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村

寒江千山雪

第七十章 清明祭

書名:腐村 作者:寒江千山雪 字數:4477

老是陰雨綿綿的天氣,到清明的前幾天終於是放晴了。

連著幾天的好天氣,讓人心裏也暢快起來。

七老漢心裏也是愉悅的,這溫度一上來,地裏種下的菜苗就開始猛長了。七老漢種菜是一把好手,也能夠接受新鮮的技術。比如這地膜覆蓋,可以提高地溫,保持水分,讓莊稼生長旺盛。比如這農家肥能夠改善土壤結構,提高土壤活力。再比如這些年推出的緩釋肥,肥效長久,免去了三番五次施肥的麻煩。

七老漢的菜總是要比別人的菜提前一兩個星期上市。現在的人都圖個新鮮勁,早上市的菜就能夠多買一兩塊錢一斤。七老漢也有一些簡單的市場意識,知道搶占先機。

辣椒苗已經開花了,白色的小花朵藏在綠葉裏,像是調皮的娃娃在捉迷藏。過幾天就會有翠綠的小辣椒掛在枝頭了。川中人愛吃辣椒,那是愛到了命裏的。隻可惜七老漢一個人搞不起來溫室大棚,要不然過年那一陣上市的辣椒要比現在貴上好幾倍的。

茄子的葉子也有巴掌大了,紫色的葉子背麵長著些細刺。淡藍色的花朵像一個個小喇叭,吹得七老漢心裏喜滋滋的。

還有空心菜,真是長開了,一大籠一大籠的鋪滿了地麵。可以掐一點自己先嚐嚐鮮了。

這些年,七老漢的思想觀念也變了。以前賣菜的時候,總是把好的賣出去,那些壞的差的才留著自己吃。一年到頭的種菜,總是沒有吃過好菜。現在,七老漢可不這樣想了,凡是有了新鮮的要上市的蔬菜,自己先嚐個鮮再拿到市場賣。這個年紀的人了,雖然不能夠像人家城裏那樣的瀟灑,但是至少可以盡情享受自己的地裏種出的菜。七老漢心裏也有些小小的快意,至少老子比你們先嚐到地裏的新鮮菜。這種自我安慰的阿Q精神,也能帶來一些小小的快慰。

黃瓜,四季豆,豇豆,這些藤蔓菜都要搭架了。有了劉小四搭手,七老漢幹活也輕鬆快捷了,要不怎麽說人多好幹活,人少好吃席呢。

隻是清明一天天臨近,七老漢和劉小四心裏免不了的還是有些傷感。這樣的一個節日,免不了就要去思考生與死的問題。老年人的心裏也許有些平靜,能夠坦然的麵對這樣的一個話題。隻是在一步步走近人生終點的時候,沒有了子女的陪伴,難免的還是滿心的淒涼。

有些離家近的人還是趁著清明假期回來祭祖掃墓。村子裏又有些小小的熱鬧。這些回來的人,一是表示自己沒有忘祖,二來也是希望遠在天國的親人能夠保佑自己這一年多多發財,順順lì利。隻是這世間的事,求人不如求己,靠天不如靠手,那些遠在天國的人恐怕麵對世人的訴求也是愛莫能助吧?

清明節的下午,劉小四和七老漢也備了祭品去掃墓。

兩個人先去祭拜了劉小四的父母。

車車山人的墳地大都在一麵山坡,擠擠挨挨地在山坡上冒起一個個土堆。這些人生前在一個村子,死後在一麵山坡,倒是一輩子的親戚鄰居啊。

劉小四用刀割著父母墳頭的野草灌木。這些年村裏人少了,不像早年間到處劃拉柴火做飯,連墳頭都長不了多少草。現在這些墳頭的草亂糟糟的一大片。

挨著劉小四父母的墳是幾戶村裏稍微有些錢的人家的。人家的後人用水泥磚頭砌的墳台,還貼了彩色的瓷磚,兩邊擺開八字,弄了平整的拜場。

劉小四就感歎,這死人也分三六九等呢,人家後人有錢,連墳頭都弄得這麽的風光。

劉小四跪在自己父母墳前,燒紙磕頭。七老漢也過來磕頭。他和劉小四是幹兄弟,劉小四父母也當是他自己的父母呢。

看著紙錢在火焰下化成黑灰,劉小四想著以前一家人在一起的時候,那種平淡快樂的日子一去不返了。又想到自己現在孤身一人,擠在七老漢家裏,不由得悲從中來,眼睛裏就蓄滿了淚水。

“小四,你看你娃娃,怎麽就哭了,也不怕你娘老子笑你長不大。”七老漢伸手溫柔地去擦劉小四腮邊的眼淚。

“七哥,我,我都沒有臉跪在娘老子的墳前啊。”劉小四看著那些豪華氣派的別人家的墳頭,“我沒有用,都不能夠給我父母弄一個漂亮的墳頭。我自己沒有成家,我們劉家到我這裏就算是斷了根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啊。你說,以後我死了,每年的清明年關,墳頭連一個燒紙的人都沒有啊。”

車車山的老人們,骨子裏還是有那種執著的香火傳承的觀念。劉小四打了一輩子光棍,沒有留下一男半女,自己覺得沒臉去見九泉下的父母。

七老漢也不知怎麽安慰劉小四,在生活中在感情上,他或許能夠幫助照顧劉小四,隻是這香火傳承的事,他不是個女人不可能給劉小四生個孩子。

隻是,有孩子又能夠怎麽樣?如今孩子們都不在身邊,他還得自己磨骨頭養腸子,有跟沒有又有什麽兩樣?

祭拜完劉小四的父母,七老漢和劉小四又去祭拜自己的父母和七老娘。

對於先人的崇敬和祭祀一直就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一部分,也是滲透在中國人血脈裏的。它讓我們知道我們來自哪裏,知道我們的血脈傳承。

看著燃燒的紙錢,嫋繞的香煙,七老漢心裏倒是一片平靜,也許再過幾年自己就躺在這一片土地裏等著孩子們的祭拜了。對於這一點,他倒是比老光棍劉小四多一些心理優越感。隻是可惜了紅梅肚子裏的孩子了,不然,俊超都有後人了。

“七老漢,你們也來上墳啊?”剛給父母上完墳的王四姐笑著和七老漢打招呼。

“桂珍,你也來給你娘老子上墳啊。”

“是啊,我請了假回來的。”

“年年都看見你來,你三哥三嫂怎麽不見來呢?”劉小四問王四姐。

“哎,我三哥你是知道的,那個耙耳朵,怕老婆,哪裏敢來啊。”王四姐知道自家嫂子從來就跟父母關係不好,每年隻有自己來祭拜父母了。

王四姐的三哥是出了名的耙耳朵,她三嫂嘴巴囉嗦又不講道理,平日裏姑嫂兩個雖然在一個村子也是很少說話的。

王四姐走了,七老漢也跟著劉小四往家走去。車車山的山坡上,沒有燒盡的紙錢還在冒著白煙,絲絲縷縷的飄上暮色四合的天空,傳達著生者對逝者的思念。

清明前後,栽瓜種豆,春耕就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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