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雲帆不斷招呼手下給駱千帆敬酒，整晚的話題都沒有離開駱千帆，以前寫過多少暗訪報道，寫過多少案子，如何跟宣傳條口配合默契等等。
作為一個常務副局長，正處級幹部，姿態放得如此之低，駱千帆隱約覺得郭雲帆可能會有事求他。
果然，酒過三巡，趁上洗手間的功夫，郭雲帆悄悄拉住駱千帆：“兄弟，敢寫批評報道嗎？”
駱千帆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問我這個問題，但作為一個有理想、有擔當、科班出身的年輕記者，這個問題有點兒挑釁，而且話裏有話。
“郭局長，我們寫報道不看是表揚報道還是批評報道，我們看的是新聞價值。”
“好！”郭雲帆突然壓低了聲音說：“我這兒有個線索，找過幾個記者，沒有一個敢捅老虎屁股。可能你也看出來了，我這個人嫉惡如仇，不把這個老虎屁股捅了我不甘心。我看兄弟你也是個有擔當、有氣概的記者，不知道你敢不敢采寫？”
駱千帆的胃口被吊起來：“郭局，說說看。”
“你知道虹東區常務副區長崔建設嗎？他最愛逛古玩市場，最近從古玩市場花了600塊錢買了三件古董，每一件價值都在30萬以上，600塊，三件。拿贗品的價格，買到貨真價實的寶貝。你能看出這裏麵有什麽問題嗎？”
“有這事？是不是有人替他付了錢？”
郭雲帆豎起大拇指：“聰明！你一眼就就看出問題了，明擺著的事！想巴結崔建設的人掏100萬找古董商買了仨件古董，不能明著送，就在古玩市場過一手，買到手不取貨，存著。
“然後崔建設去找店老板，說想買這三件東西，店老板就說這是假的，仿品，不值錢，600塊錢三件你全拿去。這樣崔建設花600塊錢買了價值100萬的東西。這就叫瞞天過海，漂白受賄。
“怎麽樣，好素材吧？如果你采訪，我全力配合你！除掉這樣的貪官汙吏他就是為老百姓做了最大的實事！”
這真是一個好新聞，要在西方，能得到這樣的素材，記者算“挖到大糞”了，不過駱千帆看郭雲帆眼睛裏閃著亮光，心裏不免疑竇叢生：郭雲帆不會是拿自己當槍使吧。
又想到崔建設的身份，副區長！區政府可比報社強勢得多，萬一打不著狐狸再惹一身騷，那可不值當。
駱千帆問郭雲帆：“郭局，你怎麽不跟紀委直接舉報？”
郭雲帆連連擺手：“我怕走漏風聲、打草驚蛇。你要是不敢寫就算了。”
駱千帆說：“我沒什麽不敢寫的，就怕寫了報社也不敢發！”
“隻要你能調查清楚，把稿子寫出來，尚雲峰那邊我去說，我們是老關係。”郭雲帆拍著胸脯保證。
駱千帆還是猶豫不定，心說打老虎的事，你副局長都不敢直接對著幹，我一個記者犯得著嗎？
郭雲帆看出來了：“我知道你心存顧慮，這樣的題材太敏感，你可以先跟尚雲峰匯報一下，他要同意，你再調查，省得做無用功。”
駱千帆點點頭：“這樣的選題，我肯定不敢擅作主張。”
郭雲帆說：“看得出來，小駱是個膽大心細、智慧謹慎的人，這樣的線索交給你去采訪，我才放心，才能將那些國家的蛀蟲繩之以法。
“對了小駱，你們當記者的每年是不是都有發行任務啊。”
駱千帆點點頭：“是啊，以前沒有，但是報業市場的競爭越來越大，報社正在醞釀改革，人人頭上下指標，以後還要請郭局長多多幫忙呢。”
郭雲帆說：這都是小事。以前我就告訴他們，‘駱千帆那個小夥子跑我們條口，寫了多少好稿子啊，能給予的方便要給，能幫的忙要幫’，在跑條口的時候，他們沒難為你吧？”
駱千帆說：“有郭局給我撐腰，他們幹嗎？”
“我想他們也不敢，你放心吧小駱，訂報紙有多少任務都算在我頭上。別的不說，就衝你的膽識和魄力，敢挑戰別人不敢挑戰的題材，敢碰別人不敢碰的選題，公安係統訂你3000份報紙。”
駱千帆當時眼睛就亮了，3000份報紙，光發行提成就能拿一大筆錢！不僅如此，更關鍵的是，能把公安係統發展成為合作客戶，能掌握全虹城最大的新聞源，果真成行，明年立馬甩開虹城晚報。
不過，駱千帆也在琢磨郭雲帆的話，“就衝我的膽識和魄力，敢挑戰別人不敢挑戰的題材，敢碰別人不敢碰的選題”，啥意思，鼓勵我查一查崔建設唄！
他倆什麽仇？非要拿我當槍使？
不管怎麽樣，駱千帆動心了，崔建設就不能查嗎？隻要有問題，隻要品行不端，這樣的人就應該被人民踩在腳下，而不應該高高在上、蠅營狗苟。
駱千帆想得很簡單：采訪完了稿子寫出來發不發在總編室，發了稿子，天塌下來總編室頂著，我怕什麽？
於是，駱千帆說：“訂報紙的事情，請郭局多關心，至於崔建設的事情，我先匯報一下，能做的話我一定會去做。”
駱千帆把這事應承下來，回房間繼續喝酒。郭雲帆更熱情，勸酒更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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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城古玩市場，駱千帆經常去，周六周日，這裏特別熱鬧。
這一大片古色古香的仿古建築圍合了數十畝地，每個店鋪都是古玩玉器店，每到周末，中間的廣場會擺上數不清古玩攤子，操著各地口音的古董商混跡其間，等候著可以“宰殺”的“棒槌”。
虹城古玩市場充斥著鏽跡斑斑、看上去很舊實際上很新的贗品。什麽東西都是新的好，唯獨古玩這玩意兒，想著辦法做舊騙人。
任何場合，坑蒙拐騙、人人喊打，唯獨在古玩市場，買假賣假像武林高手決鬥，輸贏自負，買到假貨打掉牙往肚裏咽，打眼認栽。
賣假貨的不管東西多假，看到“棒槌”無不麵不改色心不跳，可勁兒編故事、可勁兒吹，往往越有故事的東西就越假。
這是一個暗流湧動的財富江湖，魚龍混雜，藏嬌納貴也藏龍臥虎。說不定哪個穿著樸素、其貌不揚的小老頭兒，拉出來都是身價千萬上億的大富豪。也說不定哪個鏽跡斑駁的小玩意兒，幾套房子也買不來。(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