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難為

席禎

154 流水的縣令

書名:炮灰難為 作者:席禎 字數:6358

嚴馥城的縣令吳誌爽這幾天真是頭痛死了。

其他城的縣令這會兒都忙著收孝敬、撈油水,他倒好,暈頭轉向忙了個把月,還沒把宋家那起案子了結。

宋家的孝敬倒是來了,可和往年一比,真是差太多了。城裏其他幾戶富貴人家看宋家都隻孝敬這麽一點,也都跟風減了量。

而往年雖然孝敬少、可有總比沒有好的朱家,離年關還有個把月時,居然一大家子悄無聲息地匿了。說是搬家,可沒人知道搬哪兒去了。

吳誌爽氣得腦門都黑了。

你說搬就搬吧,搬之前好歹來和本縣令說一聲,順便把今年的孝敬給交了啊。沒!啥都沒!他真想指天罵地地狠咒一頓,可又不能明說。

收孝敬這種事,本來就違背官德,送的人和收的人心知肚明就好,要是嚷開了,傳到上官耳裏,多少總會有影響。

上頭的人收得比他還厲害呢,可人家吃了好處不瞎嚷,你質疑也沒憑據。可要是你自己都嚷開了,就別怨上頭的人給你排頭吃。年關將至,頂頭上司正愁揪不出事來向上司的上司表忠心,你這一嚷,好處全他得了。

可這也太少了……

吳誌爽背著手,在書房裏來回兜了幾個方步,視線不時地掃幾眼擺在桌案正中的幾個不大不小的禮盒。

這是今年全部的孝敬了,特別是宋家,就一小盒茶葉,旁的啥都沒有。打發乞丐嗎?……難道是在怨自己查案不力?

可他有什麽法子?宋家那麽財大氣粗。護院的頭目據說還是花大價錢從江南武館聘來的。護院的陣容也不小,平時說是連隻雞飛出下人院都能發現。可見宋家的安保簡直可用“銅牆鐵壁”來形容了。可饒是如此,宋家的大小姐還是在自己的閨房裏被人給玷汙了……

好事輪不到。黴事找上門。宋家的當家當晚就找上他了,要他務必盡快查清這起案子,還他女兒一個公道。

這事兒鬧得滿城皆知,他自然不好推諉。可應是應下了,大過年的,去哪兒抓犯人啊?案發現場早就被破壞地一塌糊塗了,就算還留有蛛絲馬跡,就算查到了犯人的蹤跡,可對方既然能在銅牆鐵壁般的宋宅來去自如。想抓他歸案談何容易?!

就這麽無頭蒼蠅似的亂了一個月,總算,趕在大年前,被他抓到了一線希望,附近的大王山裏,最近集結了一幫亂民,管它什麽原因聚在這裏的,先抓了再說。宋家那起案子,是他們做的最好。不是他們做的,他也有辦法讓他們認下。

“叩叩叩……”

書房門被叩響,吳誌爽迅速把那幾個禮盒往桌下一塞,回到書案前正襟危坐:“進來。”

進來的是他的師爺。前來匯報剛剛在牢裏拷問的情況。

“沒一個認罪的。”師爺垂頭喪氣地說,接著又補充道:“其中幾個脾氣火爆的,還反過來質問我們沒憑沒據地為什麽抓他們……”

“啪!”吳誌爽重重地拍了一下書案。拍得他手心發疼,可當著師爺的麵。又不好呼痛揉手,隻得沉著臉怒罵:“混賬!沒憑據怎麽會抓他們?怎麽就不去抓別人?給我審!繼續審!審到他們認罪伏法為止!”

“可是老爺……”師爺麵色為難。難不成真要屈打成招啊?雖然不是沒有過先例。可以往都是一個、兩個,如今可是十幾二十個啊。這麽大一群人,要打得他們都招供,可不是那麽簡單的事。

“你傻啊!那麽多人中,總有幾個膽子小的,嚇唬嚇唬不就成了?何況,宋家也不是沒腦子的,一下拉出這麽多人,誰會相信?反而一個兩個的就夠了。”

“一個兩個的倒是不難,可就算招了,怎麽和宋家的事給串聯起來啊?”師爺苦著個臉仍覺得這事不妥。

“這事你問我?究竟我倆誰是師爺?”吳誌爽氣得直吹胡子。

師爺低頭知錯,心裏腹誹:師爺這職位又不是來給你編冤假錯案的。

“還不快去!這事最好在年前就給我辦妥了。”吳誌爽一點都不爽地瞪眼喝道。

開了年不還有個述職會嗎?他好把這事兒一起匯報給上司。

據說新知府過了年就要上任了,他得趕緊表現表現,讓新上司知道他大過年的還在辦案,有沒有獎金還在次要,重要的是,他第一時間在新上司跟前留個好印象。

師爺隻得領命,剛要退出書房,又被吳誌爽給叫住了:“等等。”

“老爺?”師爺一臉期盼地看著吳誌爽,希望他說:算了,別審了,先收押吧。回頭等查清了再審也不遲。

沒想到,吳誌爽出口的卻是這麽一句:“實在沒辦法,就借用朱家吧!”

