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章明曦腦海中劃過的是蘇辭毫不猶豫為她擋下保溫瓶的情形。
那張痛苦卻又極力隱忍，想在她麵前風輕雲淡粉飾太平的臉跟此時此刻的蘇晟重疊了。
章明曦的神思恍惚了一瞬，思緒間差點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蘇晟還是蘇辭。
“明曦——”
接完電話回來的陳易凜看見的就是這險些讓他心跳驟停的一幕。
章明曦怎麽會摔在地上？
章明曦聽見聲音動了動，隻覺得小腹一陣劇痛，身下一陣熱流，她忍不住蜷縮著弓起背，半邊身子撞在堅硬的鵝卵石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陳易凜目赤欲裂的大步衝過去，險些跌在冷硬的鵝卵石路上。
“易凜，我肚子疼……”下一秒章明曦的身體小幅度的痙攣，微弱的嗓音透著微不可聞的虛弱的顫抖，“好痛……”
蘇晟適時開口，“快，度假村裏有醫務室，趕緊送過去。”
“好。”陳易凜抱著章明曦，地上的一抹猩紅刺痛了他的眼，他艱難的開口安慰她，“明曦，再堅持一下。”
章明曦似是感覺到下身的濕熱黏膩，低頭一看，那抹猩紅同樣讓她愣住，微微發顫的手不自覺的覆上小腹發疼的位置，“易凜，孩子……一定要保住。”
“不會有事的。”嘴上這麽說，他的心裏已經有了一個取舍，如果一定要舍掉這個孩子才能保住章明曦，他不介意晚一點再要一個孩子……
蘇晟也盯著地上的猩紅，跟蘇辭車禍留下的鮮血漸慢重合。
他的血液一點一點冷卻凝固，吩咐身旁的人，“把這裏處理的幹淨一點，別留下痕跡，還有，讓所有人都閉緊嘴巴。”
今天這件事根本就經不起推敲，隻要陳易凜動一點點想法，就能猜到他在這件事裏麵扮演的角色。
這條路才剛剛開始，他不希望也不允許出現任何意外。
章明曦送到房間，陳易凜幾乎一刻不離守在章明曦床邊，那樣焦慮的神色，讓人不敢懷疑這個女人在他心中的位置。
蘇晟走過去，問，“情況怎麽樣？”
好一點，胎兒保住，以後卻需要好好照顧。
壞一點，就是孩子保不住了。
再壞一點，章明曦以後都沒法懷孕。
他盯著床上熟睡的人的臉龐，心裏翻滾著某種愈演愈烈的情緒。
陳易凜一臉疲憊地說，“醫生說孩子抱住了，不過已經有了流產的跡象，這個孩子……出生以後也許會體弱多病。”
體弱多病？隻是體弱多病嗎？
蘇晟不明滋味的安慰他，“好在孩子保住了。”
他目光幽深的繼續說，“陳太太畢竟是在我這裏出了事，於情於禮我難逃其咎。陳太太現在的情況也不適合移動，不如這段時間就在這裏靜養，我會安排人來照顧陳太太，一切費用我來承擔。”
陳易凜知道蘇晟此刻的建議是最合情合理的，可他就是忍不住把責任推到蘇晟身上。
隻是一會的時間，怎麽會出這麽大的意外？
幸好孩子還在，不然章明曦醒了他該怎麽跟她交代？
“不用了，我已經打電話給喬陽，他很快就會過來，醫院我也聯係好了，就不勞煩蘇總費心了。”陳易凜自始至終都沒有抬頭看他，神色淡然，“另外，多謝蘇總對我妻子的照顧，如果不是蘇總，這個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他深深的剜了蘇晟一眼，道謝的語氣也格外重。
電光火石之間，兩個男人暗自交鋒，蘇晟終於還是沒再說什麽。
章明曦是臨近天黑醒來的，不過不是疼醒，是餓醒。
她的雙眸眯成一條狹小的縫隙，片刻後就認出這是別墅的臥室。
“醒了？覺得怎麽樣？”
耳畔是陳易凜的聲音。
“我……”張了張口，卻發現聲音有些沙啞。
“你把我嚇壞了知道嗎？你一直喊疼，我差點就跟著進急救室了。”
陳易凜極有眼色的把她扶起，喂了幾口水，小聲的數落透著幾分不加掩飾的寵溺。
喉嚨得到滋潤的章明曦思緒一下子回到數小時之前，她……流血了。
所以……
“易凜，孩子，孩子是不是……”
剩下的幾個字，她終於還是沒有勇氣說完整。
一想到陳易凜有多期待這個孩子，陳家二老心中這個孩子的地位，以及這短短的幾周她跟這個孩子的血脈相連……她的身子微微抖動。
“孩子沒事，你看。”陳易凜把去醫院做的彩超拿給章明曦看，指著一團小小的黑色，冷硬的輪廓蒙上一層柔和的光芒，眼底忽閃，“這是孩子的第二張照片，我以為還要再過一個月才能拿到。”
給章明曦看過之後，陳易凜又把這個小胚胎的三維寫真疊好，估計也會鎖在保險櫃裏。
章明曦：“……”
如果孩子以後知道她的彩超放在這種地方，大概會有陰影吧？
如果小偷來盜陳總家的保險櫃，大概會嚎啕大哭吧？
“對了，蘇總怎麽樣？”她清楚地記得，出事的時候蘇晟是墊在她身下的，她都摔得差點流產，可見這一下蘇晟摔得也不輕。
