……天師啊，這麽多年就沒有弟子說過你掌教力度太大，對他們要求太嚴苛了嗎？”
說老實話，從剛才張天師處理玄明、玄機的狠辣來看，他掌教不是一般的嚴！玄明的確是收了人家的錢財，但是他也確實拿了貨真價實的陽符去為人家鎮壓地氣，而且能夠起到一定的效果。甭管這招有什麽後遺症，其中有多少花頭，但這也都隻是玄明道行低造成的，他幫人用的可是真本事。
所以玄明充其量就是學藝不精，出去賣弄還敢耍大牌收錢，沒啥太大的罪過。像武當派張真人這種掌門知道了，可能直接一笑而過，然後不痛不癢的提點幾句以後再慢慢教育便是。可張天師倒好，直接沒收了人家的財產，還折掉十年道行，讓人家麵壁三年，殺人也不過頭點地吧？
更可怕的是，張真人本人絲毫不覺得這處置重了，還很得意的告訴我他這是……秉公處理。
聽了我的問題，張天師想了想，回答我說：
“普通弟子的修為不夠，道心不堅定，倒是也常有對祖師爺留下的清規戒律不理解，覺得責罰過重的情況……然而龍虎山每一代祖師都是天縱之才，他們留下的戒律自然有他們的道理，而且貧道也將心比心，遵守這些真的不難。所以每每遇到那些胡攪蠻纏說本天師處置過於嚴厲的弟子，我都會給他們細心講解為什麽這樣處理，他們也都是認同的啊！”
張天師說這話的時候，一臉無辜，還哪有龍虎山掌教的樣子，就像一個好好學習卻又沒得到應有表揚的孩子。
我歎了口氣，以張天師的道行和德行，那簡直就是玄學界的一麵標杆，也是龍虎山一脈最高武力的提現，他去給人家講解為什麽這樣處理，在普通弟子看來估計與威脅無異了，久而久之能不出問題嗎？
“……天師，換個說法！您在處置弟子的時候，就沒有感覺按照門規處置過重，從而想要從輕發落給弟子一個機會的時候呢？”
這一回，張天師陷入了沉默好久。我心中暗喜，張天師也是人，人都有私心，麵對自己喜歡的人喜歡的事偏袒一點是人之常情，哪怕那個人坐在必須公正的位子上也無法避免。
張天師想了好半天，最後搖著頭說：
“在貧道剛當上龍虎山掌教天師的那幾年，是經常很感情用事，總想要為前途無量的弟子開脫……可明明隻是一些小小的門規，他們卻一犯再犯，讓本天師覺得對他們的容忍都是多餘的……於是從那以後本天師就嚴格按照門規和父親的教誨，秉公處事。
龍虎山天師一脈如此公正的處事已經不知幾百年了，向來都沒出過什麽差錯，不知小友究竟在其中發現了什麽不對？”
臥槽，這麽做人龍虎山那些前代的弟子居然沒跑，想來也是前代的天師去跟他們談心，用武力壓製的吧……在以前張天師一脈單傳，普通的龍虎弟子沒有選擇，可是現在他們有了選擇……所以問題才會在張天師這一代爆發出來。
我皺著眉頭，糾結了半天，最後坦誠地對張天師說道：
“天師不瞞你說，我已經知道弟子們那麽反對你的原因了，就是因為你太過公正了……
大家都是凡人，都會犯錯誤，隻要不犯欺男霸女的原則性錯誤，知錯就改就還是好同誌嘛，你又何必抓住一次就往死裏整呢？這樣那些還沒犯錯的弟子豈不人人自危，生怕被揪出來承受那嚴厲的懲罰。這樣一來山上的氣氛自然是焦躁又壓抑的，有些龍虎山的弟子在正一鎮上欺負鎮民也就可以理解了。”
經過一番分析，我認為這就是龍虎山的門派氛圍這麽躁的原因。
張天師一邊聽一邊點頭，他也認為我說得很有道理，可是說到後來他也直接出言反駁我道：
“他們有自己的心思可以理解，所以我從未禁止他們有自己的產業，可是清規戒律是必須要遵守的。我身為掌教天師尚且身體力行，從未犯錯，我要求門下弟子也做到這很過分嗎？而且若是他們犯了門規我就輕輕揭過，這豈不是縱容了他們！”
好吧，張天師雖然接受了我弟子們可以有私心的觀點，但他依舊執著著。
我歎了口氣道：
“天師，可能我這麽說有些不敬，一個門派裏除了有道德清高能夠自律的精英，還有那些自律性差的後進弟子。作為掌門或許不能一視同仁，但一定要有一顆包容的心，畢竟這都是門派的一部分。雖然很遺憾，但是我們不得不承認門派中不是每個人都能像您做的那樣好……
門派中注定包含了太多東西，甚至連黑暗和汙穢的都必須容忍。所以像您這樣眼裏不揉沙子的人，真的不適合做掌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