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四）
一行人上了街，章清亭借故要去給張小蝶挑嫁妝，笑吟吟的把小姑往賀玉堂前一推，“賀大哥，我知道你們男人家都不耐煩瞧這些女人家的東西。玉蓮對京城熟些，就陪著你去逛逛馬具店和書肆吧，上回我可在那兒買到不少好東西呢”
賀玉堂自然是願意的，想著有些女要買的東西他們男也不方便在旁邊看，便告了個罪，“那就恕我失禮了。隻趙姑娘也不用陪我，我自己打聽打聽也就是了”
“那可不行”章清亭定要小姑陪著同去，找的理由卻很得體，“我們這一上京多蒙你照顧，這到了京城，難道就不許我們給你行個方便？我家這位妹雖不說有多好的眼光能幫得上您，但畢竟也在我手底下做過事，多少給你參謀參謀也是行的。你要是不允，那就是瞧不起人了”
“豈敢豈敢”賀玉堂給說得不好意思了。
“賀大哥，那這邊請吧”趙玉蓮耳根早就紅了，猜出大嫂的用意，倒是落落大方的邀著賀玉堂往外走。
見她態從容，也讓賀玉堂隨和了許多。這個姑娘從前在紮蘭堡見過幾次，印象就是很不錯的。而且這麽漂亮的姑娘都主動邀請自己了，那自己再惺惺作態也未免顯得拘泥不化了。
“那我也去”牛得旺興高采烈的要湊熱鬧。他因年關將近放了假，故此也一同跟著出來玩兒。見姐姐走了，馬上也要跟去。
可你去了多不方便？章清亭當即將這沒眼色的小攔了下來，“你就跟著我吧妞兒可喜歡聽小表叔講故事了，是不是？”
小喜妞睜著一模一樣的大眼睛看著她娘說謊都不帶眨眼睛的，啊嗚兩聲表示好奇，講故事是啥東西？人家連話都聽不懂，哪裏還懂那玩意？
可章清亭這話牛得旺愛聽他雖是懂了不少事，但畢竟小孩心性，天生就願意逗那香香軟軟的小娃娃，當下便高高興興留了下來。
章清亭心中得意，當下把閨女交到牛得旺手裏，一麵聽著小胖認認真真給小喜妞講著故事，一麵安心的給妹置辦起嫁妝來。自己從前那婚禮辦得不象樣，她著意要給這唯一的妹好生置辦一番，讓張小蝶風光嫁到李家去，也是彌補自己當年的遺憾。
那邊趙成材和杜聿寒先上禮部去掛了名，再打聽著要去院轉轉。
負責登記的書聽到，好心提醒了一句，“各地舉來得多，院裏可忙不過來，便定下大考前的這段時間，每逢五、十的那幾日才開壇講，算算還有兩日才得。你們今兒不必空一趟了。若想拜會同年，不如先去找你們各地的會館吧若是不知在哪，便上院旁邊那金蟬閣打聽打聽便知道了”
二人謝過，很快尋到那金蟬閣。
這家客棧倒是會做生意，因為挨著院近，便取了這個名字，一有金榜提名，二取一鳴驚人之意，士們每逢大比之年，也多願意過來住著沾沾喜氣，這人數一多，自然出狀元出進士的機率也就多了，而得了功名的人一多，反過來更加帶旺了客棧的生意。
一進了門，便瞧見四壁上掛滿了從前在這兒住過又得中功名之人的墨寶。進進出出，往來的全是穿著儒服，帶著方巾之人。而在大廳當中一扇巨大的紗屏上，別著裁好的一塊一塊的紅紙，寫著各地同鄉會的名字及對應的房號。有少數不住本店，在別處下榻的，他們也一一羅列了出來，不過是擺在下麵。小小的舉手之勞，卻給前來投宿問詢的舉們提供了大的便利，也帶動了店裏的人氣。就是不住店，來吃個飯喝壺茶人家心裏也舒坦。
趙成材看得心下讚許，回去準備給章清亭也講講，這做生意嘛，一通通，有好的點多著些總是沒錯的。
上前查看，紮蘭堡隸屬的同鄉會恰好就在這裏，二人找到房間，倒見到不少熟麵孔，他鄉遇故知，大家當然是熱絡。可人多相輕，一聊深了，就容易借著切磋，鬧出些別扭來。
趙成材很不喜歡這種習氣，坐了一時見話題有些偏上去了，就打算告辭去拜會婁孟兩府了。杜聿寒這人其實很是單純，不擅與人作口舌之爭，大舅又囑咐過他，凡事跟著趙成材，便也跟著出來了。
趙成材帶著他，自覺有些象哥哥帶著弟弟，頗有回護之意。一時想著自己那個親弟弟，也不知在家折騰成啥樣了，心下歎息。他心裏明白，成棟現在得到的家業都不是他自己親手掙出來的，根本就不會懂得愛惜。
