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生,何處停靠

燕敏倪

第一百七十九章 及時解惑

書名:這一生,何處停靠 作者:燕敏倪 字數:6254

第一百七十九章及時解惑

柱子手裏拿著一本書,腳步匆匆,走向涼亭,紀閆鑫看不到他的麵容,卻還是從他的腳步中看出他滿懷心事。

紀閆鑫越發確定,隱秘的電話被柱子聽了去,他的心不由得煩悶,好不容易修複了父子情,若是為這事再橫生芥蒂,實在是不劃算。

思量片刻,紀閆鑫走出房間,匆匆下樓、出門,循著柱子的足跡而去。

柱子坐在涼亭中,書攤開放在石桌上,眼睛未落在書頁上,反倒盯著池中的蓮葉出神。

方才開始,柱子一直在琢磨一個問題,師父和朗英是不是真的走了,為何會走;父親為何囑咐手下的人,找到了他們,不可帶回紀家宅院;師父究竟嗅到了什麽味兒,會不會因此惹火燒身?

一連串的疑問,困擾在柱子的心頭,令他困惑不已,他在心中問自己:若是師父和我爹之間有了矛盾,我到底向著誰?爹是我的親人,師父和朗英也甚似親人,他們之中任何人受到傷害,我都會心疼……若真是有那麽一天,我該如何是好?

柱子想得入神,以至於紀閆鑫走到他的身旁,坐下,都未能察覺。

紀閆鑫的目光掃過石桌上的書,書處於倒置狀態,越發證明了柱子心不在焉,他輕咳了一聲,柱子猛然驚醒,轉麵望著他,神色慌張:“爸,您啥時候來的,我看書太入神了,竟毫無覺察!”

“我就喜歡你這看書入神的勁兒,若不是當初在山裏耽誤了,你考個博士都沒問題!”紀閆鑫淺淺一笑,柱子靦腆的垂下頭,才發現,書倒著,他慌忙抬起手放在石桌上,把書擋在了懷裏。

“嘿嘿,誇你兩句,還不好意思了?”紀閆鑫調侃,以疏散柱子的尷尬。

“沒……我個大老爺們兒,有啥不好意思的,隻不過,我喜歡看武俠,跟學習八竿子打不著,即便是一直在城裏讀書,恐怕,我也是不學無術,難有所成!”柱子抬眼望著紀閆鑫,突然轉移了話題:“爹,你不是累了麽,怎麽又不睡覺了?”

“唉……睡不著啊!”紀閆鑫伸手握住柱子的手,歎了一口氣,一副難以啟齒的表情:“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什麽事?爹,您盡管說,不必有顧慮,我已經不再是孩子了,啥事兒都能扛得住!”柱子看出了父親的為難,立即寬他的心。

“你師父帶著朗英走了,看樣子,不打算回來了!”紀閆鑫目不轉睛的注視著柱子,察看他的反應。

柱子輕笑一聲:“那個……爸,您是在跟我開玩笑吧?我都看過了,我師父啥都沒帶走,他們隻是出去遛彎兒,應該快回來了!”

“楊智建拿走了我臥室抽屜裏的十萬塊錢,那些衣物用品,他自然不再稀罕。”紀閆鑫的口吻平淡,並無任何波瀾。

柱子的情緒明顯激動,他騰地一下站起來,不可置信的蹬著紀閆鑫:“爸,您懷疑我師父偷了你的錢?無憑無據……這一定是誤會,我師父他絕不會做這種事情!”

“柱子,這是事實,你不要如此激動,我並無責怪你師父的意思,錢,對於咱們爺兒倆來說,一文不值,咱家的錢,夠你花幾輩子了;我又怎會為了區區十萬塊,冤枉你的師父?”紀閆鑫麵色沉靜,目光平靜,與柱子驚詫、憤懣的目光對視,頓了頓,繼續說道:“楊智建不光是你的師父,也是我的兄弟,他若是直截了當提出來,要跟朗英搬出去單過,你爹我會送給他們一套房子,吃喝用度安排得妥妥貼貼的,可他,竟不辭而別了,讓我很是費解!”

“就因為我師父沒打招呼就走了,您就認定他拿走了那十萬塊?因為那十萬塊,您派人滿世界找他,不肯讓他們爺兒倆再回來?或者,是我師父窺探到了您的什麽秘密?”柱子的聲音激昂,滿是不平,滿是聲討。

“柱子,你胡說八道什麽,你爹我是那樣的人麽?”紀閆鑫的心陣陣疼痛,事實證明,在柱子的心裏,楊智建的地位,遠勝於他。

“自我記事以來,就知道自己有一個死刑犯父親,無論旁人怎麽說您,我都不在乎,因為在我的心裏,我爹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就像是武俠中的江湖俠士;楊智建是我的師父,那些年,他撫養我長大,朗英就像是我的親妹妹,她是我親手從狼窩裏抱回來的……您能體會我的心情麽?”柱子情緒難自控,口若懸河的說了一堆話,句句話都如針,紮得紀閆鑫心痛不已。

回想前塵往事,紀閆鑫深感對不住柱子,就因他走上了邪路,看似風光無限,實則給妻兒帶來了難以磨滅的創傷;一家人分崩離析,沒過上一天闔家團聚的安樂日子。

紀閆鑫心想:說一千道一萬,我是罪人,害得柱子老大不小了,也不能過正常人的平靜日子,有再多的錢,又有何用;既買不來娟兒的性命,也買不來柱子的健康;如今,好不容易父子團聚,事情頻發,爺兒倆又為不相幹的人爭執起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興許,要跟柱子一起好好的過日子,過太平日子,唯有徹底離開江湖圈子,從此不再過問江湖中事;可,入行容易,金盆洗手談何容易?