“老爺……”師爺目瞪口呆。

老爺的“借用”,他身為師爺怎會不知其中深意?言外之意,就是說這幫亂民要都不肯“認罪伏法”,就把“朱家”抬成他們的幕後主子。朱家自半個月前搬離嚴馥城後下落不明,到時就來個“雇凶行奸”,哪怕始終找不到朱家人,時間久了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是老爺,朱家怎麽說也和逐鹿城的闕家有親戚關係,我們這麽做……”

“怕什麽!闕家倒灶了,你以為朱家還能得瑟多久?要真得瑟,也不會這麽悄無聲息地搬走了。”吳誌爽一臉的不以為然。

“老爺的意思是,朱家搬離嚴馥城,是怕受到闕家的牽連?”

師爺馬上也領會了吳誌爽的用意,可他還是覺得不妥:“據說宋家大小姐的未婚夫,本來相中的是朱家的小姐,宋、朱兩家在這個事上,已經有些水火不容了,老爺要是這麽做,就不怕宋家追究到底、誓要將朱家人捉拿歸案嗎?”

師爺的擔憂並不是沒有道理。可吳誌爽這個時候,也顧不得那麽多了。據他所知,闕家是肯定倒台了,朱家就算不受牽連,既然搬離了嚴馥城,也不會傻乎乎地再搬回來任人指指點點。朱家不出現,宋家又能堅持多久?何況,他讓朱家背的隻是幕後策劃,至於行奸者,在那幫亂民中隨便拉一個不就好了?

“水火不容不是正好?就這麽定吧!你去盯著,盡快審出個結果來!”吳誌爽不耐煩地朝師爺揮揮手。

師爺心裏滿是不讚同,可老爺都這麽說了,他這個做師爺的,除了照辦還能怎麽辦?

出了書房,他就匆匆往縣衙大牢趕,心裏直喊委屈,小年夜的不能抱著媳婦在炕上滾,還得奔來跑去地審犯人。這要真是犯人,他審得也心安理得,可偏偏還是普通的流民,硬要給他們扣上一頂“行奸”的帽子,這事還真有些犯難。邊想邊走,轉出角門時,後背傳來一陣陰風,來不及多想,便覺後頸一痛,暈了。

再醒來時,他竟然跪在知府大人跟前,被童知府鐵青著臉問了句:“鄧師爺!你夥同吳誌爽想做什麽好事?嗯?”頓覺眼前一黑,差點又暈過去。

童致富心裏也挺煩。

好端端的小年夜,竟然被個蒙麵客吵得雞犬不寧。小妾抱不成了,美酒喝不成了,隻得將一腔怒火轉嫁到了被蒙麵客提來的縣衙師爺身上。

縣令吳誌爽昨兒派人收押了一幫亂民,他從底下的人口裏聽說了,不過倒是沒想到和一個月前發生在宋家的案子有關。

蒙麵客除了提來縣衙師爺,還留下了一封潦草的手書,羅列了吳誌爽有意給這些亂民扣上“行奸”的帽子、還想將朱家拖進來當替罪羔羊的謀算。

你說屈打成招、轉嫁他人這種事吧,他們做縣令、知府的,還真是沒少辦過。可既然被人捅了出來,再坐視不理就不好看了。他摸不清蒙麵客的底細,可既然他能毫發無損地從縣衙偷聽來縣令和師爺的談話,並將師爺提到自己跟前,日後也能偷聽自己和他人的密談,並揭出自己曾經做過的那些不光彩的事吧?他可不想“晚節不保”。

再者,熬到明年三月,他就要去逐鹿城任職了,雖然是兩府平調,從官級上看,稱不上高升,可再怎麽說,逐鹿城也是大同都城,能在都城裏任知府,不說油水孝敬,名聲上也好聽多了。衝著這一點,他也要把這個事給辦好了。

這麽一思索,童致富對鄧師爺的盤問就更加嚴厲了,並有種不將吳誌爽拉下縣令就不罷休的感腳。

鄧師爺心裏叫苦不迭,可這個時候,保住小命那必須是第一位的。他果斷地抱住童致富的大腿,將一切罪責都推到了吳誌爽一人頭上。

童致富對他的投誠表示非常滿意,讓師爺錄下筆供後,拍拍鄧師爺的肩,意有所指地說:“放心,這事要辦得好,你也吃虧不到哪兒去。”

鐵打的師爺,流水的縣令。

要怪就隻能怪吳誌爽自己,破不了案還想把主意打到朱家頭上去。朱家可是闕大將軍的外祖家,雖說闕家被聖上攆出了都城,卻也沒說要抄家、誅罪,吳誌爽油水沒撈到,就想倒打一耙,這下遭殃了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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