而更讓他擔心的是趙王氏，千萬不要把手上一點錢全給折騰幹淨了才好。要不遇上個什麽事她可怎麽過？
趙成材擔心的並不是多餘，趙王氏現在正為了發愁呢
眼見到了冬至，家家戶戶都開始醃魚醃肉了，趙王氏當然也要行動。她手上的錢是給趙成棟花光了，但她並不著急。這天一早就收拾齊整，上了衙門。別忘了，她還有大兒那每月五的縣補助呢
“那錢可不是五了，已經漲到二兩銀了”管錢的師爺笑眯眯的告訴趙王氏一個好消息，緊接著，又告訴她一個壞消息，“可那錢已經給領了”
趙王氏空歡喜一場，登時臉色變了，“誰領的？”
“你親家啊哦，應該說是從前的親家，張發財張老爺。”
趙王氏火了，“他跟我們家都沒關係了，憑什麽來領？”
師爺詫異的看著她，“怎麽你不知道麽？是成材走前自己親自來改的，把這份月錢給了張家，說是嶽父嶽母一直照顧他良多，現在雖然和離了，但他從來都沒好好孝敬過那二老，這錢就算是他敬的養老錢。”
一時想起市井中流傳的趙王氏分家偏袒小兒無理取鬧，更逼著兒媳婦和離之事，心想多半是真的了，頗有些不屑的道，“趙舉人可還是講良心的，可比某些隻知道取，不知道回報的人強多了，您說是不？”
師爺別有用意的看著她，把趙王氏瞧得老臉有些掛不住，回到家裏生著悶氣，想想憋著難受，就找趙老實抱怨著。
可趙老實一聽，卻說她不懂事，“成材這麽做沒錯他在那邊住了也有幾年了，一直是親家兩口給做飯洗衣，燒茶遞水。一月不過二兩銀，一年才多少？他臨走前可給咱們留了整整一兩那些錢還不夠你用的？非去爭那點東西”
趙王氏還沒告訴老伴那一兩已經分沒有了，心中雖然嗔怪大兒不問過她就改了月錢，可轉想想，這也算不得什麽大事，回頭找成棟那兒拿些來也就是了。
她想得好好的，出門前還找了個好聽的借口，“我上成棟家看看，他們頭一回自己過日，萬一有什麽不會的，我也能教著點”
“你也別管事了，管多了孩們都嫌的”趙老實心下很不讚同，念叨了幾句，見她不聽也沒法，仍舊低頭伺弄他的雞，一時拎起隻肥母雞掂掂份量，“明兒我送幾隻到親家那兒去，省得他們又花錢”
趙王氏一聽這倒是好主意，順手就抓了最肥的兩隻拿紅布條綁了腳倒著拎上，“那我也給成棟送兩隻去”
看她騎了驢就走，把趙老實氣得在後頭幹瞪眼。他雖不大管事，可也記得，那個小兒自分家之後就一根毛也沒有拿回來過這是啥態，不明擺著麽？可這老婆還不知多積的去給他們管事，管著管著就管回來了。這麽些天了，也不見趙成棟回家來來看看，想來是不大願意搭理他們的。偏這老婆還執迷不悟，上趕著給人送好處去
趙老實想著大兒臨走前交待的話，也生了悶氣，再看地下那雞，怕趙王氏二回又送沒了，他幹脆留幾隻自己吃的，剩下全裝雞籠裏，拿扁擔一挑，全給張家送了過去
趙王氏出了門，想著趙成棟這時候應該是在他那養馬地裏，便趕著驢往那兒去。可到了那兒一看，隻有個麵生的小夥計傍著火爐在睡大覺，壓根兒不見趙成棟的身影。
趙王氏當下就急了，四下裏一查看，發現馬一下赫然少了幾匹，糧食也不齊整，全摻了沙粒，氣得她揪著小夥計就要打罵。
那小夥計正是柳家堂弟，被無緣無故鬧醒了正沒好氣，“你是哪家的瘋婆？沒事上這兒來鬧什麽鬧？快滾當心我揍你”
趙王氏跟這小夥計講不清，轉頭匆匆趕著小毛驢跑得飛快，就到了趙成棟家裏。卻見這兒可熱鬧得很，大魚大肉堆了一院的年貨，兩個麵生的小廝丫頭正在收拾，還有楊劉氏和柳芳她娘也拎筐提籃的過來了。
這是來幹嘛？麽？趙王氏一見就跟拿了自己東西似的心疼，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
（票票簡潔有力的兩個字，表達了小喜妞的心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