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閣中，楚昭恒看著麵前的托盤，久久無言。這托盤裏，放著的，正是顏明德呈上的虎符。
顏明德的奏折中寫得冠冕堂皇，但其背後的意思，無非是覺得這虎符燙手而已。
楚昭恒沉吟良久，直到明福帶著顏寧走進。
此時勤政閣中，隻有招福和招壽等幾個伺候的人。
聽到明福的聲音，楚昭恒才回過神來，抬頭，看到顏寧正從殿外走進。
顏寧走進殿中，勤政閣這裏，元帝在位時，她曾來過，如今這殿中的布置都沒什麽變化，可坐在上位的人換了，在這裏伺候的人，也換了一波。
她打量了坐在禦案後的楚昭恒一眼，跪下磕頭，“臣女顏寧，參加萬歲萬歲萬萬歲。”
楚昭恒一愣，隻覺跪在地上的顏寧，離得實在遙遠，“行這些虛禮做什麽，還不快起來坐下。”他站了起來，指著旁邊的椅子說道。
顏寧看楚昭恒也瘦了不少，帝王難當，何況他是這種情況下即位呢。
楚昭恒看顏寧沉默不言，心中有些難受，手下意識地摸上了腰側，腰側掛著一塊顏寧當初從南州回來時送的玉佩，還有一隻錦袋，錦袋裏是顏寧送的泥哨，“怎麽不說話？去了一趟玉陽關，回來不認識了？”
顏寧回神，看到了楚昭恒臉上一閃而過的落寞，“怎麽會呢，隻是以前叫太子哥哥叫習慣了，如今您一登基，改口叫聖上，有些不習慣了。”
“那就不用叫聖上了。”
“難不成叫皇帝哥哥啊？”
“恩，就這麽叫吧。”楚昭恒點頭讚同。
顏寧一笑，往楚昭恒指的椅子上一坐，從袖袋裏摸出了一串東西，“這次去玉陽關，沒什麽好玩的。這是我到山中捕獵時抓到的雪狼的牙齒，特意給您留了一顆哦。”
顏寧遞了出去，楚昭恒接過一看，一顆白白的尖尖的牙齒，被鑽了洞。
“這絡子我不會打，是讓別人打的。”顏寧吐吐舌頭，“那隻雪狼的十來顆犬牙，我全給拔下來了，玉陽關那邊的人都說狼牙能驅邪哦，看我想著你吧。”
“十顆犬牙啊，還送給誰了？”楚昭恒找茬地問道。
“父親、母親、大哥、大嫂、二哥、姑母，然後就送給你了。我母親嫌牙齒不好，不要。姑母說挺好的。”顏寧一個個數了一遍。
楚昭恒微笑道，“恩，算你有心，就是這絡子打得太難看了。”
“我們府裏，當然沒有宮裏人手巧啦。好心送你東西還嫌棄。”顏寧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剛才那點規矩，乍然無存了。
楚昭恒忍不住敲了她頭，“姑娘家不要翻白眼，難看！”
顏寧趕忙往後躲開，捂住頭發叫道，“我早上花了半個多時辰才梳好的頭，你別給我弄亂了。”
秦氏說她如今大了，進宮不能馬虎，愣是讓王嬤嬤和虹霓給她重新梳頭，這頭發好看是好看，就是太重了。
楚昭恒哈哈笑起來，“下次別梳成這樣子了，你不嫌重啊？”
“能不重嘛，你看這些花啊釵啊，我真怕被我晃下來。不過，早上見到皇後娘娘和賢妃，她們那頭上插的，比我重多了。”
提到皇後娘娘和賢妃，楚昭恒的笑容淡了些，“她們喜歡這些首飾打扮。”
“姑娘家誰不喜歡啊。”顏寧沒好氣地回了一句，看到禦案上放著的虎符，“皇帝哥哥，那是不是我父親交給您的啊？”
楚昭恒看了那虎符一眼，“舅舅怎麽想到把虎符呈交上來？”
“那當然是我的主意啦，不過我大哥和二哥都同意了。”
“寧兒，你不信我？”楚昭恒脫口而出地問道，忘了稱朕。
顏寧斂了笑，搖了搖頭，“不是，而是這虎符，是給顏家招禍的東西。沒有虎符，我父親大哥他們還是會鎮守玉陽關，還是一樣打仗，有了這塊虎符，就像先皇，就會對顏家就顧忌之心。您相信顏家，但是您的兒孫呢？”
楚昭恒沒想到，顏寧居然想得這麽遠，將話說得如此透徹直白。
“其實不僅是這虎符，連軍權，我都想過了呢。”顏寧說著，從袖袋裏掏出了兩張紙，“您看，這是我寫的。”
楚昭恒接過了這兩頁紙，一目十行地看完後，有些訝異地看著顏寧。
顏寧這兩頁紙上，是對大楚軍隊的建議。
她建議各地地方將領的兵權收回，能調動軍隊的將軍不能直接帶兵，而能直接帶兵的又不能調動軍隊。
兵不知將，將不知兵，兵將都隻憑皇帝手令和虎符行事。
顏寧這些辦法，其實是前世楚昭業坐穩皇位後采用的辦法。楚昭業將顏家的虎符拿回，又擔心各地將領擁兵自重，用了這法子後，將軍權抓到了手中。
顏寧重生後，將楚昭業那時的詔令一條條想了一遍，才搞明白他的心思。既然楚昭業覺得這法子好，那應該對楚昭恒坐穩帝位也有幫助的。
別的治國大事上，她不能幫到太子哥哥什麽，就想將這些法子一股腦丟給楚昭恒，能幫到多少算多少吧。
楚昭恒放下手中的紙，若按此辦法，倒是免了將軍帶兵造反的兵禍，軍權收回，對於皇帝來說是好事。
隻是，顏寧為什麽會想到這些？楚昭恒看了她一眼，這幾年，讓顏寧覺得顏家的兵權是禍根嗎？讓她覺得顏家是朝不保夕嗎？
“寧兒，你不用怕的，隻要我在位一日，顏家就會平安。等到下一代，也不用擔心。”楚昭恒忍不住保證道。
招福和招壽聽到這話，都低下頭當自己沒聽到，帝王金口玉言，有了今日的保證，顏家隻要不造反，在天順一朝，等於是拿著免死金牌了。
顏寧一笑，“皇帝哥哥，您隻要收下這虎符，顏家就會平安的。說句大不敬的話，等將來您選儲君的時候，顏家這虎符，就會是皇子殿下們覬覦的對象啊。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就是這個意思了。”
這話，還真是大膽，不過卻也實在。楚昭恒想起元帝登基前與顏明德的交好，又想起後來楚昭業對顏寧，隻能一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