見紀閆鑫不說話,柱子接著說:“爸,我知道,您是江湖中人,做事有江湖規矩,可,楊智建是我的師父,您也說了,他也是您的兄弟,既然他已經帶著朗英走了,那就隨他們去,不要再追究了,好不好?咱家不是有的就是錢麽,何必要為那十萬塊錢大動幹戈!”

“柱子,你真的誤會你爹我了,我派人找楊智建,隻是因為擔心他帶不好朗英,畢竟,這麽多年,他一直深居大山,缺乏對城市的認知,可以說,在如今的城市裏,他就是一個萬事不通的睜眼瞎,十萬塊錢,能支撐他和朗英的生活一輩子麽?想要在城市裏立足,他們首先要有房子住,朗英還得讀書,錢花光了,他們又該咋辦?他們若是在我們身邊,自然可以得到照應!”紀閆鑫的話,一半真一半假,卻深深的打動了柱子的心。

柱子愧疚的說:“爸,看來,是我錯怪您了!其實,我一直想要的生活,是那種親人在一起,和和美美的生活;隻可惜,您成日忙裏忙外,而我,卻是無能,不能幫您分憂;我時常想,不知什麽時候,您才能徹底停下來,與我一起,好好的過日子!”

柱子的話,說到了紀閆鑫的心坎兒裏,他何嚐不想退隱江湖,含飴弄孫,可是,他沒有信心,能退得回去;常言道,江湖路遠,開弓沒有回頭箭,金盆洗手,豈是嘴上說的那麽容易。

紀閆鑫比誰都清楚,入江湖之初,一門心思打江山,中途是穩固江湖地位,到了後期,仍舊停留在江湖中,完全是為了保命;保家人的命,保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的命,保自己的命。

不用試都知道,一旦放手,失去了握在手中的勢力,幾十年來結下的仇家,定會聞風而來,報血海深仇,絕不心慈手軟。

這些利害關係,紀閆鑫不能跟柱子說,也沒法說,有自己作為前車之鑒,他絕不會讓柱子卷入江湖恩怨中,萬劫不複;自從他入了江湖,上不能盡孝,下不能盡責,嚐盡了心酸,已經害了三代人,又怎會允許一錯再錯,禍害下幾代人。

一想到柱子身體欠缺,他這一脈大有可能就此絕後,斷了香火,紀閆鑫便心如貓抓,他突然說道:“柱子,不如,咱爺兒倆去國外?”

柱子疑惑的望著紀閆鑫:“好端端的,幹嘛要去國外?老外那字兒,我不認識它,它也不認識我,沒事兒跑那兒去幹啥!”

“目光短淺!年輕人,就得多出去走走看看,老祖宗留下的山山水水,咱們天天看,不也得去國外看看人家的山是高矮胖瘦,水是紅是綠,才能分出好賴嘛!”紀閆鑫一本正經,柱子卻嗤之以鼻:“外國的山水是啥樣兒,我不稀罕知道,就算那兒的太陽比咱大,月亮比咱圓,我也一點兒都不羨慕!瞧瞧,金庸大師的筆下,咱們的山山水水多美,簡直是世外桃源嘛!爸,您啥時候想退休了,咱爺兒倆歸隱山林,過逍遙快活的日子,打打獵、砍砍柴、種上一畝二分地,對月把酒言歡,多愜意啊!”

“臭小子,你竟中意的是這樣的生活,那些年,真該讓你鐵蛋叔把你送回你爺爺、奶奶那兒去!”紀閆鑫有感而發,情不自禁的感歎。

“爺爺、奶奶?”柱子追問道:“爹,我似乎都沒見過我的爺爺、奶奶,他們在哪兒,您為何從不帶我去見他們?”

紀閆鑫如夢方醒,這才發現說錯了話,自圓其說:“唉,你瞧我,提這幹啥,你爺爺、奶奶早都不在了!”

柱子神情落寞,心中遺憾,紀閆鑫看在眼裏,痛在心裏,深感自己大逆不道,竟詛咒自己的父母。

自從死刑行刑後死而複生,紀閆鑫換了容貌,隱姓埋名回到金都,就當自己真的死了,沒再跟家人聯係過,他怕再一次給他們打擊,畢竟,像他這種提著性命行走江湖的人,隨時都有丟掉性命的危險。

紀閆鑫也曾想過,悄然潛回燕雀村,遠遠的看老父老母一眼,可他怕自己忍不住衝上前去喊爹娘,暴露了身份;人老了,經不起折騰,而他,也冒不起這個風險,隻好作罷。

(九頭鳥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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