提到這個男人，陳易凜的臉色一下子臭成了鹹鴨蛋，陰鬱的視線消之不散。
“一個男人，摔一下還能骨折？他沒事，皮外傷而已。”他不願意說太多。
“話不能這麽說，他畢竟是因為我才受傷，不管是皮外傷還是皮內傷，總要打個電話問問，確定沒有問題才行。”
章明曦突然對這個男人有點改觀了，不是因為他關鍵時刻出手相救，而是他那句因為蘇辭，她羞愧於之前對蘇晟的那點疑心，這是蘇辭的哥哥，有什麽好不放心？
“打電話就不用了，我走之前已經跟蘇總說清楚，投資的事我同意了，剩下的喬陽會做，你專心養身體。”陳易凜疾言厲色不容反駁，接著疑問道，“我一直奇怪之前發生了什麽，好端端的你怎麽會摔倒？”
鵝卵石的路是滑了些，可穿的鞋是防滑的，被崎嶇不平的石子絆一下還有可能，怎麽會摔成那樣呢？
“我也不知道，當時跟蘇總聊了幾句，腳底突然滑了一下，具體細節，我當時也沒注意那麽多，可能是花圃裏的水灑出來了吧？”章明曦模糊不清的回憶。
陳易凜心裏暗笑，水灑出來？
他來之前還跟蘇總說妻子懷孕，讓蘇總多費心，結果孩子差點沒了。
再說，章明曦明知道自己懷孕，會那麽不小心的往水坑裏踩？
他皺著眉，“你們在聊什麽？”
“在聊……蘇辭。”章明曦無意隱瞞。
果然，陳易凜目光一暗，眼底閃動的情緒愈加複雜，“以後，還是少跟他來往吧！”
他在場的時候，蘇晟對此一句不提，他一走，蘇晟卻跟章明曦說起蘇辭，是何居心已經不用深究了。
喬陽趕到度假村的時候，陳易凜就讓他注意那個暖室，喬陽說裏麵被處理的很幹淨，已經找不到當時出事的地方了。
章明曦不解，“不是你說他是蘇辭的哥哥，以後還要多走動的嗎？”
這個男人怎麽才一天就變了？比女人還善變。
“我現在改變主意了，陳氏和蘇氏合作完度假村項目，以後非必要不會再合作了。”
陳易凜心裏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因為蘇辭的原因，他暫時還不願意想太多。
章明曦沒回答，不過她覺得還是要給蘇晟打個電話。
人家可以不問問她的孩子怎麽樣，她卻不能不問蘇晟的傷，怎麽算，章明曦都‘欠’了蘇家一條人命。
次日，陳易凜還有點不放心，在家陪了章明曦一上午，下午有會議脫不開身才不得已去公司。
陳易凜走後，章明曦才做賊心虛的撥了蘇晟的電話。
號碼是從陳易凜書房裏找到的。
“你好，哪位？”蘇晟獨特的嗓音在電話那邊響起。
章明曦沒多廢話，“蘇總，是我。”
“陳太太？”他平淡的語氣中透著意料之外的驚訝，接著便平靜下來，“陳太太，昨天的事是我招待不周，我先跟你道個歉，對了，你的身體……沒事吧？”
蘇晟道歉的話讓她有些心虛，她還想給蘇晟道謝的。
她以為蘇晟問的是孩子，慶幸的回答，“孩子沒事，就是胎像不太穩，多休息就好了。”
“那就好，昨天的事我一直放在心上，陳總對你很關切，我一直想問情況也沒找到機會。”他簡短的話語中透著濃鬱的關切。
章明曦突然想到蘇晟也受了傷，“蘇總……沒事吧？”
“就是背上有些淤青，已經上過藥了。”他淡淡的說。
章明曦可以想象那些淤青有多駭人。
電話兩端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蘇晟覺得差不多可以結束通話，“陳太太，如果沒什麽事……”
“蘇總……”
“陳太太還有事嗎？”
“關於蘇辭，我想真誠的給你還有蘇家道歉，我知道我的道歉在蘇辭的命麵前不值一提，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夠接受，如果以後有需要我的地方，請你們盡管開口。”
章明曦用最俗套的話向蘇晟道歉，話語中的真誠卻不容置疑。
“這算是補償嗎？如果是我弟弟拿命換來的，那我們蘇家上下的每一個人都不需要。”正待章明曦難受的不知所以的時候，蘇晟像個把控人心的高手，在關鍵時刻開口，“陳太太，你相信人各有命這句話嗎？以前我不信，現在……我信了，這是阿辭的命，他該有這一劫。”
沒錯，她就是他的劫難。
章明曦淒厲的閉上眼，不願去問更多車禍的事。
蘇晟在電話那邊冷冷的揚起唇角，視線落在辦公桌上跟蘇辭的一張合影上，“阿辭的葬禮我會通知陳總和陳太太的。”
“我會到場！”
堅定的四個字，就像當初蘇辭堅定地讓她下車。
她知道蘇家人不待見她，甚至可能會為難她，但是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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